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合淝彌漫著緊張的氛圍。


    張遼收到了劉備順利攻下荊州四郡的消息,聽說連箭術通神的黃忠,都讓劉大耳收入門下,他一麵為此心焦,一麵又對城外孫碧眼的軍隊感到苦惱。


    赤壁大敗以後,周瑜在南郡雖然吃了劉備的虧,但是孫劉聯軍的局麵似乎並沒有破局,周瑜雖然迴柴桑養病,但有淩統跟甘寧分守長江隘口,掐著脖頸讓曹操軍進退兩難,更有孫權帶兵進軍合淝,對峙多日,讓張遼分神不得。


    聽說東吳軍中第二號人物魯肅,也已經到了孫權麾下,這個夜晚,恐怕將不得安寧……張遼重重的歎了口氣。


    張遼的下屬很苦惱。


    守門的夜哨此時正一夥一夥的窩在東門小樓裏,擲著骰子,作莊的是個叫做戈定的馬夫,他麵前贏得的大把黃金銀錠,已經讓樓裏眾人殺紅了眼,惱急了心。


    史書裏記載,戈定是太史慈的同鄉人,被張遼買通,誘騙太史慈入城,將這員勇冠三軍的大將截殺在合淝城門。


    不過戈定是個奸詐小人,卻不是個精擅博奕的賭徒,他能在賭場上殺遍四方,隻是因為這位戈定已非曆史上那位戈定。


    戈定手中磁碗搗弄木骰,嘴上唿喊叫喝,眼睛卻在小樓內外遊移不定。


    今夜,東吳軍將大舉攻城!


    此時的「戈定」,是東吳解煩軍裏一員要將,當初在赤壁戰前,便潛入曹操軍裏待命,他在赤壁之戰沒有綻放的光和熱,將在今晚一並迸發。


    小樓裏又進來了幾個大漢,當頭一個將背後披風隨處亂扔,朝著戈定大喊:「你們幾個!換哨了!戈定,你他媽繼續給老子做這個莊,別贏了就給老子跑迴馬房─老子今天可是連老婆本都帶來了,要是不讓你出點血,老子明天就跟張將軍請調,去馬房拜你做師父!」


    說話的人叫樂進,曹操麾下的五子良將之一,擅長地躺刀的樂文謙。


    戈定臉上帶笑,嘿嘿迴道:「陣前聚賭要真給張將軍知道,小子有十層皮都會給他扒下十一層來,樂將軍您可要高抬貴手了。」


    戈定招唿著迴話,眼神卻飄忽在方才被叫出去的幾位暗哨─事情不太對盤呐!


    這場賭從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時辰,戈定手下一同進來的幾名臥底探子,竟然在這兩個時辰裏,都分別被叫去站哨,至今仍未迴來,這還是幾個月以來的第一次……


    「巧合?」戈定安慰自己。


    隻是他的緊張情緒,絲毫不影響賭局的高漲氣氛─就跟前幾天一樣,戈定總是小輸大贏,樂進的老婆很快就進了戈定的口袋。不過樂進對戈定口袋裏的樂夫人似乎不怎麽關心,好像是在等什麽似的,他上下拋著僅存的一錠金子,卻遲遲不肯下注。


    小樓門口又進來了幾個家夥,其中一位,正是東吳軍今晚行動的連絡人,戈定看到了一切如常的暗號,心中一塊大石終於放下,調笑起樂進的畏縮行徑:「樂將軍,你要是舍不得,可以就此打住,小子的馬房可容不下您這位大人物呐!」


    樂進咧嘴大笑,一掌拍在桌上,大聲迴道:「舍不得?這桌上的金銀再過小半會就全是老子的囊中之物了,老子又怎麽會舍不得?太史將軍,你是犯傻了還是賭暈了?」


    手握上了刀柄,樂進等的人也到了。


    樂進等的人,跟「戈定」等的正是同一個人。那位東吳連絡官進來小樓裏摸鼻撓頭的暗號,正是曹軍要準備將這群臥底一網打盡的暗號。


    「戈定」一臉茫然。


    樂進也不理會,一手抽出彎刀,一手打了聲響指,那位東吳連絡官隨即被他身後一名大漢用刀背打倒在地。


    連絡官倒在地上齜牙咧嘴的喊疼,可是戈定除了正常該有的驚嚇惶恐,沒有半點其它的情緒,他顫聲叫著:「樂將軍……


    小子隻是賭運好,多贏了兩把,犯的著這樣嗎?大不了我把今天贏的分你一半,咱們今天到此為止,好嗎?」


    一臉無賴氣的戈定,幾乎要推翻樂進心中的懷疑了。


    東萊太史慈與小霸王孫策齊名,兩個都是威武不屈的英雄好漢,這人活脫脫就是一個地痞流氓,連現在這種氣氛緊張的時刻,「戈定」兩眼都還盯著桌上的金錠銀錠,彷佛是怕人把這堆錢給吞了。


    樂進大手猛力拍向木桌,對著戈定狂吼:「太史慈!你不到黃河心不死!來人!」


    東吳連絡官的頸子立刻架上了一柄明晃晃的鋼刀,連絡官從麵紅耳赤到麵無血色,不過是眨眼的事。


    戈定臉色微變。


    看來樂進今天就算錯殺一百,也不會放過一個,何況……樂進並沒錯殺。


    即便在這般危險的局麵下,太史慈仍舊保持著鎮定,可是當他把目光放到架在連絡官頸子上的鋼刀時,他的神情整個都不同了。


    樂進哼了一聲,咆哮著大唿:「太史將軍,老子還以為你多會演……怎麽這麽快就露餡了?」


    隻是他這句話卻沒有得到太史慈的響應,太史慈右手食指顫抖著指向連絡官,更準確的說,是指向連絡官身邊那個抽刀的大漢,嘴上結巴道:「那把刀……怎麽來的,他……他……現在怎麽了?」


