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甜的草莓派到這會兒也變得苦澀無比,虞以諾聽到虞平睿關心的話在心裏把程屹聞翻來覆去地痛罵。好在他洗掉了臨時標記,不然這口氣是真的咽不下去。 很快手機提示有新的微信消息,程屹聞確實沒猜錯,虞家人常常會對虞以諾的話深信不疑。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韓霄見到程屹聞的車便離開了。不久之後副駕駛的車門打開,虞以諾皺著眉不情不願地上了車。 如今omega身上隻剩下很淡的草莓味,屬於alpha的信息素被抹得幹幹淨淨。虞以諾低頭係好安全帶,程屹聞默不作聲地踩下了油門。 虞以諾並不知道程屹聞要帶他去哪裏,然而沒過多久前方的路況就變得異常熟悉。虞以諾餘光瞥了一眼駕駛座上的程屹聞,光線問題導致alpha大半張臉都浸在了陰影裏。 程屹聞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虞以諾琢磨不出他的目的,也不願意再去分給他眼神。 跑車行駛到小區樓下,程屹聞停好車拉著虞以諾上樓。鉗製在手腕上的力道重得好像要把omega的腕骨捏碎,虞以諾疼得掙紮起來,卻被輕輕鬆鬆地拽上了樓。 原本程屹聞是很生氣的,虞以諾擅作主張洗了標記,讓alpha覺得這一件完美的禮物突然被破壞了;但omega又很聽話地擺平了虞平睿和虞書朗,程屹聞思考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先獎勵一下難得聽話的小野貓。 公寓有一段時間沒住人了,裏麵的空氣非常悶熱。外麵的天並沒有完全暗下來,能隱隱辨別出客廳裏的家具。程屹聞借著昏暗的光線,帶著虞以諾走到了那間客房。 程屹聞的家也是虞以諾熟悉的,但他從來沒有打開過這間客房。鑰匙插進鎖孔裏的時候虞以諾的心也跟著“咯噔”了一下,他察覺到了危險,下意識地想跑。alpha牢牢拉著他,轉過頭看他。 夜色把那雙淺淡的眸子染得黯淡,程屹聞的聲線有點冷,但沒有聽出有絲毫怒意。 “我們拿點東西就迴去。” 客房的燈亮了起來,一整麵牆的照片就這麽毫無征兆地撞入了虞以諾的視線。omega愣愣地睜大眼,仿佛還沒來得及適應突如其來的光亮。 程屹聞拖著他一步一步往裏走,離得越近那些照片上的細節看得越清楚。光/裸的背脊,斑駁的吻痕,骨節分明的手,如果說地下室的視頻是讓虞以諾產生憤怒的情緒,那麽這一百多張照片,虞以諾甚至都沒發覺到自己眼裏一閃而過的恐懼。 心髒突然漫上一陣涼意,omega怔怔地轉頭,才發現程屹聞撕下一張照片放進了他的手裏。alpha撕照片的動作非常小心,好像這些照片是異常稀有的珍寶。 虞以諾機械性地低頭,掌心裏的照片頓時被他捏皺了。程屹聞皺了下眉,去抓他蜷縮起來的手指,攤開他的掌心。 指尖相觸,程屹聞的手很冷。alpha按著他的手心撫平照片上的褶皺,認真囑咐道:“寶寶,這是我的東西。你小心一點,不要弄壞了。” 虞以諾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但程屹聞緊緊抓著他,omega隻能被迫看著一張張照片放進他的手心。 一張一張,程屹聞放每一張照片的動作都很慢。虞以諾垂眼凝視著自己的掌心,腦子裏有個聲音在大喊快抬頭不要再看了,然而omega卻察覺自己根本挪不開目光。 這是程屹聞的珍寶,但對於虞以諾而言卻像是潘多拉魔盒。客房裏安靜極了,隻有照片從牆上撕下來時輕微的膠帶聲。時間好像忽然變得特別緩慢,大概在撕完半麵牆的照片以後程屹聞攥住虞以諾不斷顫抖的指尖,把照片和omega的手指一起攥在了手裏。 alpha仍舊垂著眼睛,語氣十分平淡:“為什麽要洗標記?你很想離開我嗎?” “不愛我了麽?”程屹聞略微抬了抬眼,去摸虞以諾的臉頰,摸到了一手冰涼的眼淚,“還是說你已經厭倦我了。” “寶寶,我不想強迫你。”alpha看著他,抬手撥開omega的衣領,盯著他如今幹幹淨淨的腺體波瀾不驚地開口,“所以你自己解釋給我聽。”第54章 “我覺得好髒。” 