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的是被那些聲音帶歪的眾人:“這……這,的確有道理,妄生仙尊莫不是被魔門的邪術迷惑了?”


    謝拾檀對身邊的風言風語全然沒有反應,依舊盯著祁錦:“發誓。”


    被謝拾檀針對,就算煊夜天尊在旁幫忙,祁錦的臉色也越來越慘白,唿吸逐漸困難,恍惚間周圍的人群都遠去了,眼前隻剩謝拾檀一人,而他在謝拾檀眼中渺小如一粒沙,他幾乎想要跪下去頂禮膜拜。


    終於在他快撐不住時,宋今純忽然開了口:“拾檀,別一錯再錯。”


    宋今純望著他戴著的帷帽,聲音沉重:“這幾日我聽到些風言風語,說是你為了溪蘭燼,甘願自墮為血魔,一直戴著帷帽,是為了遮擋血魔魔紋。”


    周圍一圈人頓時倒抽冷氣。


    血魔是什麽?


    那可是在魔門最低賤的東西,靠著吸食血液存活的扭曲玩意!


    本來隻是在旁圍觀的其他峰主與長老,在宋今純開口之後,也紛紛開了口。


    “當年你在煙赤峰上弑父,本該被關到罪牢中,是宗主將你保了下來,說隻要悉心教導,你不會再走歪路,唉,怎料到最後,還是如此。”


    “謝拾檀,你可是正道仙首,怎可與魔門孽障狼狽為奸?”


    聽到這一聲聲指責,溪蘭燼滿腔的怒火忽然一散,變成了止不住的冷笑。


    果然。


    如他料想的一樣。


    他之前還和謝拾檀說,難以猜測對謝拾檀下手的人裏,到底誰是主導,如今看來,整個澹月山上下,幾乎所有人都對謝拾檀懷揣著惡意。


    這些人,都敬畏害怕謝拾檀,都厭惡憎恨謝拾檀,卻又都想利用謝拾檀。


    正在這時,宋今純又望向了溪蘭燼,盯著他,長長歎了口氣:“不僅如此,拾檀啊,你怎麽如此糊塗,引狼入室?”


    他朝溪蘭燼揖了下手,道:“溪魔尊,既已到了這個地步,便不必再隱瞞身份了吧。”


    被猜出身份,溪蘭燼並不感到奇怪,冷靜地摘下帷帽。


    被宋今純邀約而來的,大多都見過溪蘭燼,那副明豔的容色,見過一麵就難以忘卻。


    看清溪蘭燼的臉的瞬間,不僅周圍幾個見過溪蘭燼的澹月宗小弟子目露愕然,人群裏使勁昂著脖子往這邊瞅的白玉星也愣住了,迷茫地眨了眨眼。


    這不是他談兄麽?


    “宋掌門。”溪蘭燼彎了彎唇,眼底沒有一點笑意,慢慢鼓了鼓掌,“手段精彩啊。”


    召集那麽多人來到澹月山,恐怕不是為了誅魔,而是為了誅謝拾檀和他的。


    宋今純滿臉歎惋地搖搖頭,露出一副失望之色:“拾檀,這便是你帶來仙山的道侶。”


    鋪天蓋地的指責批判聲洶湧而來,朝著謝拾檀,也朝著溪蘭燼,群情激奮之下,所有人都忘了謝拾檀和溪蘭燼為誅滅魔祖受過的傷,也忘了自己曾經對倆人的畏懼,躲在烏泱泱的人群之後,站在製高點上,肆意宣泄著情緒。


    像一場顛亂的狂歡。


    溪蘭燼冷眼看著他們狂歡,忽然開口:“說夠了嗎,說夠了,那就該我了。”


    他說話的同時,神識的威壓放出去,接近大乘期的神識威壓瞬間讓眾人變成了啞巴,活像澆了瓢涼水。


    但仍有細細的聲音響起:“果然是邪魔外道,你以為靠修為強壓,就能堵住悠悠眾口嗎?”


    被迫閉嘴的眾人不由點頭。


    溪蘭燼理也沒理那道聲音,望向祁錦,直接問:“既然你那麽斷定我與魔祖有勾結,怎麽不敢發血誓?”


    煊夜天尊聞言,冷聲道:“我澹月宗的人豈是你能欺負的,你讓發就發?”


    人群裏陡然又響起道聲音,隻是這次不再是針對溪蘭燼和謝拾檀,引導其他人跑歪的了:“祁道友,怕什麽,在場這麽多人為你撐腰哪。”


    隨即另一道聲音陰陽怪氣道:“祁道友,你怎麽不敢發啊,你不是很確定嗎,難不成你方才在血口噴人,心虛了?”


