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節,他並沒有多期待,因為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他的母妃離去的日子,或許這便是那些女人的目的。


    他的性命,是母妃的終結。


    她的禮物也並沒有多少新意,心意足夠,更讓他看重的不過是她說祝賀之時眼底的真誠。


    她是真心的,他知道。


    孔明燈,幼稚至極,卻包含著她美好的希冀,他應了她,許的願望是她永遠都不要變。


    如此,他便能以這個理由,而一直寵著她,慣著她,或許是一輩子。


    皇後越來越不行了,即便不用暗衛稟報,他也看得出來。


    可是他選擇的是任其自生自滅。


    在皇後做出那樣的事情來之後,他不知道還應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去麵對她,當時沒有立刻判她死刑,便已經是顧及夫妻間最後的情分了。


    身為俞家人,她必須死。


    對於皇後所做的許多事,包括提拔蘇靜翕,他都閉著眼睛,任其作為。


    現在想來,或許他也是如此希望的吧。


    除夕之夜,皇後依舊裝作賢惠,隻是他們二人知道,即便她不賢惠,他也不會去坤寧宮。


    順應皇後的提議,不過是看在她在臨死前竭盡全力為自己的女兒做最後一點事上,這樣的事情讓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的母妃。


    或許,母妃當初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態吧,委曲求全,拚盡全力,隻為他能夠活命。


    太後為難她,宗政瑾並不以為然,袁家已經沒有了多少時日可以張狂了。


    俞家過後便是袁家。


    同時,他的想法也有了一些變化。


    給她更高的位份,一方麵,他是想要繼續寵著她,不想要在他沒有顧及到的地方,為人欺辱,另一方麵,他亦是想要試探她,若是她真的受不住他的恩寵,輕易變了,那麽,她便也隻是容華。


    這算是他與她最後的一點情分。


    好在,她沒有變。


    他慶幸,欣喜。


    當然,他也在慢慢的開始保護她,不想要她接觸過多的肮髒,被其所染,做一朵他精心嗬護的白蓮或許也不錯。


    她的心是善良的,他一直都知道。


    杜宛兮並不是故意想要陷害,她知道,所以她幫了她,他知道卻沒有阻止。


    之後的陷害,發生的有些快,她為證清白,選擇發毒誓。


    他不允許。


    就算這件事真的是她做了,他也會選擇為她遮擋,尋找替罪羊,更何況,他知道並不是她。


    日日躺在他懷裏的女人,怎麽可能會是那般歹毒的女人呢。


    而且,他都已經打算隻寵她一人,椒房獨寵或許於禮不合,但是那又如何。


    他說過會給她一個孩子,她便沒有再偷偷的避孕,他知道,所以他們很快便有了孩子。


    他是高興的,發自內心的高興,如同當初第一個孩子一樣高興,甚至更高興。


    這是他與她的孩子。


    他們的孩子。


    可是在得知太醫的診斷之後,他才開始懊悔,隻想過會有孩子,卻沒有想過孩子可不可以有。


    他是天子,但是在麵對死亡的時候,他同樣的無能為力,甚至都不會有普通人的灑脫。


    他害怕了,即便他再不想承認。


    但是他不能表現出來,因為孕婦忌憂思,本心而論,他亦不希望她知道。


    為他孕育子嗣,卻因此失了性命。


    若必須如此,他寧願沒有這個孩子。


    每日她都很高興,情緒很好,他見著她的笑容之時,也不可避免的心情變好。


    他從她的身上,看見了他的母妃的影子,當初懷有他的時候,是否也是這般的欣喜。


    可是他沒有想到,她竟然都知道了。


    如果可以,他寧願她永遠都不知道。


    她哭著求他答應的那些事情,他一件都不會答應。


    沒有她,他也不想要那個孩子。


    即便是他與她的孩子。


    隻要一想到以後的日子裏不會有她在,隻有有她一半骨血的孩子在,父子倆相依為命,多淒慘,多悲涼。


    多可笑。


    太醫提議將孩子流掉,母體雖有虧損,但是到底不會有性命之憂,將養一些時日便好了。


    他每日都陪著她,不論刮風下雨,不論處理政務到多晚,他都會去關雎宮。


    擁著她入睡,懷裏有她在,心便滿滿的,往往都是一夜好眠。


    日子一天天的過,她的肚子一天天的變大,他每日看著,喜且憂。


    舒貴妃為人所害,假有身孕,他第一時間竟然害怕她知道了會傷心。


    但是身為帝王,他卻不能太過兒女情長。


    與孟聞天商量過後,他很快便做出了決策,將計就計,用舒貴妃來做幌子,引開加注在關雎宮的視線。


    她或許能夠因此多一道屏障。


    他是這樣想的。


    與舒貴妃之間,牽扯太多,利用太多,二人都不妥協,亦不放棄執著,所以一步一步,便到了現在的地步。


    舒貴妃心裏裝的是喬家,他的心裏便是江山。


    不可否認,舒貴妃很聰明,很通透,可是卻不得他的心意。


    才貌雙絕,難得的佳人,卻沒有關雎宮的那位讓他歡喜。


    喜歡撒嬌,偶爾耍無賴,青澀到嫵媚,一點一滴,都是在他的見證之下,予以蛻變的。


    她生產之時,他坐在外麵,聽不見裏麵的嘶喊,但是他卻知道,她肯定是極痛的。


    平日裏那般嬌貴的人兒,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卻無法陪伴在她的左右,與她安慰。


    在別人問保大還是保小的時候,他完全沒有猶豫便決定了。


    這個女人,現在還不能離開他。


    保大,那麽至少她或許便無事了吧。


    好在漫長的等待之後,她與孩子都平安無事。


    無視了其他人的勸阻,宗政瑾直接走了進去。


    她麵臨痛苦之時,經曆生死掙紮之際,他沒有陪在她身邊,如今難道還要因為那些迷信之說,再將她一人置於它處麽。


    她確實累極了,雖然有人幫她收拾過了,但是她額頭上依舊有細汗,秀發都被打濕,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眸子緊閉,失了色彩與生氣。