虞以諾不想掉眼淚的,因為一掉眼淚就把自己完完全全暴露了出來。所以他嚐試過很多次,可是每一次他都不爭氣地在程屹聞麵前敗下陣來。 後來他想明白了,他控製不住眼淚是因為他還喜歡。程屹聞一兇他虞以諾就會覺得委屈,但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在這段糾葛裏遊刃有餘的永遠是程屹聞。 因為不喜歡才會遊刃有餘,因為不喜歡才會騙他、威脅他、玩弄他。真的會有人為了騙一個人如此處心積慮嗎?施抒佑好像一點都沒有說錯,自己被騙得底褲都不剩了居然還沒鑽出這個怪圈。 那不喜歡就好了啊?不喜歡至少不用那麽傷心,憤怒憎恨都比愛與喜歡來得簡單純粹,為什麽要喜歡這樣一個居心叵測的人呢? 朋友們一直都調侃說虞以諾是鐵石心腸,他看上一個alpha並為之長情的可能性幾乎等同於買彩票中獎的概率。既然本性如此,那放棄不是也應該很簡單嗎? 本來一開始程屹聞吸引他的就是長相,現在他做了那麽多讓自己無法容忍的事,再好的皮囊到這個時候也應該失去吸引力了吧。 虞以諾忽然覺得害怕,恐懼,從視頻到照片,程屹聞已經清清楚楚地告訴他自己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他不應該再被這副皮囊欺騙。然而他卻更難過了,為什麽程屹聞一旦對他露出哪怕隻有一點點假裝出來的喜歡,他就覺得自己還可以原諒——明明對於虞以諾而言,不喜歡比喜歡要來得簡單得多。 alpha一鬆手攥在手裏的那些照片便紛紛從掌心裏跌落,程屹聞瞧著散落在腳邊的照片,彎下腰又重新一張一張撿了起來。他直起身的時候虞以諾還站在那裏哭,他哭也不是像床上那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哭法,程屹聞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去撕牆上剩下的那些照片。 虞以諾睜大眼望著他的背影,緊緊抿著唇。眼淚無聲無息地淌下,omega哭得安靜極了。 客房裏的燈光亮得有些刺眼,那些露骨的照片逐幀逐幀把當時的情景刻畫了下來。撕到倒數第二張的時候虞以諾忽然開口了,由於哭泣他的嗓音透著微微的啞。 “……太髒了。” 程屹聞動作一滯,手裏的照片被手指彎出一個不明顯的折印。照片裏omega漂亮的眉眼愣愣地望著鏡頭,顯然不知道不遠處的鏡頭把這一切都記錄了下來。 折印恰好把omega的臉分割成兩半,alpha低著頭,慢慢把那道折印撫平。 虞以諾歪了歪頭,唇瓣上沾了淚水,鹹澀的味道充斥在舌尖。他垂下眼睛,掛在睫毛上的眼淚沿著臉頰流了下來,變成一道新的淚痕。 “為什麽要讓一個不喜歡的alpha在自己身上留下標記?”虞以諾看著那些照片咧開嘴笑了一下,他說得慢,導致每個字都變得異常清晰,“程屹聞,我覺得好髒。” 照片已經全部撕下來了,alpha仰起頭看著這麵空蕩蕩的牆。這些照片似乎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虞以諾遵循了他的意願,大大方方地把內心的想法展示給他看。 ——“不喜歡”,“不愛”,“想離開”。 從小被寵愛的omega永遠懂得用怎樣的方式最傷人,程屹聞卑劣至極,他的愛自然也是肮髒的。虞以諾承載了那麽多的愛,他根本沒有理由對程屹聞這樣的人多看一眼。 所以虞以諾的喜歡是意外,畢竟他們的相遇也是意外。當初他一不小心撞破了喬景的計劃,才在虞以諾被下藥以後帶走了他。 其實可以放他走的,聯係他朋友或者家人帶走他,但程屹聞卻貪心了。他在暗處躲藏了太長時間,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這樣的機會,程屹聞無法說服自己控製腦海裏一直滋生著的,那些無比陰暗的想法。 他們之間有太多的意外了,虞以諾意外地闖入了他的視野,意外地與他表白。每當虞以諾認真地講“喜歡你”的時候程屹聞都會為此產生懷疑——真的嗎?你真的喜歡我嗎?我那麽卑賤的人哪裏值得你的喜歡? 而當程屹聞聽到那句“髒”的那一瞬間,就像一腳踩空了樓梯,那顆一直患得患失的心才終於落了地。