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寒茫然了下,因著妄生仙尊的態度,還是將宗門裏的情況說了說。


    聽完,溪蘭燼點了點頭,和他從前知曉的有所變化,好在變化不算太大。


    澹月宗是一個龐然大物,幾千年下來,宗門內曾劃分了二十一峰,各峰峰主是化神到合體期的長老,因為掌領之人的修為高低不等,是以也有強弱之分,皆由掌門宋今純統領。


    澹月掌門宋今純,也是個傳奇人物了,倒不是因為他做過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而是這位天資愚鈍,據傳他少時想要拜入澹月宗,因天資實在太差被拒,便一步步從仙山底下的長階下,十步一叩首往上走。


    那長階又被稱作登天梯,尋常人能走完,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了。


    宋今純最後是渾身血地爬到盡頭的。


    這般毅力觸動了彼時的澹月掌門,將他收入了座下,不過因為天資確實太差,花費了十年才築基,澹月宗幾乎遍地天才,一對比之下,宋今純就顯得更黯淡了。


    年久日長的,連師尊都將他忽略了。


    哪知道宋今純在勤奮地默默修煉中,進度逐漸跟上了其他人,加之彼時最被看好的天才謝含澤無意於掌門之座,這個被人忽略了幾百年的廢柴便坐上了宗主的位置。


    隻是修行到了後頭,就不是勤能補拙的事了,追尋大道與長生,本就是優勝劣汰的殘酷之事。


    宋今純的修為卡在了化神後期幾百年了,上不上、下不下的,若是作為一峰之主也足夠了,但作為澹月宗這樣的大門派掌門,又顯得不太夠格,頗為尷尬。


    在有幾位峰主都是煉虛期修士,甚至有一峰峰主是合體期修士的情況下,這個掌門就顯得更為弱勢了,若非宋今純與謝拾檀關係匪淺,其餘二十一峰恐怕並不會搭宋今純的茬。


    溪蘭燼就隱約記得,他曾經在仙山上修行時,偶爾見到宋掌門和其他峰主相處時,其他人的態度並不顯得有幾分尊重。


    不過聽白玉寒的描述,如今的二十一峰,已經變成了十七峰。


    其中四峰的峰主,在五百年前被謝拾檀宰了。


    謝拾檀殺人必有理,這四人要麽與魔門有勾結,要麽便是被魔祖汙染了神魂,隱瞞不說,逐漸失控,在謝拾檀清理了這四人後,那四峰也隨之分崩離析,並入了其他的支脈。


    既如此,意圖暗害謝拾檀的人中,說不定就有這四支中的人,想要報仇。


    待解決這裏的事,上了仙山後,可以重點觀察一下那四支的遺存。


    溪蘭燼和謝拾檀交換了個眼神,燦爛地對白玉寒笑道:“多謝啦,多虧了你,我感覺我這次上門提親一定能行。”


    此話一出,原本逐漸接受了傳聞裏的妄生仙尊有道侶的小蘿卜頭們又傻了。


    提什麽?


    不是醜媳婦來見公婆的嗎?!


    溪蘭燼悠哉哉的,完全不在意自己一句話給這群小少年帶來了多大的心理震撼。


    謝拾檀看他玩得高興,暗暗搖了搖頭,也沒出聲說什麽。


    帶著幾個呆滯的小蘿卜頭到了處無人的院子後,溪蘭燼慢悠悠地摸出張黃符:“方才我神識都鑽地三裏了,也還是沒抓到施術人在何處,現在我有個猜測。”


    扒在白玉寒身邊的小胖子一臉如夢似幻:“親娘喂,前輩你方才不是在問白師兄話嗎,怎麽還有空搜查東西?”


    溪蘭燼臉也不紅地自誇:“那自然是因為,普天之下除了你們謝仙尊,沒幾個人有我厲害,假以時日,你們謝仙尊也沒我厲害。”


    澹月宗的小弟子們齊聲:“噫——”


    不信。


    溪蘭燼輕哼了聲,歪頭問:“那謝仙尊信不信啊?”


    謝拾檀的神色裏似乎有些好笑,又很認真:“信。”


    “看吧,你們謝仙尊都甘拜下風了。”


    溪蘭燼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黃符:“信了吧?”


