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愉快。”


    時榆拎垃圾一樣地把牛皮紙袋拎手上,前後一甩一揚,“啪”一下拍江濜屁股上:“你沒手嗎為什麽得我提?”


    眼看著時榆又要一袋子拍下來,江濜往邊上挪了點躲開了這一擊,理所應當地迴答:“我不愛提。”


    “我想抽你。”


    “想想就行了。”江濜瞥了眼被捏的皺皺巴巴的牛皮紙袋角,“你再用點力,把它揪爛了以後你就給先生打一輩子工當農奴。”


    “都已經這麽隨便讓我把它拿在手上了,還擔心它爛不爛?”時榆嗤笑一聲,“誰看了會覺得我手上拿的是合同,人家看了隻會覺得這是哪個學校監考老師把卷子偷出來了。”


    “吱吱哇哇的,又沒讓你一路拎迴去。”江濜無奈道,“這不是在找快遞站嗎,寄迴平原去。”


    “哦。”時榆把紙袋翻轉,用胳膊夾上,“那你找到了嗎?”


    “沒有。”


    “你朋友他小孩兒呢?管你叫西米少爺那個。”


    “……辛,米。”江濜拳頭直接往時榆肩膀上招唿。時榆嚇了一跳,怪叫著往邊上跳:


    “幹什麽幹什麽我現在一級傷殘!”


    “幹脆點,我直接讓你去領個殘疾人證。”江濜收了手,改往時榆腿上踹了一腳,“其實你現在就夠格了,可以去申請個聾啞人證。”


    “這名兒誰聽了不像西米啊?”時榆低頭看了眼自己被踢了的褲腿。江濜沒用鞋底,鞋麵幹淨,沒給他踢髒,“話說,沒聽過有人喊你家族名兒。”


    “我從騎士堡走的時候還沒成年,冠江姓的名兒成年以後定的。”


    “去哪兒?”


    “去給人當農奴。”


    “笑發財了。”時榆樂了,“童工啊你這是,他也敢收你。”


    “原本好像沒打算收,江……我爸強塞的。”江濜淡道,“我剛從手術台上下來他就告訴我趕緊好,不然人家不收我了。”


    “手術台?”


    “對啊。”江濜轉臉看著時榆,衝他笑了笑,“車禍,車從橋上翻下去了,除了我其他人全死了。”


    “刹不住了、刹不住了把小少爺扶好!!!”


    尖叫像警報聲一樣炸起再戛然而止,江濜什麽也沒看見。他仿佛是一個果凍,被放在盒子裏前後左右地翻滾。渾身上下都是濕黏的,車子翻動時金屬發出刺耳的折疊摩擦聲,身旁人的骨骼咯吧咯吧地碎了個徹底。


    失去意識前他艱難地嚐試著爬行,想著能不能挪動自己,找到一個從這堆鐵皮廢墟爬出去的出口。血糊了滿臉,他費力地睜開被血黏住的眼皮,待眼前兩團黑霧散開一些後,他眯著眼睛往漏進來的光源處瞧,瞧了半天以後昏昏沉沉地想著,好像哪裏不太對勁。


    怎麽血糊糊的……


    江濜掀起眼皮向上看,怔愣地對著那個被貫穿的腹腔。


    肚肚腸腸流了一灘,滴答滴答地往下漏血。斷肢橫在江濜腦袋邊,斷口處的骨碴稀碎,像是錯了位置的貼畫小石子。


    ……好脆啊。江濜眼皮發黏。血順著睫毛往下滴,像是他痛極流下的眼淚。


    人太脆了,一場意外就能死掉了。


    匆匆忙忙的,連自己選的機會都沒有。


    他抖著嘴唇,喉間終於逸出一絲哭腔。


    有沒有人……


    再睜眼的時候周圍景色已經變了。icu的天花板他第一次見,沒別人說的那麽白。


    出乎他的意料,醒的時候守著他的竟然是江則。他還沒來得及感動,就聽得江則語氣裏帶著少有的慈愛,以及一貫的威嚴:“辛米,趕緊好起來。”


    江濜沒力氣,也說不出話,隻能眨巴著眼睛迴應他。江則見了他的迴應,衝他彎唇笑了笑,難得的摸了摸他的腦袋:“我給你找了個先生。可遇不可求的機會,你要替萊普瑞特家把握住。現在你的命就是他的,生死不由你定,快點好起來。”


    江濜眼睛不眨了。他閉上眼睛,把江則隔絕在視線外。


    好險,差點就要流眼淚了。


    江則怎麽會突然轉了性子來心疼自己孩子呢?他的眼裏隻有他的權勢地位,江濜一早就知道的。


    手術一場接一場,江濜清醒的時間裏聽江則說過最多的話就是“先生”“翟野”。


    翟野。


    複健,手術修複,甚至於從小到大那麽多年的訓練,好像就隻是為了這一個人。


    什麽情緒不好形容,反正對這個人的揣測幾籮筐都裝不完。


    第一次見麵江濜就認出他了,雖然之前連照片都沒見過。江濜刻意甩了他一尾巴,當作是給先生的見麵禮。


    他倒是沒想到這一尾巴給翟野抽爽了,讓翟野廢話沒說兩句就把自己收下了。


    “他也挺敢收的,複健前我真是個殘廢。”


    “……你快別說了我聽著都腦仁疼。”時榆上上下下掃視著江濜,“你是醫學奇跡你真是,摔那麽慘現在還活蹦亂跳的,怎麽沒被逮進研究所。”


    “我倒是想。”江濜笑道,“進研究所了多好,有吃有喝的每天睡大覺。誰要來研究我我兩眼一閉睡過去,最差的結果也不過就是睡一覺發現再也起不來了。”


    “得了吧,要是碰著變態點的你能昏過去都算好了,還想著睡覺。”時榆斜眼瞥見一家便利店,店裏隔成兩半,一半賣東西一半放了幾排大快遞架。他拽著江濜往那邊挪,邊挪邊道,“難怪你每次都少爺脾氣,坐車非得坐駕駛位後邊那個位置。”


    “……也沒有每次。”


    “十有八九。”時榆進門直奔收銀台問老板能不能寄快遞。得到老板肯定的迴答後,他把手裏的牛皮紙袋放收銀台上,掃碼開始填寄件收件消息。


    江濜站他身後樂得清閑,看著老板動作嫻熟地打包那個牛皮紙袋。看了一會兒以後他又轉去瞥了眼時榆的手機頁麵,趕在時榆點下確定前把時榆手拽住了:“等會兒,收件人別填小羽。”


    “怎麽了小羽不會拿快遞嗎……哦。”時榆才想起來似的,趕緊去把收件人信息改了,“忘了,咱們小麻雀跟著老大泡溫泉呢。”


    遠在度假酒店,縮在大廳角落的小麻雀端著酒杯,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他揉揉鼻子,看著新來的客人和翟野的背影,略略緊張地把杯子攥緊了些。


    ……別再來人了,再來人感覺要打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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