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唯一的問題是,這一切太猝不及防了,跳過了好幾道程序,萬人封魔陣還沒準備好,魔祖也沒有被他們打殘封印進傀儡身軀裏,進入萬魔淵的話,魔祖隻會變得愈發強悍。


    就算他和謝拾檀能在那種情況下解決了魔祖,又該如何離開萬魔淵?


    可是進入萬魔淵是目前唯一的、最好的選擇了。


    魔祖閑庭信步般,一步步迫近眾人,它總是會很關注溪蘭燼,看到他的動作,就猜到了他的想法,綁帶之下露出的那雙眼半眯起來,似乎是笑了笑:“哥哥,你不會想那麽做的,而且,你也做不到哦。”


    下一刻,溪蘭燼就明白了魔祖為什麽說他做不到了。


    幾萬年前,因為萬魔淵的爆發造成那樣的慘狀,上古修士們恐怕花了不小的功夫進行封印,哪怕這道封印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鬆動了,依舊極為牢固,現在他和謝拾檀的靈力僅剩不足一成,想破壞封印幾乎是不可能的。


    溪蘭燼握緊了渡水劍。


    謝拾檀懷有天狼血脈,靈力被壓製了,血脈之力沒有被壓製,與魔祖尚有一戰之力,但太過勉強了。


    隨著魔祖的靠近,扭曲如藤蔓般的魔氣也逐步逼近,雪白的天狼喉間發出威脅的低吼,金色的瞳眸鎖定在魔祖身上。


    一個想法很快在他心底凝聚起來。


    謝拾檀盯著魔祖的身影,準備將身上能調動的靈力凝起,將魔祖帶離此處,給溪蘭燼一個逃離的機會。


    溪蘭燼突然有些不安,忍不住看了眼蹙眉抵唇不語的曲流霖,嘴唇動了動,曲流霖說過的話倏然浮過心頭。


    謝拾檀的劫……就是在這裏嗎?


    他忍不住想抓住謝拾檀,但還沒上前,又被謝拾檀的尾巴輕柔地推了迴去,不允許他靠近危險。


    倆人之間太有默契,溪蘭燼瞬間猜到了謝拾檀想做什麽,臉色一變:“謝拾檀,不準那麽做!”


    大狼的尖尖的耳尖動了一下,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似的,沒有搭理他。


    溪蘭燼越發焦灼,還想再開口,忽然感到身後緊貼著的那道封印,似乎變得炙熱了幾分,封印之後的風也像是吹到了他身上。


    一道若有似無的聲音響在耳邊:“小家夥,需要幫助嗎?”


    溪蘭燼渾身一僵,唿吸驟然頓了頓,嘴唇動了一下,不可置信:“爺……”


    “噓,會被察覺到的,不要迴話。”


    青羽老魔的聲音縹緲地迴蕩在他耳邊:“具體的情況,就不廢話細說了,總而言之,我們能把你們拉進萬魔淵,隻有一次機會。”


    “不過我們隻能把你們拉進來,不能把你們送出去。”


    “嘿嘿,這個姓謝的小子,我看他那樣子,像是準備犧牲自己把魔祖引開,給你們機會跑掉,小蘭燼,爺爺比較支持你選擇後者呢。”


    “被困在萬魔淵下的日子,你很清楚吧。”


    幾個老魔頭的聲音交雜著,微弱地拂過耳畔,想勸溪蘭燼放棄謝拾檀。


    畢竟比起無妄海,萬魔淵是更深一重的泥潭,當年他們拚盡全力,耗費壽元,才把溪蘭燼送出了萬魔淵,自然不希望他又落迴去。


    他們自己無法離開萬魔淵,總覺得溪蘭燼是一隻不小心墜落下來的小鳥,好不容易把這隻小鳥養大了,便由衷地希望他飛出去,自由翱翔在天邊,別再迴來。


    “做出選擇吧,小家夥。”


    斷臂老魔嗓音低沉:“時間不多了。”


    溪蘭燼抬頭望著謝拾檀的背影,微微吸了口氣,給出了自己的迴答。


    “幾位爺爺,把我和魔祖,拉進萬魔淵。”


