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建軍感覺,自己活了快五十年了,從來沒像現在這麽憋屈過。


    “不是,丁指導,我們做事要講究調查取證,事情昨天晚上才發生,你們今天就要給我蓋棺定論嗎?丁指導,這樣的結論,會不會太武斷了一些呢?”


    丁凱歎了口氣:“哎,老顧,你心裏麵不好接受,我也能理解,但是你知道,有的事兒啊,他沒有那麽簡單的!”


    徐兆從身上拿出一包金陵細煙,從裏麵拿出一根,想要給顧建軍點上。


    顧建軍搖了搖頭:“好多年不抽了。”


    看到徐兆,顧建軍像是看到了救星。


    “對了,老徐,你昨天也在!你肯定看著那路燈的情況了,也看著那路上的材料了,你肯定知道我是絆到那堆材料才出事了的對不對?”


    老徐一副為難的樣子,看了看丁凱,又看了看顧建軍:“這…我昨晚光顧著把你從車裏拉出來送醫院,沒注意那路上有沒有材料啊!”


    顧建軍有些急了:“老徐,這怎麽能沒注意呢!這可不是和稀泥的時候啊,那路上堆了那麽多袋水泥鋼筋,亂七八糟的,還有那路燈暗的什麽都看不清楚,這你總有印象吧?”


    徐兆左右為難。


    他的確是仗義,但是作為老同事,為顧建軍做到這一步,已經相當可以了。


    作為單位裏麵的老油條,他太清楚,一旦在這種情況下說錯了一句話,都是有可能連帶自己的工作一起丟掉的。


    丁凱接過話茬:“好了,都是老同事,老顧你也不要為難老徐了。我來說句公道話,老顧,我明白你心裏頭肯定是受了委屈的。但是單位對你並沒有處罰,這段時間,你雖然沒有薪水,但是單位會給你提供一份非常豐厚的醫療賠償,我可以向你保證,這筆錢,一定比你正常上班能拿到的要多得多。”


    丁凱頓了頓,看了一眼旁邊的顧哲和林諾兒,似乎是確定了他們沒有錄像和錄音,這才靠近了顧建軍,壓低聲音說道:“老顧,實話實說,現在東方集團還有一筆一千多萬的尾款沒有過來,這還隻是我們單位的數目。涉及到整個安陽,你可以想象一下是一個多大的數字。”


    “這筆錢,包括以後的銀峰商會一旦落成之後,對安陽是一個多大的發展。現在正是銀峰商會的關鍵時期,你這個時候找東來建工的不痛快,不就是在打老盧家的臉嗎?聽我一聲勸,老顧,多為自己想想,多為家人想一想,也是為安陽的百姓想一想!”


    顧建軍握緊了拳頭,已經年過不惑的人,再一次因為生活,感受到了十足的糾結和壓力。


    倘若他還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必然會爭一爭,辯一辯。


    但此時的顧建軍,已經是一個被社會磨平棱角的中年人,處處都是顧慮,處處都是他在意和無法割舍的人。


    顧建軍無奈地歎了口氣。


    或許真的就如丁凱所說,他應該多為家裏人想一想吧。


    就在顧建軍已經想要妥協的時候,顧哲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


    “這種連最基本的責任都不敢承擔,連問題都沒有勇氣直麵的企業,你們真的相信,這種企業能建設好安陽嗎?你們真的相信,他們的資金,是用來建設這片土地的嗎?”


    顧哲突然的開口,讓丁凱有些驚訝。


    但很快,丁凱就恢複了那副“你不懂,你還小,你太年輕”的做派。


    “小顧啊,你這個為父親鳴不平的心思,我可以理解。老顧的人品,我們都是非常清楚的。但現在問題就在於,這件事涉及到的方方麵麵實在是太多了。”


    “你可以把老顧想象成一個,那種無名英雄,他做了一點小小的犧牲,換來的,卻是整個安陽人民的安居樂業……”


    林諾兒搖了搖頭。


    “丁叔叔,說句實話,我覺得您的這番言論,存在著偷換概念的嫌疑。首先,東方集團承接了建設安陽的一些任務,也享受了相應的分紅和收益,這是一筆交易和合作,並不是自上而下的施舍。即便是沒有顧叔叔的這件事,東方集團建設安陽,也是他們分內的事情。”


    “另外,正因為東方集團是建設安陽的企業,更應該對安陽的人民負責。這種碰見事情不解決問題,反而來捂嘴的做法,實在是有失偏頗。”


    “是的,你剛才說的那些,的確讓人很為難。但我認為,無論多為難,都不應該一個人的清白,讓一個無辜的、並沒有犯錯的人,去承擔並不涉及到他的後果!”


    蕩氣迴腸。


    林諾兒的一番辯駁,說的丁凱啞口無言。


    也讓躺在病床上的顧建軍狠狠的出了一口氣。


    明明是在背鍋,明明是在為他人的錯誤買單。


    在丁凱的嘴裏,反而好像是他老顧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樣。


    顧哲神情冰冷,目光堅定。


    “丁叔叔,我們能理解你的為難,但也希望你能理解,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文件或者公關事件,而是我父親,受到了實實在在的傷害。”


    “他已經因為一些疑似無良企業的操作,受到了肉體上的傷害,我不想他在精神上,再受到壓迫和摧殘!”


    顧哲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充滿了堅定。


    丁凱有些氣惱了。


    “不是,你們一家人都在強什麽呢?你們以為這是在拍電影嗎?什麽真相、什麽清白。老顧,我跟你說實話,就你那個新換的破車,你心疼是不是?但是隻要那邊給你的金額一到手,去除你要交的賠償款,起碼還能換三四輛這樣的新車,配置比這還好!你老糾結那虛無縹緲的東西幹什麽!”


    顧建軍的麵無表情。


    但越是這種平日裏臉上總是掛著一抹無奈甚至討好的笑容的老好人,這種平靜的狀態,反而越是讓人感到恐怖。


    如同火山噴發、海嘯席卷而來之前的安寧。


    “這車,是我兒子換給我的。”


    “如果不是這新車的安全氣囊,我就不是斷個肋骨這麽簡單了。”


    “扣我的車,侮我的清白。”


    “我顧建軍,要留清白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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