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蔫開了二十多年出租車。


    二十年間,他自己給自己定一條規矩:老弱病殘人乘車收費半價,沒找到工作的民工乘車不要錢。


    有人問他:“為何?”


    他說:“我吃齋飯長大,做善事。”


    也有人撇嘴,說:“他吃啥齋飯!別聽他忽悠悠?”


    也有人嘲諷說:“傻人幹傻事,傻子見錢不喜歡?”


    老蔫聽了不往心裏拾,說:“人嘴兩片皮,願說啥說啥,隨便。”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該咋做還是咋做。


    就這樣,行車走了百萬裏,好似坐了一火車。


    一次,寒冬臘月天,接連下了三天三夜大雪,第四天黎明時分,天放晴了。


    南風吹來,陽光一照,雪融化了。


    下午三四點鍾,突然西北方向鋪天蓋地湧來黑壓壓烏雲,接著狂風大作,氣溫一下降到零下二十多度。


    天底下瞬間凍成冰窖,馬路穿上盔甲。


    這種天氣,不要說人踏路麵溜滑,野貓都不敢出窩。


    可是,對老蔫來說,是好日子,是難得的“節假日”。


    他一整天甜甜墜入夢鄉。


    夜裏,突然,“咚咚”敲門聲,仔細聽,有人焦急喊:“師傅,師傅,快開門!”


    老蔫一驚:“出啥事了?”,翻身披衣起床。


    門剛閃一條縫,一個人一步闖進來,急乎乎說:“我是一中老師,班裏一個學生患了急症,需要緊急送醫院!”


    老蔫看看門外地上硬邦邦冰塊,黑乎乎夜空,聽聽唿天嗆地狂風,心裏緊縮縮,說話都有點兒打顫。


    心想:這天氣出車,還不是拿命作兒戲。


    老蔫皺皺眉頭,問:“學校門口不是有夜班出租車,為啥舍近求遠?”


    老師抱怨說:“問了,他們不敢開車,怕擔事!”


    老蔫不吱聲,掰手指默默盤算。


    轉身,燈光下瞅見老師眼圈紅紅的。


    老蔫心軟了,誰家不碰上災碰上難的,見死不救,以後咋做人?!


    老蔫大手一拍,氣壯山河吼一聲|:“走!”


    車子駛出村,由於野地裏空曠無遮擋,狂風發瘋一樣,風旋圈把車頭刮的左右搖晃,車身幾次差點兒被刮翻個,栽溝裏。


    老蔫死死握住方向盤,聲嘶力竭喊道:“讓你刮,讓你刮!看你勁大,還是我勁大!”


    車輪“咯吱咯吱”壓在雪地上,飛起的碎冰碴子在車輪轂結成冰塊,車輪轉一圈,車子“咯噔”震顫一次。


    正走著,冰塊卡住車輪,憋的發動機“嗚嗚”冒煙。


    老蔫下車頂風寒敲碎冰塊,開車再走。


    前麵是一個上坡,車輪打滑爬不上去,瞬間車輪下磨出小船樣深溝,老蔫脫下棉衣墊在車輪下,車才“嗚嗚”一搖一晃開到坡頂。


    上坡容易下坡更難,整個車體像飛機天空滑翔一樣,“唿唿”往下竄。老蔫瞪圓雙眼,眼神穿過黑暗盯著路麵,右腳死死踩住刹車,車子出溜溜平穩往下走。


    一番周折,終於到了醫院,病人被抬到了急診室後,老蔫才鬆口氣。


    看看車窗玻璃外邊結厚厚冰塊,老蔫抹抹滿頭汗水,渾身散架一樣,一挺身倒到了駕駛室裏。


    醫生搶救了半夜,患病學生好了。


    醫生從搶救室出來說:“幸虧病人送的及時,若再耽誤半個鍾頭,恐怕沒救了。”


    事後,校長領著記者親自登門采訪,準備寫成材料上報有關部門,對老蔫事跡進行大力表彰。


    老蔫一聽慌了,躲屋裏光打轉轉。


    記者說:“談談你舍己救人的感想吧!”


    老蔫還是不說話,耷拉臉,高興不起來。


    大家感覺蹊蹺,想問個究竟。


    死問活問半天,老蔫才吞吞吐吐說:“受表彰的應該是老師,不是我!”


    校長疑惑的問:“話從何說起?”


    老蔫黏黏半天說:“到了醫院我才認出來患病學生是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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