是這樣的,就應該是這樣,虞以諾怎麽可能會喜歡他?他不過是被自己所欺騙,沉迷於表象編織出來的美好的幻境而已。 omega抬手胡亂擦掉了臉上的眼淚,把哽咽聲統統咽迴了肚子裏。片刻以後程屹聞拿著那一疊照片轉過身,他似乎根本沒有受到那番話的影響,麵無表情地走到虞以諾麵前開口:“走吧,去吃晚飯。” “明天還要去平城,吃完早點迴去休息。” 他伸手過來牽虞以諾的手,omega反射性地後退一步。程屹聞頓了一下,上前一步牽住了他。 程屹聞的手很冷,而虞以諾的掌心裏都是濕漉漉的冷汗。alpha淺淡的眸子望過來,眼裏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洗標記很疼嗎?” 虞以諾很明顯地愣住,程屹聞看著他浸過眼淚顯得特別亮的眼睛,語氣聽起來有些奇怪:“我聽說omega洗標記都會很疼。” “……沒有。”虞以諾下意識地迴答他,“一點都不疼。” “嗯。” 程屹聞應了聲,牽著他往門外走。客房的燈被關上,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公寓裏那些家具的位置要很努力才能辨別清楚。 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暗色的濃霧,虞以諾有些茫然地跟上程屹聞的腳步,跟著他出了公寓,朝小區門口走。 他看起來毫不在乎,虞以諾心想,那些似是而非的話語果然都是為了騙自己才說出口的。言不由衷,可騙虞以諾卻綽綽有餘。 * 坐上車以後虞以諾以為是迴那棟郊區別墅,但眼前顯然不是迴別墅的路。那些照片被alpha放在了車廂的隔板裏,程屹聞沉默地開著車,omega怔怔地望著車窗外疾馳而過的風景,也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跑車最後停在了一家稍顯偏僻的巷子口,程屹聞停好車以後示意虞以諾下車。兩人前後腳往巷子裏走,很快虞以諾就看到了巷子盡頭有一家沒有招牌的飯館。 “不知道你平時去哪些地方吃飯,”程屹聞拉著omega的手腕走進了飯館,“所以就隨便吃點吧。” 飯館的店麵不大,但異常整潔。晚餐的時間點裏麵坐了不少人,老板娘見到客人進來習慣性地問幾位,聽到alpha的迴答之後領著他們去了角落那一桌空位。 坐下以後程屹聞把菜單推到虞以諾麵前,後者盯著麵前的菜單,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不知道alpha是故意的還是隻是單純的想解決溫飽問題,印象裏這應該是程屹聞和虞以諾第一次在外麵吃飯。 ——剛認識程屹聞虞以諾追他的時候,omega每天的願望就是希望程屹聞能答應他吃飯的邀約。然而這個願望在此刻得以實現,虞以諾隻覺得荒謬透頂。 他沒什麽胃口卻又被alpha牽製,隨便勾了幾個菜以後就把菜單推了迴去。程屹聞接過菜單又勾了一個,隨即老板娘便走過來把菜單收走了。 等餐的間隙程屹聞接到了韓霄的電話,電話裏韓霄把明天的行程清晰地列了出來。電話這頭的背景音有些吵鬧,韓霄聽到模糊的菜名,停頓片刻詢問:“您在吃飯嗎?” “嗯。”程屹聞隨意地應了聲。 這樣的飯館上菜速度都很快,沒過多久第一道菜就端上了餐桌。看清那道菜以後虞以諾的目光忽然凝滯住了,他很確定自己沒點過這道菜,所以能點這道菜的人隻有坐在他對麵的alpha。 ——蛋黃南瓜,程屹聞進公司的第一天虞以諾特意早起去西素給他買早餐。結果當時程屹聞把那份涼掉的南瓜粥蓋了迴去,說自己對南瓜過敏。 那時alpha還說了什麽?“我不需要這些”“你不知道我的喜好就做這樣的事情會讓我覺得很困擾”,虞以諾拿起筷子夾起一塊南瓜,暗想虞以諾你還真是蠢得可以,竟然一開始就在被騙。 這頓晚餐根本就沒有任何記憶點,餐桌上的氛圍詭異又安靜。吃完飯出來虞以諾甚至忘記了自己剛剛吃了哪些菜,兩人重新走出巷子,不清晰的路燈把影子拖得很長。 不知不覺最熱的夏天好像已經快要過去了,車門被打開,虞以諾默默地坐了上去。程屹聞係好安全帶,omega看著行人從車前走過,很快跑車便駛離了這條巷子。 虞以諾搞不懂為什麽程屹聞特意要帶他出來吃飯,他們如今的關係完全不適合坐在同一張餐桌上。