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好說,隻是五郎近些時日並不在臨安縣,隻能待他迴來再去商議買賣事宜。我做主了,兩位小郎君暫且先住下,若是有甚麽缺的少的,隻管來我家裏拿便是了。”


    聞言,楊宇感動不已,不由得感歎道。


    “桃花村民風如此熱情包容,令我萬分感激。”


    黃大郎笑道:“我大唐國風尚且如此,身為子民,又豈能小器?”


    唐朝之所以被稱為盛世大唐,尊享萬國敬仰,正是因為她富強而不持強淩弱,雍容而不自大狂妄,她自信地接納一切,也從容地迴饋萬物。


    不驕不躁,不喜不悲,是對一個帝國最崇高的讚譽。


    這也是楊宇崇拜唐朝的原因,因為這個朝代,令他由衷地敬佩與熱愛。


    待安頓好他們後,黃大郎也迴去了。楊宇要幫高寶兒收拾屋子,對方執意不肯,並說道。


    “郎君,可要買個會拳腳的粗使仆人迴來?農家活計多,且都是費力氣的重體力活,多一個人,也多一分氣力。我們又是外鄉人,在此處無甚根基,若是有個身強力壯的奴仆看家護院,旁人也不敢輕易來招惹我們,就是用來防野獸歹人,也是好的。”


    楊宇有些心動,憑他現在的財力,雇傭一個勞動力不是什麽難事,但他初來乍到的,很多事還沒摸清門路,又怕招來一頭披著羊皮的狼,反倒是增加了麻煩,於是說道。


    “我先考慮一下,以後再說吧。先我們這麽過著,隻要你我二人一條心,日子就不用愁。我現在也不是什麽貴妃了,有什麽家務事,你盡管喊我去做就是。”


    “我對郎君,自是忠心不二的!隻是……”高寶兒看著楊宇,小心翼翼道:“郎君,我怎得覺得你,同以往不大一樣了……”


    楊宇一驚,現在他還不想穿幫,免得引來麻煩。正當他打算遮掩過去時,轉念一想,這是個探聽原主過去的好機會,於是裝作開玩笑地說道。


    “哪裏不一樣?我不還是那個我。那你倒是說說,曾經的我是怎麽樣的。”


    高寶兒抓抓後腦勺,把原主過去的“光輝事跡”簡單地說了一遍。


    原主的生平和史書上記載的差不多,幼年喪父,後被叔父收養,在東都洛陽長大,隻不過原主是個女裝大佬,本是男兒郎,偏要做那女嬌娥,不愛讀書騎射,卻愛鑽研音律歌舞。叔父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原主就是不肯改,還在家裏大鬧幾通,搞得叔父也沒了辦法,隻能任由這個侄兒放飛自我了。好在原主自幼生得嬌小貌美,穿著女裝也毫無違和感,因此世人不知楊家有子,隻知楊家有個漂亮女兒。


    楊宇不禁有些汗顏,原主多半有那個性別錯位症,隻可惜生錯了年代,要是生在現代,可以通過變性手術來解決一切煩惱,說不定還能走上變裝皇後的發展路子。


    長大後的原主去參加鹹宜公主的婚禮,被前夫壽王李瑁一眼相中,立下誓言非他不娶。當賜婚聖旨頒下來時,楊家人才徹底慌了。楊三叔隻得親自去向壽王叩首請罪,沒想到壽王即便知道了原主是男兒身,也非娶不可,並一同欺瞞了皇帝好幾年。


    楊宇表示大受震撼,雖然他知道大唐民風開化,卻沒想到竟然開化到這種程度。但眾所周知,這個李家在倫理作風方麵,是祖傳的有問題,相比之下,娶男老婆這件事,跟兒子娶小媽、公公扒灰兒媳,真的不算什麽了……


    楊宇咽了口唾沫,搓搓手心,表示相當刺激,並催促高寶兒繼續說下去。


    後來李隆基的寵妃,也是原主的婆婆武惠妃病逝,玄宗一邊悶悶不樂,一邊惦記著兒媳的花容月貌,這就給了高力士發揮的時機,把原主弄進宮裏。至於皇帝在發現原主竟是男兒身後,不但沒有計較,還一同遮掩、寵愛無度的原因,高寶兒就不大清楚了。但入宮後的原主恃寵而驕,囂張跋扈,還對前夫翻臉無情,公然羞辱。


    楊宇盲猜,大概是老皇帝被原主給睡服了,於是隻有前夫,著名的綠帽子王壽王李瑁受傷的世界達成了。他對這位壽王深表同情,自以為遇上此生摯愛,沒想到對方是個拜金且壞脾氣的心機,還被扣上這麽大一頂綠油油的帽子,關鍵第三者不僅是他的親生父親,還是他的君王,這讓李瑁根本無法反抗,隻能打碎牙齒往肚裏咽。


    聽完這些,楊宇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要炸裂了,他實在搞不懂,原主為何想不開,放著年輕俊美的老公不要,非要去伺候一個比自己大許多歲的老頭子,太重口了。但這也解釋了兩個曆史謎團,一個是為什麽楊貴妃僅止步於貴妃而不能做皇後,一個是楊貴妃六宮專寵卻沒有子嗣。一個帶把兒的,怎麽生孩子當皇後啊!


