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遠生前說的那些話，說書信是他留給陛下的報應，難道紀雲宴真的一點也不想知道嗎？
紀雲宴從她手裏接過一遝信紙，他看得很細緻，每一頁每個字似乎都想要烙印在自己腦海裏。柳雙娥以為他會勃然大怒，會發了瘋地垂淚涕泣，但他隻是緩緩抬頭，手裏握著與生母死因相關的那張紙，問：「然後呢？」
然後呢？以他的聰慧，蛛絲馬跡之中，猜到事情的真相併非難事。就如同柳雙娥猜測姐姐死亡的真相一樣，隻需要各種人物與物件證明。現在真相就赤裸裸地擺在他麵前，他隻是迴答，然後呢？
她以為紀雲宴是可用之人，可以利用他的仇恨一起殺死紀蒙塵。可惜現實給她當頭一棒。
「你與你父皇都瘋了，你們全都是瘋子。」
「你覺得我不恨嗎？可是我又能怎麽樣呢？我能夠做什麽，難不成殺了他嗎？」
她想說，不可以嗎？
但她沒有說。
柳雙娥抬頭看他：「今日是我魯莽，還望殿下莫要往心裏去。從此無論我做什麽都與殿下無關，也請殿下放心，您的太子之位會很穩固。」
「你要在宮中長久立足，需要一位皇子。」她如今是後宮裏最年輕的那個，再過些年會有更年輕的人被選進來，再好的容貌也會衰老。更何況父皇選她入宮，隻是因為她與先皇後相似的臉。先皇後死在二十四歲那年，在父皇眼中，先皇後永遠都會是最好的那個。
「我不會有孩子的，我怎麽會懷上仇人的孩子呢？」她挪動自己的身子，朝門口走去，「我有私事要找許大人，先走一步了。」
她整理好著裝，隨意理了一下自己的妝容，臉上的妝應該未花得那樣厲害，走出去不會讓人覺得失態。
紀雲宴喊住了她。
「雙娥，我知道你對我很失望。但我別無他法，我的父親殺死了我的母親，我祖母不肯為我說話，姑姑那時年紀也不大，我沒法……對他下手。他是我的親人。」
「其實我很嫉妒你，你的親人都對你很好，所有我想要的東西你都有。你是高門貴女，有許多更好的選擇，如果不是我父皇，我們之間也不會走到這一步。我不會再糾纏你……隻是在宮裏的日子，你一定要保重。」
柳雙娥甚至沒迴頭，聽他說完這麽多掏心窩子話，沒搖頭也沒點頭，等對麵傳來一陣長久的靜默後，她想兩個人的對話應該到頭了，便拉開了門。
-
許一覺等了有些時刻，中午下學人群散去很快，空蕩蕩的教室裏隻餘他一人。
太後遺誥從早晨起便帶在身上，疊成了一塊布包，外頭再用素色的手帕抱著。
許一覺把布包遞給她：「郡主想放下，但放不下。」
不然，她怎麽會將遺誥要迴。真正要一刀兩斷，是不會管太子死活的。
她不置可否，問：「我姐姐是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才讓大人入朝為官？就當做我要嫁人，大人送給我的禮物好了。」
「我與她不過泛泛之交。奉仙殿是個宮中的世外桃源，許多人心紛擾我都不必考慮，直到有一日恭懿皇後供了一盞燈，是太子生母的。太子生母是個禁忌我多少也知道，隻是她心情急切，又往奉仙殿送了許多寶物，我也不好推辭，隻得在不顯眼的角落裏悄悄為她供了一盞。」
「那後來呢？」
「後來她與我偶然說起年少時與太子生母相遇的情形，雖未告知我死因，可憑她臉上的愧疚，結合她嫁給陛下的時間，並不難猜測。宮裏的許多人出於愧疚，都會來奉仙殿說心事，我拿人家手軟，自然不會外傳。」
「那大人當年說入朝為官是為了姐姐，是怎麽一迴事？」
「恭懿皇後最後一次到奉仙殿，許下的願望是家人安康、盛世太平。後來發生的事我都看在眼裏，她的死，對我觸動很大。我常覺得人是脆弱的，不然如何會尋求神仙庇佑？但恭懿皇後很脆弱，也很堅毅。她在奉仙殿所求從不為己，而是為家、為國、為民。我想，如果真的要入世，為了她也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但這個入世，有生命危險。」他日太子若登基，原先太子黨獨大，能不能保住他的命，非紀雲宴一人能決斷。
「那又如何呢，不枉活這一生足矣。」
柳雙娥笑：「大人說這話，很像是下凡來拯救蒼生的神仙。」
「耳濡目染，與神明交流，或許是受奉仙殿的影響罷。」
-
出國子監的路上，紀雲宴一言不發。玄成跟在他後頭，也不敢出大氣。
等到了僻靜之地他才問：「方才我對雙娥說的話，是不是有些重了？」
玄成與橘白二人一直在外頭候著，兩位主子的對話一句不拉全傳進了他耳朵裏。
玄成想著，太子殿下這句話的意思，應當確實是在後悔自己方才魯莽了，他得找個人跟自己通通氣。
於是他說：「或許的確是有些重了，您二位重逢說的話確實有些，呃……怪異。」何止是怪異，這樣的話傳出去第二日就會被殺頭。
「那下次我見她，與她好好地道歉。」
「可殿下不是與郡主說好了，到此為止的嗎？」
玄成湊過去，有些大條地問，卻平白挨了紀雲宴一記眼刀。
得，這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
紀雲宴從她手裏接過一遝信紙，他看得很細緻，每一頁每個字似乎都想要烙印在自己腦海裏。柳雙娥以為他會勃然大怒，會發了瘋地垂淚涕泣，但他隻是緩緩抬頭，手裏握著與生母死因相關的那張紙，問：「然後呢？」
