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幾刻鍾之前,他抓著渡水劍的,想方設法都沒能破開這道被強化堅固到不可思議的門,深知這道門恐怕再來個煉虛期高手,一時半刻也沒辦法破開。


    但此時此刻,這道門仿佛變成了張薄薄的紙,一戳就破,讓溪蘭燼膽戰心驚。


    身前的人氣息灼熱,重重地碾過他的唇瓣,不滿於他分散精力在外麵的人身上,倏然伸手一托。


    溪蘭燼的心簡直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他被謝拾檀的手托著抱了起來,後背還重重抵著門板,冰涼涼的一片,身前的人原本也是冰冷的,此時此刻卻比岩漿還要炙熱。


    謝拾檀將他托抱得比自己稍高了幾分,分開他被碾磨得濕紅的唇瓣,血紅的瞳眸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眉心聖潔的金印不知何時變得一片血紅,俊美的麵孔上,半邊臉頰浮現出了妖異的血紋。


    霎時間高潔如雪、不染凡俗的仙尊仿佛墮了魔,變得比溪蘭燼這個名副其實的魔尊還要更像個魔。


    “看著我。”


    他微微仰頭望著溪蘭燼,眼神裏藏著深刻入骨的執念與顛亂:“不要看別人。”


    溪蘭燼一瞬間懷疑謝拾檀其實不是染上了血魔的詛咒,而是魅魔的。


    他被謝拾檀迷惑了,聽話地愣愣看著他,不再注意外麵的動靜,謝拾檀似乎很滿意他的表現,另一隻手憐惜地撫過他的後腦,清冷的嗓音發著啞:“低頭。”


    溪蘭燼便低下頭,唇瓣重新與他的碰上。


    隻是他明明占據高位,看似主導,然而卻是被索取的那一方,全然無法控製住一切的節奏,隻能努力張開嘴配合,得到的是腦袋上獎勵般的輕柔撫摸,疾風驟雨般重重的親吻也變得和緩起來。


    卻也變得更難纏了。


    一門之外的解明沉和辛愷又叫了溪蘭燼一聲,拍了拍門後,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


    大概是以為溪蘭燼和謝拾檀不在屋裏,去別處找人了。


    溪蘭燼感覺自己簡直要融化在謝拾檀懷裏了。


    他從來不知道謝拾檀那麽纏人,連一點點的分離都不允許存在,他隻是覺得這個姿勢有點廢脖子,稍微動了一下,都被理解為想逃開,被狠狠咬了口唇瓣。


    終於分開的時候,溪蘭燼劫後餘生般的想,要不是謝拾檀鬆開了,他真懷疑自己會被謝拾檀親到死過去。


    堂堂化神期、內在是合體期的修士死於喜歡的人的親吻,怎麽想都很荒誕離譜。


    但他方才是真的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分開的時候,倆人都有些微的氣喘。


    溪蘭燼本來還想脫離被抱著的姿勢,不過他身上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幹脆就自暴自棄由著謝拾檀這麽抱他,急促地喘著氣,目光與他交接。


    那雙原本清淺淡漠、無色無欲的瞳眸變得血紅,仿佛填充滿了世間五顏六色的欲望,望著他的視線始終帶著令人難以忽視的熱度。


    他和謝拾檀對視了片刻,不知道該說什麽,手指有些發抖地拂開謝拾檀額前的碎發,撫摸過他眉心變得血紅的紋印,鬼使神差地低下頭,在他眉心輕輕吻了一下。


    那一瞬間,謝拾檀的心口脹滿了難以言說的情愫。


    像是當年在白梅山上,趁著溪蘭燼神魂離體時,他光明正大地注視著溪蘭燼的容顏,想要為他拂去眉心的花瓣,最後卻落下了一吻。


    荒寂了五百多年的世界,在溪蘭燼落下這一吻時,吹來了第一縷春風。


    謝拾檀的睫毛顫了一下,又抬起,身上隱隱的暴戾失控氣息逐漸收斂下去,抬起眼睫:“不生氣嗎?”


    溪蘭燼納悶:“生氣?我為什麽要生氣?”


