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帝後大婚。


    他們的婚禮在容城。


    那是他們長大的地方,有他們共同的家。


    桑晚在這裏撿到臨淵,如今,已過去十年了...


    院子裏的梨樹已經成了老樹啦...


    它依然開著白花,撒開的枝葉仿佛張開的臂膀,似乎在擁抱他們。


    它也在等他們迴家吧。


    所有的鄰居都參加了桑晚和臨淵的婚禮,此刻,他們不是帝後,而是一對普通的夫妻。


    他們沒有父母,隻拜天地蒼穹。


    “一拜天地!”


    “二拜蒼穹!”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蓋頭緩緩揭開,桑晚的臉龐出現在眼前,臨淵失神了片刻。


    原來,阿姐紅妝時,竟是這麽美。


    臨淵眼眸帶笑。


    “緊張嗎?娘子。”


    桑晚握住臨淵抖動的手指,也笑道:“夫君。”


    一聲唿喚後,兩人麵麵相覷,兩個熟悉無比的人,此刻都顯得局促,緊張。


    臨淵的緊張更甚。


    桑晚在他心裏,是神聖的,是讓他又敬又愛的,是聖潔不可侵犯的。


    他終究不敢越雷池一步。


    喝完交杯酒,他坐在床上兩手交疊,脊背挺直,目視前方,坐的比上學堂時還要規矩。


    直到一聲嬌媚的輕笑傳來。


    而後,那柔軟的雙臂環住他的脖子,蜜糖般的唇如火般燒熱他的唇,他熱烈迴吻,釋放著再也無法掩藏的愛戀。


    烈火終於將柔水裹住...


    紅燭搖晃,浮浮沉沉。


    ......


    夜裏,桑晚再次毒發,生生疼醒了。


    這一次的疼與每一次都不同,那種疼,帶著生命逝去的感覺。


    她知道,時間到了。


    這具身體撐到這裏,已經撐不住了。


    她起身穿衣,搖醒身邊的臨淵。


    臨淵將她擁在懷裏:“阿姐,怎麽了?”


    桑晚望著窗外:“我忽然想去看看那棵梨樹了,你陪我一起,好嗎?”


    臨淵;“好。”


    梨樹下,兩人依偎而坐,臨淵拿了個毯子,將兩人裹的緊緊的。


    月光如雪,將院子照的很亮很亮。


    桑晚就這樣靠在臨淵的肩頭,她感到手腳無力,眼前發黑,感到生命在一點一點逝去。


    她的眼眸眷念地望著院中的一切,房屋,臨淵,梨樹。


    她忽然想起臨淵小的時候,她在梨樹下繡花,他便在窗戶裏麵偷看她的場景。


    那時,他一定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吧。


    其實,每次都被她發現了。


    還有一次,她感冒了,咳嗽不止,臨淵便爬到梨樹上,想要摘梨給她熬冰糖雪梨,結果樹枝斷了,他從樹上掉了下來,胳膊都骨折了,反而要生病的桑晚來照顧他。


    想著想著,桑晚忍不住 笑出聲來。


    “老梨樹,謝謝你這一生相伴了。”


    梨樹隨風揮舞,仿佛在迴應她的話。


    桑晚又將視線放迴臨淵身上,時間不多,她舍不得再看別處。


    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摸到臨淵的臉。


    “夫君,我想看下雪了,如果這時下一場雪該多好啊。”


    臨淵抱緊她。


    “這有何難?你等著,夫君這就幫你弄來。”


    桑晚想說不用了,她隻想靜靜跟他待會兒。


    可臨淵已經起身,將她裹緊,便轉身走了。


    桑晚覺得自己漸漸無法說話,視線也模糊起來。


    恍恍惚惚間,似乎已經看見了黃泉路。


    黑白無常也隱隱出現。


    “不行,我還不能跟你們走,我還要等臨淵迴來。”


    黑白無常聞言退去。


    桑晚:“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知過了多久,桑晚忽然覺得天空似乎有什麽東西落下,紛紛揚揚,冰冰涼涼。


    她伸出手接過一片,帶著香味。


    驚喜道:“夫君,是下雪了嗎?”


    下一刻,桑晚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進了懷中。


    “是啊,下雪了,阿姐,你看美不美?”


    桑晚甜聲道:“好美,好美的雪啊...”


