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很偏僻,很封閉,人很窮。


    別看他生在這兒,長在這兒,蝸居如此貧瘠的地方,他愛做美麗夢。


    小時候,一個寒冬臘月的夜裏,北風唿嘯,紛紛揚揚的雪花從草棚縫隙鑽進來,飄落在床沿上,被褥上,屋裏結冰了。


    寒冷並沒打擾他做甜夢,他夢見他爬上一座山巒,起伏的山巒長滿了鬆樹,荊棘,大雪紛紛揚揚飄落下來,樹杈馱著棉絮般的雪塊,烏雲遮蓋天空,山穀黑的滲人心顫,唿嘯的山風,野狼般嘶叫。


    他驚恐萬狀,想喊,嗓子眼裏像塞了一根麻繩,喊不出上來;想跑,兩腿如釘到地麵上,一動不能動,萬般無奈的時候,突然,眼前飛來一隻美麗的蝴蝶,善良淳樸的蝴蝶,落在他麵前,展開一雙美麗的翅膀,讓他趴在自己脊背上。


    蝴蝶說:“我要帶你尋找大慈大善的人家,讓你插上翅膀,飛出冰天雪地的大山,到百花盛開的地方,盡享人間榮華富貴。”


    醒來,冰雪凍住了被褥一角,他蜷縮在被窩裏,瑟瑟發抖,雖然如此,夢中的情境,清晰地久久的留在腦子裏。


    第二次做夢,是他十七八歲那年。


    那時候,他讀高二,令他最頭痛的是那些變化莫測的數字遊戲,他反感透頂了,不學老師不願意,學又學不進去,一橫心,幹脆把數學,物理,化學課本扔到火裏燒掉了。


    父母罵,老師勸,他聽不進去,一條黑路走到底:“不學!就不學啦!”


    退學後。


    一個又悶又熱的夜晚,大地像蒸籠,村民像蒸籠裏的饅頭,熱的汗流浹背,睡不著覺。村民聚在黑咕隆咚的坑邊上,津津有味的說《水滸傳》,《封神演義》還有好多奇妙誘人的故事,十遍八遍,整個夏天都講這些令人陶醉的故事。


    他漸漸入迷了,一天不聽,像丟失了魂魄。他望著遠方悠悠的白雲,思緒飄上了天空。


    一聲春雷響過,草兒發出了嫩綠的幼芽,樹木泛綠了,大山煥發了勃勃生機。


    村民說:“春困秋乏,這個季節最容易睡覺。


    一天清晨,太陽升一樹稍子高了,他還沉睡在甜夢裏。


    甜夢中,他去了一個很大的城市,裝飾豪華的客廳裏,他見到了寫作大家羅貫中,徐仲林,他們筆下的人物翩翩如生,他被這些白發銀須的老者驚呆了,感染了,他被他們的壯舉所感動。


    他對他們發誓說:“我也要寫書,讓天下的人,讓世世代代的人讀我寫的書。”


    於是,他奮筆疾書,晝夜不停地寫,心在滴血,身在出汗,終於,他寫成了一部又一部書。


    他欣喜若狂。


    “看,我寫的書,我是作家!”


    沒人理他,有人甚至嗤之以鼻。


    他不氣餒,寫!寫!寫!


    沒人看他的書。


    他恨這幫文盲,不懂文學藝術,隻知道吃飯睡覺,與禽獸有什麽區別?。


    一個偶然的機會,一個人問他:“聽說你寫書了?”


    “是呀。”


    “出版嗎?”


    “當然!”


    “那麽,等什麽?”


    “出版社沒熟人!”


    “我給你找熟人!”


    “哎呀,謝謝你了!”


    “不過——”那人說,“出版一個樣本,先交伍萬元錢!”


    他驚呆了:“我辛苦寫書,還要給別人錢?”


    那人笑了:“金錢社會嗎,誰做賠本的買賣?..........。”


    他醒了,牙齒咬的咯吱響,他迴憶夢裏的一切,咕咕嚕嚕罵道:“太殘酷了!錢!一切都離不開錢!”


    他再一次做夢,是他三十七八歲的時候,他遇上轟轟烈烈的社會變革時代,變故的目標:千萬雙眼睛盯一個目標——錢。


    錢是萬能的,沒錢是萬萬不行的,有錢,買房,就醫,上學,高檔奢侈品,一切一切都行。於是,他挖空心思弄錢。


    他遇上了商機——買地蓋樓。


    於是,他找到銀行的哥們,豪華大酒店裏一坐,幾杯酒下肚,哥們拍著胸脯囔囔說:“貸款,抱我身上!”


    他貸了第一筆款,買了第一宗地,蓋了第一個居民小區,一下淨掙幾千萬。


    有了第一桶金,他再也收不住手了。於是他找來銀行哥們,貸款,買地,蓋樓。


    第三桶金,第四桶......


    一發不可收拾。


    一年,又一年,他成了當地首富,豪車,豪宅,走到哪裏,村民都用羨慕的眼光看他。一個山村農家孩子,走出大山,山村沸騰了,村民驚呆了......。


    他時常想起寒冬臘月裏那個夢,他感覺仙氣早附他身上了,他應該有這樣的日子,不然,寒冬臘月,大雪封山了,哪來的蝴蝶?


    他又想起他的作家夢,可笑,可笑,荒唐,荒唐!他使勁吐口痰,咕嚕道:“自古窮秀才,窮秀才呀!”


    那一天,他又做夢了,夢見那隻翩翩美麗的蝴蝶,馱著他,他懷裏抱著很多很多錢,輕飄飄飛向海外了......。


    突然,他膽顫起來:這些年,行賄受賄,偷稅漏稅,他不敢想下去了.....。


    夜裏,似睡非睡中他感覺手腕上被一副冷冰冰的手銬銬住了。


    他驚恐極了,之後,祈禱:“老天爺呀,但願在夢裏!


    潔白的熒光燈下,麵對審訊他的人,他如泄氣的皮球,說了一句無奈的話:“唉!夢想成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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