    聽到有人這麽說,煊夜天尊的暴脾氣就壓不住了,拍了下祁錦的肩:“那你就發誓,哼,邪魔外道,還想洗脫自己不成。”


    祁錦抿了下蒼白的嘴唇,一時有點搖搖欲墜。


    見他一動不動的,眾人的目光不由有了變化。


    溪蘭燼說得對,若是祁錦肯定自己的所說的話,那為何不敢發血誓,保證自己說的都是真的?


    方才狂熱的情緒稍微冷靜了點,各仙門的代表都閉上嘴,決定再看看形式。


    溪蘭燼聽得出來,方才那兩道一唱一和的聲音,是江浸月在精分。


    他眼底掠過點點笑意,抱臂望著祁錦:“七日之前,澹月洲曾有一城的凡人陷入昏睡,此事澹月宗上下應當都知道。”


    確實是有這件事。


    發生這件事時,溪蘭燼和謝拾檀都還沒到澹月洲,這件事和他們沾不上關係。


    但沒有澹月宗的人應和溪蘭燼,每個人都在沉默。


    溪蘭燼在等待了片刻後,忽然聽到聲微弱但堅定的:“確有此事。”


    是白玉寒。


    隨即其他小小的的聲音也冒了出來,聽得出很緊張:“對、對,我們奉命前去查探時,城裏的人已經昏睡好幾日了,我們進城後,也中了招,是仙尊和溪前輩途經那座城,發現不對,救出我們,破了那道法術。”


    開口的幾個少年少女就被自己的師長狠狠瞪了眼。


    他們心裏惶惶的,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可就算溪蘭燼和謝拾檀沒救過他們,不把實話說出來,他們也會感到良心不安。


    在師長的瞪視之下,最後一個小姑娘結結巴巴地補完話,就閉上了嘴,等著事情結束後挨罰。


    溪蘭燼沒想到最後開口的是這群小蘿卜頭,朝他們安撫地笑笑,轉頭麵對各大仙門的人:“有人意圖以此法,活祭城中數萬人,加快魔祖恢複。巧的是,那人是澹月宗的人。”


    周圍幾個澹月宗的長老眼睛一瞪:“澹月宗怎麽可能有人做這種事,你含血噴人!”


    溪蘭燼聳聳肩:“找到那人不就知道了?當日我擊傷了那人時,留下了一道標記。”


    話音落下,謝拾檀抬手,照夜劍應聲出鞘,幾聲驚唿聲響起,皆以為他麵前的祁錦就要命喪當場,怎料呲呲兩聲之後,破碎的隻是祁錦的法衣,他赤裸的上半身暴露在了幾千道視線之中。


    他的胸前有一個……巨大的豬頭。


    溪蘭燼嘻嘻一笑:“怎麽樣,祁道友,你能遮掩住標記的氣息,但遮掩不住標記圖案,這個豬頭你可還滿意?”


    祁錦的麵色變得極度難看。


    與此同時,謝拾檀也摘下了自己的帷帽。


    “為何還不起誓?”


    他舉著劍,劍尖直指祁錦的脖頸,眼神彌漫著雪山般的寒意,幹淨俊冷的一張臉落入所有人的視線之中,沒有血魔遮不掉的魔紋與紅瞳。


    謠言不攻自破。


    第85章


    方才落到溪蘭燼和謝拾檀身上的質疑目光和竊竊私語,陡然換了個方向,紛紛落到臉色難看的祁錦和斂去笑意的宋今純身上。


    情勢似乎就要逆轉之時,先前藏匿在人群中帶偏方向的聲音又出現了。


    “被妄生仙尊這麽指著,誰敢多說一句話啊?祁道友恐怕不是不想發誓,而是被威壓逼迫,動彈不得罷,這不是仗勢欺人麽……”


    “拋開其他的不說,妄生仙尊弑父一事竟是當真?”