    第98章


    溪蘭燼做出這個決定,並非是想又一個人解決魔祖,承擔後果。


    這是冷靜思考後的最優解——本來他們就在想方設法將魔祖帶入萬魔淵的,隻是現在外麵的萬人大陣還沒結好,不一定能封住萬魔淵。


    所以他先拉魔祖進入萬魔淵,拖住魔祖,留謝拾檀在外麵,與他裏應外合。


    這樣總比他和謝拾檀都進去了,外麵卻沒準備好的好。


    聽到溪蘭燼的決定,迴蕩在他耳邊的風聲靜止了一刹。


    溪蘭燼懷疑幾位魔頭爺爺是想把他掛起來抽一頓。


    氣氛凝固了一瞬之後,幾聲無奈的歎氣聲在他耳邊響過:“這小崽子,怎麽就一點也沒有我們魔門中人的風範呢……”


    “罷了,這是你的決定,小蘭燼,別後悔。”


    溪蘭燼抬眸,深深望著謝拾檀的背影,低低地“嗯”了聲:“不後悔。”


    原本背對著溪蘭燼的謝拾檀心底忽然籠過一絲陰霾,有點像五百多年前,溪蘭燼偷偷給他下咒之後,他內心潛意識的不安。


    漂亮優美的天狼意識到了什麽,猛然一迴頭。


    身後空空蕩蕩,那道總是深深烙印在視線裏的紅色身影,隻餘一抹即將消失的殘影。


    扛著大刀預備拚死的解明沉慢一拍發現不對,表情一愕:“少主?少主呢?少主方才還站在我邊上的!”


    曲流霖眉心一蹙:“……魔祖也消失不見了。”


    “發生什麽事了?!”


    “是溪魔尊做了什麽,將魔祖帶離了此處嗎?”


    “……趁此機會,我們快離開這裏,迴到岸上!”


    一片混亂紛雜之時,溪蘭燼眼前的環境已經變幻了一番。


    不再是黑沉沉冷冰冰的無妄海底,而是另一處他更熟悉的、幽暗的深淵之底,彌漫著死一般的寂靜,在千萬年來都是一番模樣。


    謝拾檀和其他人不見了,隻剩他一個人。


    束縛感消失,體內原本滯澀的靈力逐漸重新流動起來,溪蘭燼握緊了渡水劍,閉了閉眼,輕輕吐出一口氣,冷靜地觀察四處,發覺這裏看起來很陌生,並非他熟悉的萬魔淵領域。


    魔祖被一起拉了進來,卻沒在他附近。


    但願謝拾檀理解他的意思,沒有太生氣。


    溪蘭燼心想著,提著劍舉著明珠,朝前走去。


    周圍靜得讓人毛骨悚然,除了溪蘭燼的腳步聲外,沒有其他聲響,淡淡的霧氣籠罩著淵底,隻能看到近處的東西,看不到太遠的,神識亦有限製。


    在走了小半刻後,前方出現了幾道身影。


    溪蘭燼腳步一頓,等到那幾道身影穿過薄霧,搖搖晃晃地靠近了,才看清那是什麽。


    那是些身形和人相似,卻沒有皮肉,也沒有眼睛的怪物。


    溪蘭燼瞬間想起了一些往事。


    世人對萬魔淵的了解甚少,畢竟落下來的人除了溪蘭燼外,沒有爬出去過的,所以世上大概隻有溪蘭燼和幾個老魔頭知道這是什麽——那是幾個“人”,或者說,大概曾經是人,但現在已經不是人了。


    在萬魔淵底下待久了的人,會被同化為這種怪物。


    這些就是千萬年來,墜入萬魔淵僥幸未死,卻被同化的人。


    溪蘭燼幼時生活的那片地帶,是幾個老魔頭聯手弄出來的一片淵下淨土——在起初落入萬魔淵時,青羽老魔幾人都是各方一霸,哪肯願意讓人冒犯自己的地盤,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發現了這個可怕的事,未免被深淵同化,變成那種醜惡又沒有意識的怪物,才捏著鼻子湊到了一處,否則一開始,他們撞見了彼此都是要不死不休的。