    小蘿卜頭們又開始呆滯了。


    溪蘭燼廢話完了,接著道:“天上地下都尋不著,人不可能憑空消失,我覺得唯一的可能就是,施術者擔心被人發現,所以幹脆也讓自己陷入沉眠,躲進了自己的夢境中,如此就算我挨個把城中幾萬人全搜羅一遍,也辨認不出哪個是他。”


    謝拾檀頷首讚同:“確然如此。”


    既然那人躲了進去,那溪蘭燼和謝拾檀就隻能神魂離體,入夢尋人了,這麽速度最快。


    眼下也不知活祭到哪一步了,最缺少的就是時間,若是再晚一些,魔祖得到養料徹底複蘇是一大麻煩不說,幾萬人須臾間便會唿吸停止。


    “哎,小朋友們,”溪蘭燼轉眸看白玉寒,“事態緊急,我和謝仙尊離魂去逮人,立個臨時的符陣和禁製在此處,負責保護你們,你們就待在這裏看著我們,別亂跑,等我們迴來。”


    白玉寒最先反應過來,揖手道:“晚輩明白了。”


    謝拾檀不聲不響,又放出了兩隻小白狼,負責應付突發情況。


    在漂亮的小白狼忽然出現時,溪蘭燼明顯聽到了幾個少年“哇哦”的低唿聲,嘴角一揚,兩指在朱砂上抹去,飛快畫符布陣。


    謝拾檀瞅著他熟練的手法,難免聯想到在藥穀時,溪蘭燼隨手扯散了聞人舟費心布置在小樓中的符陣。


    片晌之後,他心平氣和地移開眼,抬手布下了結界禁製。


    溪蘭燼能有什麽錯呢。


    他就是不知道情況,不小心的罷了。


    布置好防護後,溪蘭燼和謝拾檀背靠背坐到一起。


    溪蘭燼的手指勾了勾,伸過去拉了下謝拾檀的手,下一刻就被那雙修長的手緊緊握住,十指緊扣住。


    幾個少年眼巴巴地蹲在旁邊看兩位前輩施法,見他們手握著手,悄麽聲湊在一起討論。


    “神魂離體還需要手拉手嗎?”


    “這樣做是不是能防止神魂走失?還是能增強靈力?”


    “肯定是,你沒見是仙尊主動握過去的嗎,仙尊做的事,必然有他的道理。”


    “……我怎麽覺得,仙尊可能隻是單純地想拉道侶的手?”


    “這就是你見識淺薄了,妄生仙尊哪是一般人啊。”


    白玉寒搬出小凳子給大夥兒坐下,自己站在一旁,默默守著溪蘭燼和謝拾檀的道體,聽到師弟妹們的討論,揉了下額角。


    他覺得……說不準,妄生仙尊的確隻是單純地想拉住道侶的手。


    神魂離體後,就不需要挨個查探城中百姓的夢境了,以倆人的神魂,足以飛快掠過無數夢境,尋出最異常的人。


    每個城中居民的夢境都是流動的。


    他們仿佛換了一種生存的方式,活在了夢中,在夢裏度過一生。


    穿過那一重重夢境時,溪蘭燼看到那個妻子病逝的酒客在夢裏成了爺爺,但他絲毫沒有察覺到,兒子都從稚子長大成人娶妻生子了,他和妻子卻還是年輕的模樣,遺憾年輕時虛度時光的老者在夢裏依舊是少年模樣,哪怕身邊的人都已經垂垂老矣。


    他忽然有種預感。


    或許一些人並非不知自己是在做夢,隻是他們心甘情願罷了。


    畢竟活在現實之中,總有生老病死,各種苦澀與不平,但在夢裏,隻有無窮無盡的快意與幸福。


    功成名就,花前月下,一帆風順,人生仿佛都被改寫了,隨著他們最期望的方向發展,永遠不會有煩心事。


    這樣的夢,不僅對普通人,對修士都是帶著劇毒般的吸引力的。


    但夢就是夢,虛幻無法取代真實,總得醒來的。


    溪蘭燼和謝拾檀分頭行動,飛快掠過這些夢境,在數萬重紛紛雜雜的夢境裏,見到了這些凡人或微末或崇大的夢。


    有的隻是想在澹月宗的庇佑之下安穩渡過這一生,有的卻想脫離澹月宗的庇護,離開世世代代都紮根的澹月洲,去外麵的世界看看。


    沒過多久,溪蘭燼和謝拾檀同時撞上了一個夢境。


    與其他各色多彩的夢不同,這個夢是靜止不動的,夢境的主人似乎是站在仙山頂端,望著澹月宗的蒼茫大地,本該朔風凜冽的峰頂卻嵐氣停滯,風聲也無。


    溪蘭燼立刻判斷出來了:“小謝,就是他,把他逮出來!”