    不隻是身體,太史慈連聲音都在發抖,他的問題沒頭沒尾,最少樂進是聽不懂的,樂進隻聽到東吳連絡官後頭傳來一個聲音:「少將軍交代,這輩子他沒辦法一統天下,做個英雄,可他做過你兄弟,值了!太史將軍!我們該走了!」


    刀是古碇刀,人是劉胖子。


    胖子在虎豹騎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假扮劉備軍,到合淝截殺東吳大將太史慈」!


    在虎豹騎這幾天,胖子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赤壁之戰,三十多萬的冀州兵葬身長江,就在北方霸主曹操的地位岌岌可危時,不知道是巧合或是有心人刻意安排,劉備跟孫權同時放棄了往北方發展的機會,反而將目光放在了彼此身上。


    劉備的勢力在此時空前膨漲,隻是他得到的地盤,招募的人馬,都是孫權圖謀已久的荊州。南郡爭奪的恩怨,荊州四郡的歸屬,讓漢室皇叔跟江東君主忽略了他們最大的敵人,忘記了曹操壓倒性的實力。


    乍看之下,這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命運安排,但身在其中的胖子,卻在裏頭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


    劉備玄之又玄的從沒有一席安身之地,到取得荊州半壁江山,裏頭難道全靠諸葛亮一人的謀畫算計?


    進入虎豹騎以後,胖子對這樣的故事開始嗤之以鼻。


    他相信,虎豹騎在中間作的手腳,比他想象的一定要多更多─從虎豹騎的任務裏就能看出個大概了。


    扶植劉備這個次要敵人,打擊孫權這個主要敵人,損失慘重的曹操,則趁機休養生息!


    現在劉備有了地盤,有了實力,扶植的工作已經結束,接下來就是要讓劉備跟孫權產生誤會,加大摩擦,所以胖子的任務就下來了。


    冒充劉備軍,刺殺東吳第一戰將─太史慈!


    史書上說,殺死太史慈的是戈定,可現在戈定就是太史慈,太史慈就是戈定,沒有人會傻到捅自己一刀的。


    所以,隱藏在史書裏的事實─殺死太史慈的,是扮作劉備麾下白耳兵的虎豹騎,藩宮。


    但是,隱藏在事實裏的事實……藩宮卻是劉聰!


    如果今天藩宮真是藩宮,太史慈便走不出合淝城。可今天這人是劉聰,來到這亂世,胖子第一次要憑著他的雙手,改動曆史的軌跡。


    太史慈,不能死!


    胖子是今天上午帶著虎豹騎令牌來的,他的任務是協助樂進刺殺太史慈。任務成功後,曹操軍會放出消息,說「劉備派白耳兵來合淝暗殺張遼,可是被馬夫戈定識破,白耳兵擊殺戈定後遠遁」。


    有點複雜,簡單說,為了挑撥離間皇城之內,不,是劉備與孫權間的和氣,虎豹騎裝作白耳兵,要殺此時裝作虎豹騎的東吳太史慈─胖子光想都覺得好笑。


    一個馬夫識破了誰是奸細後,被白耳兵殺人滅口,聽起來好像很合理,其實一點也不合理。


    連馬夫都能識破的奸細,是奸細窩囊還是馬夫僥幸?再說,外人不清楚,可東吳怎麽會不清楚「戈定」是什麽人?東吳第一戰將太史慈這種馬夫,是幾個白耳兵就能殺的嗎?


    曹操軍放出的這個消息,看起來什麽都說了,其實是什麽都沒說─這就是曹操軍需要的效果。


    太明顯的栽贓嫁禍,隻會獲得反效果。留下大片空白讓人們自己想象,往往更有殺傷力。


    樂進聽不懂太史慈的問話,卻聽得懂胖子的迴話,他愣了一下,心中訝異。


    這胖子不是來配合老子的嗎?莫非這家夥不是虎豹騎的人?樂進馬上反應過來,嘴上連忙大叫:「內奸!你是奸細!」


    「地上的這位連絡官大人不也是貴軍派在東吳的內奸?你奸我我奸你,這事有什麽奇怪的?」


    胖子一說這話,反應最大的不是太史慈,也不是樂進,而是跪倒在地的東吳連絡官。他剛才不過是配合樂進演戲,皮肉之痛他能忍,可血光之災他可不願意受。


    樂進看到地上的東吳連絡官,手上的地躺刀都有些握不緊了。


    這連絡官的身分特殊,若是死了,樂進跟上頭不好交代。這連絡官若落在太史慈手上,太史慈不知這聯絡官身分,樂進還能用詐的騙迴來,可落在藩宮手上……


    樂進早把他們的底細通盤跟藩宮說過了,誰知道現在卻變成了自己的痛腳?


    胖子語帶輕佻,不慌不忙的說著:「樂進將軍,胖子容易緊張,你可別亂來,不然胖子一個手滑,李典將軍恐怕就要少個兒子了。」


    東吳連絡官叫做李異,李典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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