    謝拾檀的手一下一下輕撫著他的後頸,時不時輕捏一下。


    平時都是溪蘭燼揉弄謝拾檀的原形,這會兒溪蘭燼有種顛倒錯亂的感覺,仿佛他才是謝拾檀掌心裏的小動物,正在被擼毛撫摸。


    良久,謝拾檀才迴應道:“我方才那麽對待你。”


    溪蘭燼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謝拾檀說的“那麽對待”指的是怎樣的對待。


    唇舌交纏,被用力碾磨吮咬過的感覺還留存著,他懷疑自己的嘴唇肯定已經發紅發腫了。


    他禁不住咽了下唾沫,舔了下唇角,笑了:“謝仙尊,人你都不告而取了,這時候愧疚已經晚了吧。”


    謝拾檀靜靜地望著他:“你要如何?”


    溪蘭燼沒應聲,手指從他英俊的眉眼間慢慢滑下,從鼻尖掠過嘴唇,滑過線條鋒銳流暢的下頜後,在他的喉結間停頓了一下。


    脖頸是個敏感而脆弱的地帶,他可以感受到脈搏的跳動。


    以及謝拾檀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喉結滾動的清晰觸感。


    溪蘭燼感覺謝拾檀的喉結像某種可愛的小動物,忍不住像擼貓似的,撓了撓謝拾檀的下巴又捏了下他的喉結,覺得很有意思似的,揉弄了兩下,不經意抬眸,才發現謝拾檀血紅色的眼睛仿佛變得愈發深了,盯著他的眼神極具攻擊性與掠奪性。


    像某種肉食性的野獸,隨時會撲過來,咬住他的獵物。


    隻是他不會咬斷他的脖子,而是會以更過分的行為,來迴報溪蘭燼不知死活的撩撥。


    溪蘭燼沒覺得自己是撩撥,手指繼續往下,分開了謝拾檀的衣領,指尖最終停在了他心口的傷痕上。


    溪蘭燼凝視著那道傷,好半晌,才輕聲問:“是不是很疼?”


    複蘇鳳凰神木,並不需要用那麽近乎獻祭的慘烈方式的,可是隻有那樣,神木複蘇的速度才快。


    若非謝拾檀如此,枯朽了幾千年的鳳凰木,哪會在數日之間就恢複生機。


    他輕輕觸碰著那道傷口,想到謝拾檀獨自一人在密室之中複蘇神木時,兩隻小白狼漸漸變得虛弱,他衝去密室,卻被謝拾檀輕易地騙了迴去。


    想著就生氣。


    “被天雷劈中時又有多疼?”


    違逆天道的代價是巨大的。


    許多人都會在劫雷之中灰飛煙滅,謝拾檀隻是身受重傷,損耗了修為,都是萬幸了。


    溪蘭燼的動作太過小心翼翼,擦過傷口時非但不疼,反倒很癢,謝拾檀撫在他後頸上的手縮迴來,捉住他作亂的手:“不疼。”


    他停頓了一下,握著溪蘭燼的手,按在了溪蘭燼的心口上。


    “……沒有你疼。”


    沒有溪蘭燼被神劍一劍穿心,神魂碎裂疼。


    被天道懲罰,把鳳凰神木刺入心口,亦沒有他親手握著渡水劍刺入溪蘭燼心口的那一瞬間疼。


    溪蘭燼的睫毛忽然有些顫抖,因為靠得近,他濃密的睫毛輕顫時,謝拾檀覺得很像兩隻翩躚的蝴蝶,引得他很想吻一吻。


    而他也確實吻了,他倏然抱起溪蘭燼,迴到方才的榻上,傾身在他眼睫上吻了下。


    溪蘭燼從懸空的姿勢變成被壓在榻上,緊張感不減反增,睫毛抖得更厲害,揪緊了謝拾檀的領口,一邊躲一邊連忙道:“讓我再看看你的傷。”


    謝拾檀很聽話地沒有再繼續,由著溪蘭燼把他翻了個身,換成溪蘭燼坐在他身上的姿勢,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聲聽得溪蘭燼莫名有點臉紅,跟他在跟謝拾檀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但他確實隻是想再看看謝拾檀的傷。