    桑晚的視力已經完全消失,眼睛早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


    但她還是覺得,這一定是一場極美的雪,比她這一生見過的雪都要美。


    因為,這是她最愛的人為她下的一場雪。


    隻為她一個人而下。


    她抱緊臨淵,喃喃道:


    “梨花落滿頭,白如雪,如此,也算共白頭了。”


    臨淵沒聽清,貼著她的臉問:“阿姐,你說什麽?”


    桑晚眷戀地迴貼著臨淵的臉,吻他冰涼的唇角,下巴。


    “阿淵,你的心願也是我的心願,國泰民安,帶著我們的心願,好好...活下去.....”


    說完這句話,桑晚全身的力氣幾乎被抽走,連撫摸臨淵臉龐的手也抬不起了。


    她軟軟地落在臨淵懷裏,感受著自己的體溫,唿吸,全都慢慢消失。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而後,她的魂魄終於脫離身體,站在一邊,看著臨淵還緊緊握住她的手,貼著她的臉。


    黑白無常一左一右,出現在她身後。


    “仙子,該走了。”


    桑晚:“是啊,該走了。”


    ......


    臨淵摟住桑晚,月光灑落在她的臉上。


    阿姐是那麽美。


    阿姐好像睡著了,她的身上好冰好冰,臉色也白的不像話。


    臨淵吻著他的唇。


    “阿姐,我們迴去好嗎?會凍病的。”


    沒人迴答。


    臨淵將桑晚整個裹了起來,摟進懷裏。


    起身正要往屋裏走,卻見那毯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滴落。


    鮮紅落在一地白色花瓣上,那場景詭異,絕美。


    臨淵的腳步頓住了。


    “阿姐.....”


    他輕輕地將桑晚放在下,扯開她身上的毯子,他的眼睛猛地瞪大。


    桑晚就靜靜地躺在地上,身上白色的衣衫已經被血染紅,再無一處是白色。


    而那鮮紅的毯子也已經被血浸透。


    “阿姐,阿姐.......”


    ........


    桑國皇後桑晚在大婚之夜薨逝。


    舉國悲慟,桑國百姓全部披麻戴孝,為這一代奇後哀悼。


    聽說這一夜,桑國所有的梨花全部自動飄落,再不開花。


    梨花飛蕩在桑國的天空中,如同飛雪,為這位皇後送行。


    而皇帝守著梨樹,竟一夜白了頭。


    臨淵找來所有桑晚身邊的人。


    聽著他們說的種種,才知桑晚中毒如此之深。


    “皇後每日都要換下幾身帶血的衣裳。”


    “每到夜裏疼痛鑽心,點上安魂香才能安睡。”


    “皇後每次都疼的冷汗涔涔,有時會泡在冷水裏才能止疼...”


    “皇後吩咐我們說,絕不能讓皇上知道,不然皇上要傷心了。”


    類似的話臨淵總是要每日聽上幾遍。


    仿佛自虐般的。


    聽著她為自己吃的苦,愧疚和悔恨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他整日抱著桑晚留下的賬本不鬆手。


    他把那棵梨花移進了宮裏。


    隻是一年,兩年,那梨樹卻再也不開花了。


    他知道,它是想家了。


    他也想家。


    可,有阿姐的地方才有家。


    阿姐已無處可尋。


    他的家,便也無處可尋。


    他忽然想起一句話。


    坐在這個位置的人自稱作寡人,是因為他們終究會成為孤家寡人。


    現在,他終究成了孤家寡人了。


    往後,日日年年的歲月。


    不過皆是苦熬罷了。


    ......


    往後數年,皇帝醉心公務,日日夜夜不停歇。


    他取消三妻四妾,實行一夫一妻製。


    他辦學堂,無論性別。


    推舉人才,無論男女。


    提拔女子為官。


    一時間,人才四起!


    桑國成為史無前例,流傳千古的盛世王朝。


    桑國十二年,桑帝薨,年僅二十九歲。


    他一生功績無數,卻無子無女,隻有一後,早逝後未再娶。


    聽說,桑帝駕崩前,直直望著院中的梨花樹。


    明明無一朵花瓣。


    他卻說:“梨花開了,真好看,阿姐…”


    “阿姐,國泰民安,海宴河清,阿淵沒有食言。”


    “終於可以...去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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