然後呢？以他的聰慧，蛛絲馬跡之中，猜到事情的真相併非難事。就如同柳雙娥猜測姐姐死亡的真相一樣，隻需要各種人物與物件證明。現在真相就赤裸裸地擺在他麵前，他隻是迴答，然後呢？
她以為紀雲宴是可用之人，可以利用他的仇恨一起殺死紀蒙塵。可惜現實給她當頭一棒。
「你與你父皇都瘋了，你們全都是瘋子。」
「你覺得我不恨嗎？可是我又能怎麽樣呢？我能夠做什麽，難不成殺了他嗎？」
她想說，不可以嗎？
但她沒有說。
柳雙娥抬頭看他：「今日是我魯莽，還望殿下莫要往心裏去。從此無論我做什麽都與殿下無關，也請殿下放心，您的太子之位會很穩固。」
「你要在宮中長久立足，需要一位皇子。」她如今是後宮裏最年輕的那個，再過些年會有更年輕的人被選進來，再好的容貌也會衰老。更何況父皇選她入宮，隻是因為她與先皇後相似的臉。先皇後死在二十四歲那年，在父皇眼中，先皇後永遠都會是最好的那個。
「我不會有孩子的，我怎麽會懷上仇人的孩子呢？」她挪動自己的身子，朝門口走去，「我有私事要找許大人，先走一步了。」
她整理好著裝，隨意理了一下自己的妝容，臉上的妝應該未花得那樣厲害，走出去不會讓人覺得失態。
紀雲宴喊住了她。
「雙娥，我知道你對我很失望。但我別無他法，我的父親殺死了我的母親，我祖母不肯為我說話，姑姑那時年紀也不大，我沒法……對他下手。他是我的親人。」
「其實我很嫉妒你，你的親人都對你很好，所有我想要的東西你都有。你是高門貴女，有許多更好的選擇，如果不是我父皇，我們之間也不會走到這一步。我不會再糾纏你……隻是在宮裏的日子，你一定要保重。」
柳雙娥甚至沒迴頭，聽他說完這麽多掏心窩子話，沒搖頭也沒點頭，等對麵傳來一陣長久的靜默後，她想兩個人的對話應該到頭了，便拉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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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一覺等了有些時刻，中午下學人群散去很快，空蕩蕩的教室裏隻餘他一人。
太後遺誥從早晨起便帶在身上，疊成了一塊布包，外頭再用素色的手帕抱著。
許一覺把布包遞給她：「郡主想放下，但放不下。」
不然，她怎麽會將遺誥要迴。真正要一刀兩斷，是不會管太子死活的。
她不置可否，問：「我姐姐是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才讓大人入朝為官？就當做我要嫁人，大人送給我的禮物好了。」
「我與她不過泛泛之交。奉仙殿是個宮中的世外桃源，許多人心紛擾我都不必考慮，直到有一日恭懿皇後供了一盞燈，是太子生母的。太子生母是個禁忌我多少也知道，隻是她心情急切，又往奉仙殿送了許多寶物，我也不好推辭，隻得在不顯眼的角落裏悄悄為她供了一盞。」
「那後來呢？」
「後來她與我偶然說起年少時與太子生母相遇的情形，雖未告知我死因，可憑她臉上的愧疚，結合她嫁給陛下的時間，並不難猜測。宮裏的許多人出於愧疚，都會來奉仙殿說心事，我拿人家手軟，自然不會外傳。」
「那大人當年說入朝為官是為了姐姐，是怎麽一迴事？」
「恭懿皇後最後一次到奉仙殿，許下的願望是家人安康、盛世太平。後來發生的事我都看在眼裏，她的死，對我觸動很大。我常覺得人是脆弱的，不然如何會尋求神仙庇佑？但恭懿皇後很脆弱，也很堅毅。她在奉仙殿所求從不為己，而是為家、為國、為民。我想，如果真的要入世，為了她也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但這個入世，有生命危險。」他日太子若登基，原先太子黨獨大，能不能保住他的命，非紀雲宴一人能決斷。
「那又如何呢，不枉活這一生足矣。」
柳雙娥笑：「大人說這話，很像是下凡來拯救蒼生的神仙。」
「耳濡目染，與神明交流，或許是受奉仙殿的影響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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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國子監的路上，紀雲宴一言不發。玄成跟在他後頭，也不敢出大氣。
等到了僻靜之地他才問：「方才我對雙娥說的話，是不是有些重了？」
玄成與橘白二人一直在外頭候著，兩位主子的對話一句不拉全傳進了他耳朵裏。
玄成想著，太子殿下這句話的意思，應當確實是在後悔自己方才魯莽了，他得找個人跟自己通通氣。
於是他說：「或許的確是有些重了，您二位重逢說的話確實有些，呃……怪異。」何止是怪異，這樣的話傳出去第二日就會被殺頭。
「那下次我見她，與她好好地道歉。」
「可殿下不是與郡主說好了，到此為止的嗎？」
玄成湊過去，有些大條地問，卻平白挨了紀雲宴一記眼刀。
得，這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