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盡眾生,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


    這個聲音蒼老、而莊嚴。隨著這句話,蘇唐站在了一間不大的禪房內,眼前的老和尚打著坐、閉上眼,這話像是他發下的宏願,一遍遍在這間禪房內迴蕩。


    我了個去,又來!


    蘇唐嘴裏的蛋糕還沒咽下。行吧,既來之、則安之。索性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牆坐下,閉眼睡覺,等戚長固、林初把自己帶出去。


    “老和尚、老和尚!”


    一個熊孩子尖細的聲音,刺耳極了。蘇唐睜開眼,這孩子的背影瘦瘦小小,隨便拿了塊布裹身上,頭發亂蓬蓬的披散著,不停推著坐在床板上的老和尚。


    “喬覺大師已經圓寂了。”一個男人出現在房中,雙手合十對著老和尚恭敬行禮。


    蘇唐皺眉。怎麽這麽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什麽是圓寂?”熊孩子說話像是扯著嗓子,不知道收斂。


    “就是死了。”男人解釋。


    蘇唐看著他。這人看不出年紀,穿著奇怪,長相也有點西域人的感覺。


    “死是什麽?”


    這次熊孩子轉過頭,把蘇唐嚇了跳。一個大大的‘孟’字,覆蓋住孩子左半邊臉。


    “死,就是……你再也見不到他了,他沒了。”男人努力想讓孩子明白。


    熊孩子不信,“老和尚不就在這裏嗎?他哪裏沒了?”


    男子看著孩子,微笑道:“之前就發現大師房裏的這塊雕版,特別有靈性,沒想到大師的宏願,居然會讓你成靈。隻是……”男子搖了搖頭,似乎不太滿意孩子臉上的字。


    “什麽叫成靈?”孩子疑惑的看著男子。


    男子笑了,道:“你是個女孩,臉上要漂漂亮亮的。”說著,伸出手抹過孩子的臉,字沒了,披肩長發變成了兒童的發髻,“你就姓孟吧。”然後,不知從哪裏拿出一隻‘啾啾’叫著的小翠鳥,“我沒什麽送你,這個當見麵禮,可好?”


    蘇唐盯著這孩子,總覺得有些眼熟。


    “和我走吧。這裏是寺院,你不能留在這裏。”男子微笑道。


    “你是誰?”孩子好奇的看著男人手上站著的小鳥,有些不敢伸手。


    “我和你一樣。”男人道。


    孩子想了想一把抓過男人手上的小鳥,可是那隻小鳥居然一聲慘叫,被這熊孩子捏死在手中。孩子呆了,男人也愣了愣。


    “它、它怎麽啦?怎麽啦?”孩子不停想讓這隻小鳥站起來。


    男人歎氣,“它,死了。”


    “我要見不到它了嗎?”熊孩子突然哭起來,“可、這是你送我的呀,它要沒了嗎?”


    “我應該先教你生命脆弱。”男人苦笑,“這世間所有的一切生靈,我們都應該小心嗬護,特別是我們喜歡的、愛的東西。”


    “可是、可是它好可愛……”孩子還是受不了剛到手的小鳥,就這麽沒了。


    男子拍拍孩子頭,囑咐道:“以後不能這麽重手重腳了,你會記得這隻小翠鳥的吧?”


    孩子哭著點頭。


    “那你就叫孟翠吧。”男子無奈微笑道:“以後一定要嗬護生命、心存善念,明白了?”


    孟翠!蘇唐從地上蹦了起來。


    ※


    蘇唐終於知道,孟翠是塊佛經雕版的靈,刻這塊雕板的匠人姓孟,他將自己的姓刻在了板子上,又將板子送給了老和尚。隻是老和尚喜歡手寫經書,這塊板子就一直被收到九華山的這間小寺院中,從沒用過。


    那個男人讓小孟翠叫他‘光叔’。光叔信佛,他帶著小孟翠,遊遍名山大川,參悟佛經。


    所以,蕭宏華在吞噬孟翠?!


    蘇唐急了。就算孟翠快死了,也不是一個新手能輕易吞噬的!該怎麽通知林初?蘇唐低頭看著手上的細絲。這裏啟動了傳承,就隔絕外界,但這細絲能進來,是因為血咒?不管了!先將魂力通過細絲傳出去。


    小孟翠的生活還在繼續。光叔極憐愛她,嚴加教育,卻不舍得她見到世間的一切殘忍。外麵的世界打仗了,光叔將收集到的書籍、佛經全部帶進了靈的世界,於是,小孟翠又認識了很多光叔領養的孩子,他們都是靈。


    終於,光叔老了,在他消散後,他為孩子們打造的美好世界也開始崩塌。


    長大的孟翠,再次迴到闊別已久的紅塵俗世。她愛上了一個人,然後成親。雖然生活不富裕,甚至沒有自己的孩子,但那個男人從沒嫌棄過她,他們領養了很多孩子。家中的日子,過的平淡、熱鬧、充實。


    蘇唐忍不住羨慕起來。


    可人的生命終是短暫,大宋嘉佑八年,聖上駕崩。兩年後,孟翠的夫君病逝,終於,40多年的男耕女織、孩子環繞的生活,至此終結。


    當孟翠離開這個曾經的家時,又變迴了清秀少女的樣子。從此後,她開始遊曆世間,像光叔一樣收養初生的靈,為孩子們打造起美好的世界。


    不能再看下去了。渡靈失敗會死,如果吞噬失敗呢?蘇唐看了眼手腕上的絲線,之前發出的信號,到現在都沒感覺到一絲迴應。怎麽辦?怎麽才能讓小紅花停下來?!


    孟翠的一生遠遠沒結束。不知道是不是加快了吞噬的速度,蘇唐眼前的畫麵如火車般飛馳而過,隻有閉上眼才能勉強站穩。


    震動,劇烈的震動!一下把蘇唐震翻地上。一座巨大的青色光柱,從眼前拔地而起,似乎有什麽瞬間從光柱中衝上天空。


    龍?青龍!


    蘇唐不可思議的盯著在天空飛舞的青龍,呆了!這世上,怎麽會有龍?不、不止有龍,遠處還有拖著長長火尾的紅色大鳥在空中盤旋。龍吟雀鳴,隱約還聽到一聲嘶吼,是虎嘯?


    四神獸!


    蘇唐笑了,這是不可能的。看著這翻天覆地的世界,輕輕籲了口氣,這幻象真嚇死寶寶了。


    孟翠帶著孩子們四處奔逃,火海、石雨、洪水……連靈的世界也是如此,他們幾乎無處可逃,不止是他們,是整個世界的人、妖、獸……所有一切的生靈!城市裏、田野中,無數光柱衝天而起。


    先是弱小的孩子撐不住了,沒多久,孩子們沒了。孟翠來不及悲傷,她記得老和尚的宏願,記得光叔說要‘嗬護生命’,可這一切不是她能阻止的,她隻能不顧一切的去救,救這世界所有的生靈!


    這是假的吧?蘇唐盯著天上的四神獸。不會有這種東西,但為什麽孟翠的生命中會有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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