    麵對這樣的她,他卻同樣心疼。


    他守了她許久,便隻這樣靜靜的看著,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或許,他應該更寵她一些。


    再多一些。


    更多一些。


    思索了許久,為孩子取名為宗政珺,珺,同瑾,美玉之意。


    與他同日生辰,與他同名。


    王,君,王者之心,永伴君側。


    坐月子的期間,她確實不夠貌美,從未熏香的人,女為悅己者容,他知道她不喜歡,所以他直接告訴了她,他並不介意。


    因為那雙讓他欣喜的眸子,姑且算作是美人吧。


    之後,因為自己的疏忽,不小心差點葬送了性命,他在聽完太醫的診斷之後,他一度想要放棄。


    可是,他心有牽掛。


    他走了便走了,身為兒臣,他已經報了母仇,手刃了敵人,作為帝王,在位期間,他除貪官,免賦稅,讓楚周國的百姓起碼能夠吃得飽,穿得暖,居有住所。


    但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為她安排,私心裏,他是希望她可以一直陪著他的,無論生死。


    隻是這個想法出來不過一瞬,他便壓了下去,他不可以這樣自私,不可以這樣對她。


    他沒有讓蘇順閑去找她,卻沒有想到她竟然來了。


    他的內心是竊喜的。


    她的表現如何,他不在意,在意的不過是她來了。


    她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不止一次的想要將她送出去,可是她不願意,他便不再說。


    他其實知道她是真的心悅於他的,是真的相信。


    她有與他表明過心意,他雖記不清她所說的話,但是卻記得當時她眼裏的真誠與情誼。


    那不是假的,因為他感受到了。


    意識模糊,很多時候都是不清醒的,可是每每有那麽一點點意識之後,努力睜開眼睛醒過來,都能夠看見她。


    她一直都在他身邊,從未離開過。


    這個發現,讓他在脆弱之時,總是想要多看看她,所以他不敢亦不想任憑病痛折磨,而失去意識。


    與死亡抗爭,為的許多都是因為她。


    她哭著說他若是死了,她也不想活了,他知道她在說真的,沒有作假。


    他不能亦不想因此而責怪她心狠,怨怪她沒有顧及剛剛滿月的孩子,這是他心心念念護在手裏的女人啊,隻是因為愛著他而已。


    她害怕,不安,彷徨,他都知道,可是他不能將她擁在懷裏,不能柔聲安慰她。


    他一生的無能為力都給了她,即便他身為帝王,擁有了全世界,但他卻不可以給她一個擁抱。


    她知道,所以她會在他閉著眼睛的時候,經常抱著他,不敢壓著他,便自己撐著部分重量,隻為給他擁抱。


    他很多時候都是聞著她的味道入睡的,有她在,似乎也不是那麽痛了。


    他不敢輕易放鬆了自己,害怕再也不會醒來,她這麽愛哭,定會讓自己不舒服的。


    最後,過了許久,他終於痊愈了。


    孟聞天的話讓他心慌,原來這便是所謂的愛啊,便是她心中對他的情感。


    他沒有滿心歡喜,相反彷徨不定,帝王之訓猶在耳,他隻想寵著她,從未發覺原來已經愛了。


    後來的後來,他椒房獨寵,隻愛她一人,才真的徹底明白,人生兜兜轉轉,最終其實都隻有她。


    這種感覺很好。


    他想要一輩子,至生命結束。


    附:


    宗政瑾:“你為什麽要死得那麽早?”


    蘇靜翕:“我現在活在古代,說話不要那麽白。”


    宗政瑾:“……”


    宗政瑾:“你年紀輕輕,為何那麽早便離去了?”


    蘇靜翕:“與君初相見,臣妾便失了心,皇上的迴應,臣妾從未強求,唯一的心願不過是走在皇上前頭,而不是孤獨的活在世上,苦苦思念皇上,終日追憶,以淚洗麵……”


    宗政瑾:“你的心意,朕明白,隻是,別人都說你死的太早了。”


    蘇靜翕:“臣妾亦不願如此,隻是你們古代人本來活的便不長久,四五十歲離去實屬平常,再說皇上年紀又大,若是臣妾不早點死,皇上豈不是活得太長,遭人議論?”


    宗政瑾:“這麽說,翕兒是在為朕考慮啊。”


    蘇靜翕:“……不完全是,主要是兮兮和臣妾這麽說的時候,臣妾沒有表示出任何異議。”


    宗政瑾:“兮兮不是朕的親媽。”


    兮兮:“當然不是,人家還是黃花大閨女呢!”


    宗政瑾:“……”


    蘇靜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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