    那兩道聲音帶著一股無聲無息的蠱惑力量,不止是修為較低的修士眼神恍惚起來,那些不怎麽設防的修士也會無意識地被蠱惑。


    方才就是這道聲音不斷催動眾人,暗裏蠱惑,讓絕大部分人失去思考的意識,剩下的小部分人見群情激奮,本著明哲保身的道理,縱然發現不對也不會說話。


    溪蘭燼有所防備,早就用神識鎖定了人群,這個聲音一出,立刻出了手。


    眾人一眨眼,溪蘭燼忽然消失在了眼前,待再一眨眼,那道楓紅的身影再次出現。


    隻是這迴,溪蘭燼手中多拎了個人,將那人往地上一扔,抬腳踩住地上的人的胸口,輕慢地碾了碾,笑得周圍的人心裏毛毛的:“真是陰溝裏的老鼠,以為躲在人群裏變幻聲線嚷嚷,我就逮不出你了?在下麵說得很高興啊。”


    那一腳看似輕飄飄的,實則力道十足,重若千鈞,一腳蹬上去,那人慘叫一聲,胸口都往下癟了癟,控製不住地咳出一口血,蓬亂的頭發擋住了臉,露出的一雙眼陰狠冰冷,恨恨地瞪著溪蘭燼。


    溪蘭燼總覺得此人有幾分眼熟,眯起眼仔細打量了兩眼,眉梢一挑,吐出兩個字:“雷冰?”


    玄水尊者的大弟子雷冰。


    當年溪蘭燼將玄水尊者囚禁之後,雷冰想方設法,試圖把玄水尊者救出去,最後也的確裏應外合,將玄水尊者帶了出去,稱得上是忠心耿耿。


    後來玄水尊者被魔祖所殺,一直追隨在玄水尊者身後的雷冰就此銷聲匿跡。


    要不是今天把他逮出來,溪蘭燼都忘了還有這號人物了。


    看到雷冰的瞬間,許多事情自然而然地串聯了起來。


    玄水尊者觸怒魔祖被殺之後,應當是雷冰幫助玄水尊者凝聚殘魂的。


    在意識複歸之後,玄水尊者自然不會甘心,選擇重新喚醒魔祖,但彼時魔門四分五裂,玄水尊者便選擇與正道某些人暗中結盟,一起複活魔祖。


    雷冰應當就是替他與正道這邊聯係周旋的中間人。


    隻是玄水尊者在浣辛城被溪蘭燼給逮到了,又給他丟下了萬魔淵,這會兒恐怕死得不能再死了,雷冰得知消息後,見溪蘭燼和謝拾檀來到了澹月宗,便想與澹月宗裏的某些人一起,借著召集各仙門到此的時機,將他們的罪名釘死在天下人前。


    即使他們無法留下溪蘭燼和謝拾檀的性命,這一招下去,倆人從此到哪裏都會腹背受敵,待魔祖真正出世,也不會有人再信任他們,幫魔祖清掃了不小的障礙。


    不可謂不狠毒。


    澹月宗的長老層未必都參與了此事,但從他們的態度也能看出,這些人大多都見不得謝拾檀好。


    凡人有的陰暗嫉恨心理,不見得修仙之人沒有。


    他們總是得仰頭望著謝拾檀,所以恨不得光風霽月、身處雲端的謝拾檀跌落塵埃,被人狠狠踐踏。


    被溪蘭燼識破身份,雷冰隻是狠狠淬了口帶血的沫子,破口大罵:“溪蘭燼,我師尊待你不薄,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溪蘭燼莞爾一笑,慢慢地又碾了他幾腳:“你和玄水尊者真是師徒連心,連罵人的詞都一模一樣不帶改的。”


    在場的人除卻一些年輕弟子,都是經曆過正魔大戰的人,對玄水尊者和雷冰這對師徒如雷貫耳,頓感愕然:“雷冰為何會在澹月宗的地盤,還藏在人群中那般說話?”


    “當年玄水尊者喚醒了魔祖,據說在浣辛城時,玄水尊重又出現了,此次魔祖複活,我看和玄水尊者關係不小,雷冰是玄水手底下最忠心的狗,現在附和著宋掌門……”


    “別怪在下想太多,祁道友遲遲不肯發血誓,莫不是與魔祖有牽扯之人,其實是宋掌門?”


    “說到這裏,諸位,你們有沒有發現……方才我們都被雷冰蠱惑了?”


    “可是看這個樣子,妄生仙尊果真與溪蘭燼有所奸情吧?”


    溪蘭燼的耳朵捕捉到那一聲嘀咕,碾壓雷冰的動作一頓,精準地望向說話的山羊胡修士,朝著他搖搖手指:“這位道友,說的什麽話?我和謝拾檀哪來的奸情,我們很光明正大的好不好?”


    說著,似笑非笑地挑起幾縷謝拾檀垂落肩頭的長發,當眾低頭那縷銀發上落下一吻。


    謝拾檀原本神色冷峻地握著劍,被他這麽一弄,睫毛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眼角餘光落在溪蘭燼彎著的唇瓣上良久,才假裝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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