    謝拾檀的衣領再次被他的指尖勾開,換了個姿勢後,溪蘭燼將那道傷看得更清晰了。


    大概是下手的人動作太粗暴,那道傷近乎是猙獰的,看一眼就讓溪蘭燼喘不過氣。


    他忍不住低下頭,嘴唇落到了那道傷口上,親吻那道傷痕。


    謝拾檀搭在他腰上的手陡然一緊,被溪蘭燼親吻傷口的感覺極為奇異,透過從跳動的心髒,順著血液擴散到了四肢百骸,仿佛溪蘭燼的吻不是落在皮囊上,而是落在了他的靈魂上,注入了蓬勃滾熱的生機。


    五百年前,溪蘭燼隨著魔祖消逝在謝拾檀懷裏的那一刻,無數修士高唿起他的尊名,普天之下莫不歡慶,欣喜雀躍一片。


    他雖然還活著,但更像是隨著溪蘭燼一起消亡了,塵世一切,再與他無關。


    心跳一下一下,在急劇的加速。


    謝拾檀忽然感覺,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活了過來。


    溪蘭燼憐惜地吻過那道傷,低聲道:“我不跟你吵了,以後也別再瞞著我做這種事,好不好?我不想看到你受傷。”


    “我能做到。”謝拾檀給予了允諾,抬起他的下頜,讓他把視線轉來和自己對視,“但你能做到嗎?”


    溪蘭燼愣了一下,他早就習慣了當保護者,保護者這個角色,天生就是要承擔更多的。


    即使少時有解明沉陪伴在身側,但那時他們倆都太弱,他得保護解明沉,於是更加養成了一個人解決所有事的習慣。


    哪怕是會死,他也沒有太多畏懼。


    可是現在謝拾檀在他身邊,他可能,不會再那麽不畏懼死亡了。


    但溪蘭燼覺得,這個改變或許並非壞事,他從來都是向上的,謝拾檀在他身邊,隻會讓他變得更加強大。


    “嗯。”溪蘭燼認真地承諾,“以後有什麽事,我們一起商量。”


    以後和我們,真是再好不過的詞了。


    他心想。


    之前爭執的那些憋悶氣仿佛都在唇舌之間無聲融化了,最後一絲怒意也悄無聲息地煙消雲散。


    謝拾檀稍微滿意地點了下頭。


    最在意的事說完了,注意力稍微落空,空氣中的香甜的血腥氣便愈發明顯了起來。


    謝拾檀臉上淡淡的魔紋似乎又加深了一點。


    喉間幹渴到了極致,身體瘋狂渴望著吸食新鮮的血液,他閉了閉眼,因為被某些事打岔而差點忘掉的事迴歸心頭。


    謝拾檀抓住溪蘭燼的手腕,目光沉沉地在他滿手的血跡上看了一眼,抬指在他手臂上的傷處抹了一下,被溪蘭燼割出來的口子便愈合了,滿手的血跡也被清理得幹幹淨淨。


    做完這些,他才放下溪蘭燼的袖子。


    溪蘭燼怔了怔,這才想起謝拾檀如今的狀態,連忙把脖子湊上去:“你咬我一口,吸一點血吧,輕點就好,我不怕的。”


    謝拾檀沒聽他的。


    他托著溪蘭燼的腦袋,讓他把細白的脖子收迴去,改為直視自己。


    直至此時,謝拾檀才在溪蘭燼黑亮的瞳孔中,隱約看見了自己左臉上冒出的魔紋。


    下一瞬,溪蘭燼視線一花,又被按迴了床上,謝拾檀蒙著他的眼,喘息有些沉重紊亂。


    他看不見謝拾檀的表情,忍不住掙紮了一下:“做什麽呀,放開我。”


    謝拾檀沉默了會兒,偏開頭:“別看我。”


    很醜。


    溪蘭燼沒想到謝拾檀還會介意這個。


    他知道謝拾檀臉上的魔紋是什麽。


    這樣的魔紋在每個血魔身上都有,無法用任何術法遮掩去除,代表了血魔的身份。


    魔祖看不慣謝拾檀清冷出塵的姿態,惡意地給他下了這道血魔的詛咒,而今這個魔紋出現在了與血魔格格不入、仿佛塵泥與雲端的妄生仙尊臉上,的確有種錯亂之感。


    可是溪蘭燼不覺得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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