    在“淨土”之外,才是真正的,堪比地獄的萬魔淵。


    若是當年溪蘭燼墜入萬魔淵,不是落在幾個老魔頭的領地附近,恐怕就沒有現在了。


    這些怪物嗅到了新鮮血肉的味道,發出模糊的嚎叫,興奮地撲了過來。


    溪蘭燼眼也不眨,拔劍出鞘,雪白的劍光冷冷一現,所有怪物砰然倒地,醜陋模糊的麵目看不出曾經的容貌。


    解決掉這些怪物之後,溪蘭燼並未放鬆,身體反倒越發繃緊,倏然抬頭,望向了斜上方。


    不知何時,那裏坐了個少年,身上裹纏著綁帶,小腿一晃一晃的,微笑望著他。


    “總算沒有礙事的人啦,哥哥。”


    溪蘭燼冷冷吐出兩個字:“魔祖。”


    魔祖托著腮,嘟囔著道:“人修給我取的這個名字,我不喜歡,不過哥哥也這麽叫,我就應下了。”


    話罷,它又嘻嘻一笑:“怎麽辦呢哥哥,我們又迴到這裏了。”


    溪蘭燼朝它舉起劍,眼神冷銳:“我們之間除了不死不休之外,似乎也沒別的選項了。”


    “為什麽一定要不死不休呢?”魔祖歪歪腦袋,真情實意地感到不解,“哥哥明明知道,我不會傷害你的。”


    溪蘭燼感到好笑:“你不會覺得,你的話很有信服力吧?”


    “我沒有騙你。”魔祖的眼神裏透露出純然的認真,“你現在是魔門的魔尊對吧,人修似乎都在追求至高無上的地位……隻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可以讓你當整個天下的尊主。”


    溪蘭燼沒有應聲,雙眸緊盯著魔祖,試圖尋找它的弱點,魔祖雖然殺不死,但隻要被“殺”之後,也會變得虛弱。


    隻是這裏是萬魔淵,魔祖的本源之地,僅憑他一個人的話,要將魔祖殺個千百遍可能有點難。


    見溪蘭燼沒應茬兒,魔祖自顧自地把條件說了出來:“我想和哥哥試試那種相處方式。”


    溪蘭燼的瞳眸一縮。


    在魔祖話音才落的瞬間,他的下頜上便撫來了一隻冰冷的手,仿佛突然纏上來的毒蛇,抬起了他的下巴。


    魔祖血紅的瞳眸近在咫尺地望著他,語氣含笑:“試試你和那隻大白狗的關係。”


    溪蘭燼的喉結滾了滾,與那雙紅瞳對視,在魔祖期待的眼神中,嘴唇動了一下。


    下一刻,渡水劍水波般的劍氣橫掃而去,魔祖飛身退開,不高興地嘟起嘴:“好兇啊。”


    溪蘭燼皺著眉,擦了把下巴。


    萬魔淵是魔祖的地盤,在魔祖的領域之中,它做什麽都能隨心所欲,的確會讓他猝不及防。


    魔祖看溪蘭燼不喜歡自己接觸的樣子,思索了會兒:“你是喜歡這個樣子嗎?”


    高挑的綁帶人消失在眼前,魔祖化為了謝拾檀的模樣,背著手看他:“雖然我覺得這副樣貌非常醜陋,不過哥哥喜歡的話,我也可以保持著這樣。”


    溪蘭燼兩指一並,火大地控製飛劍,猛厲刺去:“你也配用他的臉?!”


    魔祖的身影倏地又在眼前消失,再出現在溪蘭燼眼前時,又換了個相貌,是個十分硬朗的粗漢模樣:“那哥哥喜歡這樣的嗎?”


    迴應它的是渡水劍波蕩的劍氣,附近的岩壁被劍氣刮到,削豆腐似的,無聲就削下了一大片。


    魔祖再次變幻,這次又變成個唇紅齒白的奶油小生:“哥哥要是不喜歡我主動,你來主動也好呀。”


    它一連變幻了幾十個模樣,弱質芊芊的書生、風情萬種的婦人、邪魅妖異的青年,幾乎把世上的美人風情都展露了一遍,試圖讓溪蘭燼多看它兩眼。


    可惜溪蘭燼的臉色始終含霜。


    魔祖也不高興了,保持著最後變化的模樣,歎氣道:“哥哥就那麽喜歡那隻大白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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