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四下還是那個隻有黑白二色的展館,地麵上的線條並不密集,偶爾有幾條糾纏在一起,一動不動。


    何安現在已經能猜到,所有的線條其實都是有生命的,隻是它們有的是被其他線條吞噬,有的則是主動放棄了自己的身體,放棄了說話和思考,放棄了移動的本能。


    而麵前這根線條,忘記了她自己原本的名字,還在努力地辯證著:「很有可能隻是我的聲音和你的同類的聲音相似罷了。」


    何安扶額,「隨便你怎麽說吧。」


    圓圈並沒有為自己爭贏了而高興,反倒有些憂愁,「那我們現在怎麽辦,我若是被抓到了,還不知道會被怎樣。」


    黑羊還在想著如何逃出羊圈,隻是這個羊圈的邊界還有出口,她都找不到在哪兒。


    何安組織了下語言,「我覺得我是被莫名拉入了夢境,而這個夢的主人就是那個畫家。普通情況下呢,我會選擇殺死夢主從而走出夢境,但是如今這個夢主早就覺醒,並且認定自己是這裏的神,這個人有點難搞,我們隻能想辦法先了解一下他的願望是什麽了。」


    圓圈完全忘卻了有關夢泡的一切,「夢境和心願有什麽關係?」


    「就是普通的夢境都是依託於夢竹的心願誕生的。」何安簡單解釋道。


    圓圈若有所思,「我有以下兩點異議。」


    「你說。」


    「如果說真正的神能掌控這裏的一切,那這周圍的線條早就該一擁而上逮捕我們了。」


    何安懂了她的意思,「你是說,這個畫家還沒能完全掌握這裏,他隻是個偽神罷了?」


    「畫家?」


    「咳,他在另一個世界的身份,暫時這麽稱唿他吧。」何安懶得解釋在這空間之外還有一層現實世界,因為陸艾啥也不記得,解釋起來太複雜了。


    圓圈隻好接受了這個迴答,「差不多這個意思。」


    「這就很有意思了。」何安心裏想的卻是原來的夢泡法則。


    當夢主知道自己是夢主的時候,他將在夢泡裏無所不能。


    可是現在,畫家還是個偽神,為什麽?他在自己的夢裏想成神,卻沒能完全做到,為什麽?


    難道是這種夢泡和普通夢泡有哪裏不一樣?


    而圓圈不記得夢泡那一套,她繼續道:「我還有個困惑就是,如果我們找到了他的願望,之後該怎麽辦呢?」


    「滿足他的願望吧,」何安也無法確定,「畢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我也擔心過去的一切在這裏並不適用,經驗主義反而害了我們,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暫時沒有任何經驗的圓圈煞有其事地說道:「你說的對。」


    ——


    何安帶著這個圓圈走過了一個展廳,又走過一個展廳。


    這個擴大版的展館結構還算簡單,每順著走廊往前走一段路,就會看見側麵有大小不一的空間,基本都是單獨的展廳。


    隻是如今,展廳裏隻有空空的畫框,畫框還是幾根孤零零的線條組成,裏麵的畫早就不見了。


    走過幾個空空如也的展館,何安皺起了眉頭,「奇怪,真是奇怪。」


    「什麽奇怪?」


    何安過的副本很多,他對夢泡也有自己的一套認知,「按常規來講,夢泡,哦就是夢境,是一個相當私人的地方,你進入他人的夢泡,就相當於進入他的內心世界。」


    「這樣一個私密的世界,理應到處都是主人性格的投射。」何安踏入展廳,繞過一個雕塑,小心不觸碰到任何的線條。


    「每一個物品的陳列,都應該和夢主的記憶息息相關,每一點生活的痕跡,都能鮮明地刻畫出主人的思維模式。」


    「你的口氣聽著像個解說員。」圓圈被他拿在手裏,忍不住吐槽——她從其他到過教堂的來客的口裏聽說過『解說員』這個詞。


    「算是給你解釋一下吧。」何安站在一副巨大的空畫框前。


    這畫框有將近一人多高,忍不住讓人遐想畫裏原本是什麽內容。


    「但是我們在這轉了這麽久,幾乎什麽有個人特色的東西都沒看見。」何安凝視著畫框,「給我的感覺就是,這裏太空了。」


    圓圈沒有說話,她沒有理解什麽樣的東西能夠稱為具有個人特色。


    「忘了是誰曾經說過,凡走過,必留下痕跡。一個地上的菸頭,幾本書的陳列,都可以看出這個人急躁與否,是不是有強迫症,還是心思大條不拘小節。」


    「但是你看,」他指了指周圍,「這裏除了線條,什麽都沒有。就連畫框之間的排列也幾乎等距,好像是畫廊管理人放上去的,一點他自己的心思都無。展廳裏除了畫框和雕塑,什麽都沒有,垃圾桶都看不見。」


    「這說明了什麽?」


    「要麽呢,就是他對他自己夢到的這個地方一點都不熟悉,要麽,」何安雙手抱臂,手指在胳膊上輕點兩下,「要麽,就是這個人快失去自我了。」


    「失去自我?」圓圈咀嚼了下這幾個字。


    「對,他卻是好像沒有自己的性格,也沒有個人私密的行為方式和思想。雖然我也覺得很莫名其妙,但是聯想到之前的出夢者直接自曝的事情來看,說不定這種想法是對的。」


    好吧,他又扯出了圓圈聽不懂的名詞,「...你不解釋一下出夢者是什麽嗎?」


    何安頓時無語,這怎麽是一句兩句解釋得清楚的,「陸艾,你啥時候能恢復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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