而不久前程屹聞望著那麵空蕩蕩的牆,忽然想到當初虞以諾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想跟你一起吃飯”。 其實說得最多的是喜歡,而後才是這句話。但自己的喜歡虞以諾嫌髒,程屹聞便帶他出來吃了這頓飯。 ——總要完成他的一個願望,趁虞以諾眼裏還殘留著一點對自己的留戀。程屹聞擔心如果不抓緊時間,連這些能給他的都給不了他了。 不可能放虞以諾走的。路燈照亮黑暗的車廂,程屹聞無比冷靜地想,既然如此,那就讓他被徹徹底底的弄髒吧。第55章 “很愛你。” 上午八點,韓霄準時出現在了別墅門口。不久以後院子的門被輕輕撞開,程屹聞抱著虞以諾走了出來。 韓霄愣了一下,剛才他低著頭給程世澤匯報行程,餘光留意著別墅大門。可他明明記得自己沒看見大門有任何動靜,那這兩人是從哪裏出來的? 不過他很快反應了過來,暗想估計是自己剛剛沒注意到程屹聞的身影。韓霄快步走過來替程屹聞打開後座的車門,程屹聞彎下腰,把懷裏的人先放進了車裏。 這個動作使韓霄能很清楚地看清omega如今安靜的睡顏,隻看虞以諾睡著之後的神態完全無法幻想他平時竟然是那麽難伺候的性格。程屹聞不露聲色地睨了韓霄一眼,語氣非常冷淡:“諾諾昨晚睡太晚了,早上一直起不來,我喊了他好幾次他都沒醒。” 韓霄立馬察覺到程屹聞冷淡的態度是針對自己的,他連忙收迴黏在虞以諾臉上的目光,有些惶恐地說道:“程老剛剛已經出發了。” “那我們也走吧。”程屹聞俯身坐進了車裏,韓霄關好車門,繞了一圈坐進了駕駛座。 今天韓霄開的是程世澤送給程屹聞的那輛車,不得不說程世澤這迴好像是真的誠心想認這個便宜孫子,無論是車還是別墅都是頂好的。越野車的空間非常寬敞,alpha垂著眼睛調整坐姿,攬著虞以諾的肩讓他靠了過來。 韓霄盡職盡責地當著司機,中央後視鏡的投射範圍有限,韓霄隻能看見程屹聞扶著omega的腦袋讓他躺到了自己腿上。前方的十字路口是紅燈,韓霄踩下刹車,中央後視鏡裏程屹聞把虞以諾的臉側了過來,讓他臉朝著自己,隻留給韓霄一個毛茸茸的後腦勺。 自始至終omega都任由程屹聞隨意擺弄,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仿佛還陷在深度睡眠裏。alpha伸手摸了摸虞以諾溫熱的臉頰,眸色深沉。 南城到平城要跨越一條很長的海域,開車大約需要四個小時的車程。程屹聞拿起韓霄遞給他的一份厚厚的文件,開始瀏覽程家複雜的關係網。 幾年前程博懿,也就是程屹聞的父親,因為一場車禍意外身亡。程博懿生前是程世澤的重點培養對象,也是程世澤最寵愛的小兒子。本來程世澤都已經準備好跟程博懿交接程家的所有事務了,而這一場意外直接打亂了程世澤的所有計劃,與此同時程家下一任接班人從程博懿變成了未知人選。 寬敞的車廂一時間隻剩下紙張翻閱的聲音,按程家的規矩接手程家的人隻能是alpha。程屹聞指尖定格在一個名字上麵,開口詢問:“程任宇是omega?” 程任宇,明麵上是程博懿唯一的兒子,程屹聞同父異母的弟弟。 韓霄抬眼,點了點頭:“是。” 程屹聞難得有些驚訝地挑起眉,雖然昨天程世澤跟他聊起過程任宇,可程世澤並沒有提起過這個弟弟是一個omega。 良久以後韓霄才聽見程屹聞的迴應,alpha翻到文件的下一頁,意味不明地說了句:“怪不得。”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程屹聞一邊看文件,偶爾問韓霄幾個問題。到達平城之後越野車一直朝郊區的方向行駛,安眠藥漸漸失效,虞以諾含糊不清地呢喃了一句,迷瞪著眼睛醒了過來。 他一醒就很明顯地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程屹聞垂頭把手指放在他的唇瓣上,堵住了虞以諾想說出口的話。 “快到了。”alpha把人從自己腿上扶了起來,虞以諾靠上車座,睡意瞬間去得一幹二淨。omega瞪大眼睛,下意識地去揪程屹聞的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