    被溪蘭燼和謝拾檀侵入夢境的瞬間,夢境的主人也有所察覺,給予了激烈的反攻,想要將他們排斥出去,無奈神魂力量的差距太大。


    對方當機立斷,換了個方式。


    眼前的景象驟然一變,不再是山頂的景色,而是又變成了他們現世所在的那座城中。


    唯一不同的是,城裏格外熱鬧,原本沉睡的居民都戴著麵具,似乎正在歡慶什麽節日,溪蘭燼被人群推搡著,觸感極為真實。


    這代表著這個夢境的主人修為並不弱,神識也強。


    謝拾檀不知道被擠去了哪裏。


    溪蘭燼皺眉看了一圈,知道那個施術人就躲在人群之中,撥開身前的人想去找謝拾檀。


    人聲鼎沸,所有人都戴著麵具,青麵獠牙,仿若群魔亂舞,叫人頭暈目眩。


    溪蘭燼撥開了一重又一重的人,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這個手段有點討厭。


    正當他決定暴力一點時,手腕突然被一個戴著麵具的人牽住,將他拉出了人群之中。


    溪蘭燼感受到熟悉的熱度,便按下化氣為刃的動作,沒有掙紮,抬頭看到個白狼麵具,抬手一摘:“找到人了嗎?”


    街上這些“人”都是施術人分化出來的影子,要從一個有自我意識的夢境主的夢裏逮到他本人,還是很有難度的,何況那人道行不淺。


    謝拾檀的俊臉從麵具後露出來:“嗅到了一絲氣息。”


    溪蘭燼鼓勵地望著他。


    謝拾檀很懷疑溪蘭燼又把他當成小狗了,默然了下,沒有在這地方教訓他,帶著溪蘭燼,朝著那絲有著微妙不同氣息的地方而去。


    發現自己的藏身地暴露,施術人幹脆利落地選擇終止夢境,即刻遁逃。


    但在夢境崩壞的瞬間,那縷逃遁的神魂還是被溪蘭燼追上,猛然一擊。


    溪蘭燼的神魂本來就強大,還修行過鍛魂之術,這一擊下去,那人顯然受了重創,以那個程度的創傷,恐怕不僅神魂受了傷,連帶著身體也跟著有損。


    夢境崩壞,那人應當也快醒過來了,溪蘭燼本以為這一應當能方便將他的本體搜出來了,怎料那人極為果斷,在意識到隻要他醒過來,就會變成幾萬個沉睡的人中最紮眼的那個時,他選擇了解開所有人的夢境。


    一時之間,昏睡多日的城中居民陸陸續續醒了過來,美夢破碎,無數人呆怔遺憾憤怒悵然不止,凡人的極端情緒會生出穢氣,正好幫那人掩藏了氣息。


    等溪蘭燼趕緊拽著謝拾檀迴到身體裏時,那人已經先一步醒來,借機逃掉了。


    在他們麵前,這人居然還跑掉了。


    不僅修為不錯,還很有點小聰明。


    溪蘭燼非常不爽地睜開眼。


    結果一睜眼,就看到了幾個在他身邊蹲成一圈的小少年。


    被這幾個澹月宗弟子圍著的,是謝拾檀放出來的那兩隻護法的小白狼。


    小白狼趴在溪蘭燼身邊,對小少年們掏出的肉幹零嘴等視若無睹,愛答不理的,專心致誌地舔溪蘭燼的手,仿佛溪蘭燼的手,要比香甜的肉幹美味得多。


    拿著肉幹試圖把小白狼引過來的白玉寒猝不及防撞上溪蘭燼的視線,臉一下漲得通紅,訕訕地站起了身:“前輩……仙尊,您二位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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