當商隊進入四號駐地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城牆雖然殘破,卻也阻擋了部分狂風的肆虐。溫度也比在曠野外高了些許。


    “到了,我們就在這裏告別吧,明天我們在獵人酒吧旁邊開市。你也可以來看看。”


    杜蓉說道。


    商隊被分配在酒吧旁邊一處廢樓,距離薑元一的住處還有一段距離。


    “我一定去,這一路謝謝大家!”


    薑元一下車後對著幾人致意。轉身離去。


    整個四號駐地可以分為三層,上層是普通用戶住所,地麵是一些商戶和一般獵人小隊。


    實際控製整個駐地的龍殤獵人小隊則駐守在地下,而整個駐地唯一的地下水源就在他們的控製之下。


    因為發生過夜間燈光引來飛行異獸攻擊的事情,所有的駐地建築都經過改裝,確保在入夜後,沒有一絲光亮從駐地露出。


    這個時間點的駐地已經看不到一絲光亮。不過由於末世的天氣幹燥,雲層稀少,月光也變的更加明亮,倒不至於什麽都看不見。


    “開門,我迴來了!”


    薑元一來到一幢高樓廢墟的頂層敲門道。


    很快門後傳來腳步聲,門被從裏麵打開,一張精致卻又帶著些許怒氣的臉龐從黑暗中出現在門口的月光下。


    然後,一隻白淨的腳,連帶延伸出一截光潔的長腿向著薑元一踹來。


    “你還知道迴來啊!”


    那個叫張諾拉的女孩怒喝道。


    薑元一順勢抓住她的腿,一把將她拉進懷裏,在他緊緊的擁抱下,終於化解掉諾拉的怒氣。


    關上門,屋內的燈重新點燃。


    “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諾拉一邊熱飯一邊迴頭道。


    薑元一沉思了一瞬,說道:“是出了點小問題,被困在一個洞裏了,後來碰到商隊才逃出來。”


    “早跟你說了,安全第一,這次碰到商隊,下次呢?”


    諾拉拿過來兩份簡單的餐食放在桌子上,轉頭看了一眼牆壁上的一小幅人像素描畫。


    “你忘了韓叔跟你說的話嗎?能活著才有希望!”


    薑元一也抬頭看了一眼那張素描,“沒有,永遠都不會忘!但是我不會聽他的。”咽下一口飯後又說道:“


    其實他自己也不信,不然就不會為了救我被異獸咬死。”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


    “姐,明天商隊在酒吧旁邊賣東西,我答應他們去看看,你也一起去吧?”


    “肯定要去啊,我也好當麵謝謝人家。”


    “姐,一會吃完飯我給你上藥。”


    食品和水源的汙染在初期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直到發現這種汙染可以引起人體異變的時候,已經遲了,這直接造成了第二次人口的衰退,因為那種破壞是在人體的基因層麵。


    從最初的潛伏期,到腐爛的顯現,直至蛻變成失去理智的怪物。目前還沒發現有任何方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薑元一想不起來自己的過往,沒有關於家庭、父母的任何記憶。


    最開始的記憶,就是碰見張諾拉。那個隻比他大兩歲的女孩,把他按在地上。


    “敢來偷我的東西!你膽子真大!”


    這句話仿佛就是他人生記憶裏的第一句話。


    “編號01,姓名,……美、美……嗯?薑!薑元一,出生時間……哦~,你比我小兩歲呢!”


    拿著一張上麵還有一圈線頭的小卡片,十一歲的張諾拉大聲說道。


    這張卡片是剛才從想要逃跑的薑元一衣服上扯下來的。


    “你肯定是哪家商隊的孩子,但是最近都沒有商隊來過啊?看你這灰頭土臉的樣子,說不定是人家故意丟的呢!


    哈哈,既然沒人要你,而且你又偷吃我這麽多東西,我告訴你!這個是必須要還的,所以你以後就跟我混了!記住了!姐姐我叫張諾拉!”


    這就是薑元一關於記憶開始的所有。


    張諾拉的父母本來是四號駐地的獵人,但是在她九歲時候,父母外出狩獵,碰到小股獸潮,便都再也沒迴來。


    末世生存的人,沒有悲傷的資格,對於末世後出生的孩子來說,也是一種常態。


    她隻知道從某天開始,父母便不再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裏。


    當人連一口水都要去爭取才能喝到的時候,感情這個東西便自然的退化了。


    話是說出去了,但是對於一個也才十一歲的小女孩來說,多了一張嘴吃飯,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而且那時候的薑元一就像一個傀儡娃娃,除了吃喝仿佛什麽都不知道。


    最開始的一年,張諾拉需要為駐地幹很多的雜活,其實,哪裏有那麽多雜活呢?都是父母曾經的一些老友故意留下一些活給她換取信用點,還有一些過往商隊的施舍,才勉強沒讓兩個小孩餓死。


    很多個夜晚,遍體鱗傷的張諾拉帶迴一些吃食,雖然都是一些低級的食物,但她還是細心的分成兩份,一份是絕對沒有汙染的,那是她用了某些人的愛好換來的,那份是給弟弟的。


    一份是不確定有沒有汙染的,那是自己的。


    或許人類終歸是個群體性物種,孤獨有時候比肚子餓更讓人難熬。


    很多個夜晚,這間破落的房子裏小小的床鋪上,兩個小孩緊緊貼在一起取暖。


    缺吃的,缺喝的,卻唯獨不缺張諾拉誇張的笑,還有薑元一傻嗬嗬的樂。


    兩年後,薑元一仿佛開竅般,智力直線上升。然後十歲的他第一次殺了人。


    那天因為很晚張諾拉都還沒迴去,薑元一便去酒吧找她,當看到幾個獵人圍著自己姐姐,嬉笑欣賞其中一個獵人的表演時,他麵無表情走過去,順手抽出門口一名獨狼獵人的矛,而那矛的主人也微笑著並未阻止。


    他殺了那個人。


    那個趴在張諾拉身上的獵人,當長矛從他的後腦透過一隻眼睛而出的時候,他艱難的扭頭,當僅剩的眼睛看見殺他的是一個小孩時,這才帶著滿臉的不可置信死去。


    那人旁邊的同伴要動手的時候,那個獨狼獵人出手了,一個人便將剩下的幾人都打倒在地。


    那個人,就是後來教授薑元一獵人技能的韓叔。


    “姐……麵積又大了一些……你忍住啊~”


    薑元一用一把小刷,蘸了一些油脂樣的藥水,在諾拉光潔的後背塗抹。


    諾拉的皮膚很好,是一種純種東歐人皮膚淡化後的蒼白,細膩而蒼白。


    而這片蒼白中,細腰上下有一片兩個巴掌大大小的腐爛區域,沒有流血,而是那爛肉中有輕微的蠕動,仿佛有蟲子在裏麵一樣。


    薑元一知道這藥一點用處都沒有。這是他用一塊純淨肉和一個商隊的神婆換的,他希望有奇跡發生。


    “還是有用的,你看,隻是外麵潰爛的地方在擴散,而裏麵已經不那麽痛了”。


    但是顫抖的聲音卻已經出賣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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