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真的在這一團黑線裏,看見了一扇被切割得破碎,又被裝上了無數五彩斑斕的玻璃的彩窗。


    「哎!」何醫生拍了下她的肩膀,陸艾才突然迴神,「看你一動不動的,怎麽了?」


    「沒事,看入神了。」


    何醫生聽聞此言,嘴角扯出了一個笑容,好像在說,你也能看藝術品看出神?


    陸艾偏過頭,不跟他計較。


    兩人走遠了,沒有聽見那對夫妻還在討論。


    「聽說那名畫家在閉展當天會來現場哎!」


    「哈,那不就是今天嗎?」


    「對啊,我老期待了。」


    …


    展廳的另一側,很快就要開交流會了,人員已經張羅了起來,陸艾離開了藝術展,混跡在了交流會的講台和座椅周圍。


    陸艾在心裏複習了一遍唐無青的資料。


    他二十多歲就成婚了,但是他的妻子結婚幾年就病逝了,唐無青沒有再婚,也沒有孩子。妻子走後他移民到了英格西,一個人過著幾乎遠離城市喧囂的生活。


    他早年並不是翻譯專業出生,但是畢業後,他對英國的歷史文學爆發出極大的興趣,翻譯了很多當時在國內非常罕見的資料和文獻。後來定居英格西後,他偶爾也自己寫點文章發表,但是更多的還是翻譯英格西的古典文獻。


    並且多集中於16-17世紀的文學和歷史作品。


    陸艾心想,如果唐無青還完全保留著人的意識,那他一定會懷念在那個錯亂的時空裏交到的好友吧。


    但是唐無青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還能算是「人」嗎?


    陸艾心裏沒底。


    無論她有多少種思緒,交流會終於是要開始了。有入場券的人都紛紛入座,其他地方要清場了。


    而白箱自然是幫他們兩個搞來了入場券,現在兩人坐在倒數第二排,觀察著周圍的人,人群熙熙攘攘,好像沒什麽人有任何異樣。


    突然,陸艾的餘光捕捉到一個人影。


    她立刻往後望去,隻見一個穿著一件棕色風衣的中年男人低調地踏入了展廳。


    他明明應該才四十來歲,可是頭髮已經一半花白了,他也絲毫不在意外表的樣子,衣服都有些起球,頭髮也沒有精心打理。胸口處插著一副眼鏡,而他雖然有些蒼老的麵孔還是能看出年輕時候的英氣。


    來人正是唐無青。


    在此之前白箱給過二人他年輕時的照片,因此陸艾一眼就認出來了。


    雖然理智上已經認出,但是感官上陸艾還是感到驚奇。


    她在此之前,在第一個夢泡裏的時候,聽到的可能都是十七歲的唐無青。


    小查理口裏描述的和還有日記本裏看到的,這所有都構成了她對這個人的全部印象,


    換句話說,在陸艾的認知裏,這個名字和一個十七歲的意氣風發的少年可以劃上等號。


    但是過了短短不到一年,陸艾見到的,卻是兩鬢灰白,已經四十三歲的唐無青了。


    歲月過得也太快太快了。


    一股時間錯亂的感覺,湧上陸艾的心頭。


    唐無青從陸艾的座位旁邊走過,他當然不認識陸艾,但是陸艾卻知道他的過往。


    唐無青會知道自己的好友到死都在思念他嗎?


    唐無青會知道自己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致使好友死亡的導火線嗎?


    他大概率不知道。


    而查理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好友半輩子的時間,都在研究自己那個年代的書籍和文字記錄。他離開了自己的故鄉,遠赴他國,待在查理曾經活過的領土上,一待就是二十多年。


    在漫長的餘生裏,兩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懷念著彼此,懷念著那短短兩個月的相遇。


    可是他們永遠也不會知曉,因為他們再也不會遇見對方了。


    作為旁觀者卻知道完整的故事結局的陸艾,隻覺百感交集。


    ——


    會議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先是領導人a講話,再是領導人b講話,最後一些相當有名的翻譯家也被迫起來講了兩句。


    聽得陸艾是昏昏欲睡,好在講話環境終於結束了,接下來是自由交流環節。


    來參加會議的有部分書粉,此時一到自由環節就把那些出名的名人圍得水泄不通。


    陸艾和何醫生艱難地從人群裏擠了出來,四處尋找著唐無青的身影。


    「在那兒!」陸艾好不容易才看見唐無青在一個角落裏,正要過去時,卻突然瞳孔猛地縮小。


    隻見唐無青麵前正站著一個穿著白色高領毛衣,戴著鴨舌帽的消瘦男人。


    鴨舌帽微微翹起,露出了男人的半張臉。


    這不是山河又是誰!


    他不應該在遠東嗎?又為什麽會在這裏出現!!


    陸艾立刻伸手攔住何醫生。


    「危險,唐無青前麵那個,就是山河。」


    實在是不怪陸艾如臨大敵,實在是山河給她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


    無論是前期對她的利用,還是近期對她開的兩槍,都給陸艾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他極有可能有槍還有幫手,」陸艾語速飛快,「上次就是他開槍擊中我的。」


    雖然展廳門口有嚴格的安檢係統,一般人帶不進來武器,但是山河都能在華國境內搞到槍,還有什麽是他辦不到的?


    「哦?」何醫生眼睛眯了起來,「這麽巧,居然遇上了,不如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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