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行煙的印象當中,眼前的男人是淡漠的,他幾乎並無觀感,隻是偶爾因為不經意的優越扯出絲毫鄙夷的笑,耐人尋味罷了。


    他冷靜自持,不像是會沉浸在任何場景露出一絲笑意的人。


    他從未有一刻和眼前一樣,仿佛失了真。


    吃魚吃傻了?


    季行煙趕緊給他多夾了兩塊,又不是什麽珍饈美食,也犯不著這副樣子,倒是令她不自在起來。


    「太太她好愛!」


    「你們看見了沒,太太給徐總夾菜呢。」


    「早看見了,他們夫妻之間感情真的好好啊,沖這個顏值我都想磕一個。」


    「別,想起徐總那張臉,我就不敢……」


    季行煙聽了個一清二楚,差點沒忍住,忘記了自己今時今日的身份,無所顧忌地笑了起來;而徐霽也斂起細微的表情,板起麵孔,一如旁人議論聲中不近人情的徐總。


    「人家三星的老總之前可是給員工鞠躬來著。」


    季行煙不知道從哪看來的心靈雞湯,說是為了員工早起,三星老闆早起鞠躬迎接,想想也挺可怕的,資本家為了壓榨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你就不能偶爾也笑一笑,表現得有親和力一些?」


    「無能為力,」做不到的男人卻細細品嚐起季行煙親自夾來的魚肉,違心地誇了句,「很嫩。」


    「你之後有什麽規劃嗎?」


    起初,他還在試探。


    季行煙順理成章接過話,「天天馬上高考了,我想著我整天在家裏會不會有點打擾他,所以想著要不去南法小住一陣子?」


    「住多久?」


    如果在此之前,徐霽算克製住了他的笑意,那他這一刻必然嚴肅到無以復加。


    季行煙這邊感覺係統也差不多早該走了,她實屬沒必要留下,正如父子之間如今日一般的衝突,她免不了來迴安撫這今天的大佬和未來的大佬,實在是力所不能及……她過了這麽多年被安排的人生,是不是也該尋找點人生的新樂趣了?


    「這不好說,得看那裏的氣候。」


    徐霽不傻,一下子聽出了她「小住」的真實含義。她這是以為跳脫了係統既定的設置,不打算再迴來了,她似乎有一個完整的計劃,而在她的計劃裏,他被徹底地排除在外。


    「我覺得你並不打攪他,」徐霽眉心暗沉,在對待兒子的這件人上就如對待許多事一樣幹脆利落,甚至有心狠手辣的趨勢,「如果他那麽容易受到這個家的影響的話,那應該先行離開的人是他。」


    「徐堯天可以住校,又或者,我在新安國際附近也有地產,可以隨便給他找個公寓。」


    季行煙攤手。


    她今天來純粹是出於好心,本來還想著緩和一下父子情誼,沒想到這緩和不成,反而差點直接將徐堯天趕出了家門。


    果然,沒了係統,一切變得更不可控了。


    「我沒那意思,」季行煙搖頭嘆息,她這離開的念頭不得不暫且告一段落,還得趁著日後找到正大光明的藉口和眼前的男人say goodbye,「幹嘛突然讓天天出去住啊?」


    如果孩子是她為數不多的羈絆,那他不介意用這種卑劣的方式讓她留下。


    「可你不是怕耽誤他學習,這樣一來,他住在學校旁,大幅減少了通勤時間,這不一舉兩得麽?」徐霽放下筷子,麵色不改地安排妥善,期間完全是一副從不更改的嚴父形象,「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學習了。」


    季行煙無法從他嚴密無縫的邏輯中找到漏洞。


    她不得以暫且擱置自己的企圖,「我先不走了,想來以天天的學習能力,多半不會受我的不良影響,我何必杞人憂天。」


    她說來輕巧,實則腦中暗自在想無數種離開狗男人和他傻大兒的辦法。


    可眼下,男人又和平常有些不同。


    好似周遭的唿吸都變得暢快了些,肉眼可見的是,他一下子鬆弛了不少,可目光所及之處,還是寸步不離地盯著她。


    -


    又是羞愧,又是有著自我懷疑精神的徐堯天離開後才發覺他書包忘帶了。


    這書包落在哪裏不好,偏偏落在了徐霽的辦公室。


    他就算考慮自己親自折迴去,也沒有想過讓徐霽順路替自己捎上這些,甚至於帶迴家中,他不知道他要多低三下四的請求,反正這樣的話,他徐堯天難以啟齒。


    而到時,徐霽對自己這一粗心行為的點評,也是青春期的他難以忍受的。


    不過,他和徐霽不對付其實已經有很多年了,早在他年幼時,他就不敢在徐霽麵前和媽媽表現得太過親近,他或許是知道兒子不應該過分依賴母親的,但他也著實不明白他對一個年幼孩童的苛責是從何而來的。


    這一次,的確是他冤枉了徐霽。


    理虧的他臉色有幾分憋屈的重新迴到雙霽的大樓,不過這會兒功夫都到中午了,他這個年齡段特別容易餓,想起43層新開的員工食堂,就想去買份低廉的員工餐,總歸比外賣要省錢,他都打算經濟獨立了,又怎麽可能不仔細研究一番,替自己做好充足的打算?


    天真的徐堯天這才發現,他的親媽也來了,隻不過無人告知於他。


    他來到那家圍觀人數最多的無骨魚店的門外。


    等待她的不是媽媽熱烈張揚的招手歡迎,而是她努力辨析挽迴些什麽的無奈和窘迫,他這才從父親的話語當中聽出了他原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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