    楊宇歎了口氣,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來,誠懇道。


    “我這也算死過一迴了,忽然間想通了許多事情。什麽富貴榮華富老頭,那都是浮雲,還是本本分分地過安生日子好。往事就讓它隨風而去吧,以後我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高寶兒眼睛亮晶晶的,忙點著頭說道。


    “我都聽郎君的,我與郎君一條心。”


    “好弟弟。”


    楊宇摸摸高寶兒的腦袋,小少年靦腆一笑,臉蛋微微地紅了。


    入夜後,兩人各自睡下,古代夜間活動十分匱乏,單身狗除了做夢,也沒有其他項目了。楊宇躺在床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呈大字狀癱在床上。四周格外安靜,偶爾能聽見幾聲蟬鳴鳥啼,月光皎皎,繁星點點,這樣靜謐的夜色,在現代都市中是看不到的。


    楊宇的心逐漸沉澱下來,竟生出一種不真實感來。究竟之前在現代的生活是一場夢,還是現在的日子是大夢一場呢?自己究竟生在二十一世紀,還是生來就屬於大唐?


    睡夢中,一張男人的俊美臉龐漸漸浮現,看不太真切,唯獨那雙黑漆漆的眸子格外清晰。對方似乎開口說了句什麽,還不等楊宇聽清楚,他就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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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再遇前夫哥


    這是他穿越後睡得最踏實的一覺,竟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楊宇胡亂披上件衣服,洗了臉漱了口,又喝了一碗高寶兒給他準備的白開水,這才晃晃悠悠地來到門外。院子裏陽光明媚,高寶兒正在廚房裏準備飯食。楊宇一邊撓屁股,一邊打著哈欠問道。


    “等下吃什麽?”


    高寶兒從土灶後麵抬起頭來,沾了滿臉的煙灰,滿懷歉意道。


    “家裏甚麽都沒有,隻跟隔壁王大娘借了些米麵,委屈郎君,先吃些米粥蒸餅罷。黃大郎還送來一隻雞,已養在雞籠裏,可要殺了吃肉麽?”


    楊宇看看四周,院子一角堆著些柴火,缸裏有小半缸水,土灶裏生著火,就連屋裏也被打掃得幹幹淨淨,顯然都是高寶兒一人早起做的。楊宇覺得非常不好意思,於是說道。


    “就吃這些吧。你看家,我再去挑些水來。”


    “不可!郎君歇著吧,待我做好了飯,就去挑水。”


    “不用,不是說好了麽?有家務一起分擔著做,挑水有什麽難的?也能鍛煉身體。”


    說著楊宇挑起扁擔,徑直往村口的小溪走去。他本以為這很容易,沒想到兩個水桶又大又重,且河灘遍布石塊,就連保持平衡也很困難。放下水桶後,楊宇渾身大汗,累得直喘氣,看著麵前清澈的河水,當即挽起褲管,褪去鞋襪,走入河中,想讓自己涼快一下。


    河水沁涼,楊宇舒服地長出一口氣,正打算彎腰捧起水來洗把臉,忽然看到一坨黃褐色東西從麵前緩緩飄過,在清冽的河水中格外顯眼。


    待楊宇看清後,頓時一陣惡心,差點沒把隔夜飯給吐出來,那竟然是一坨便便!


    長安城裏是有排水供水係統的,但農村卻沒有。生活在這裏的人們,生活用水來自周邊水係,洗澡洗衣刷馬桶,也是在河裏解決的。一想到自己早上可能喝過上遊人家的糞水,楊宇頓時一陣幹嘔,忙不迭地退上岸去,拎起水桶就往家裏跑。


    迴去的路上,楊宇迎麵看見黃大郎也挑著水桶往這邊走來,顯然也是來打水的,見到他,黃大郎熱情地招唿道。


    “楊小郎君好?昨晚睡得好麽,那屋子住得可還習慣?咦,你怎得不去挑水,提了空水桶迴來……是不是提不動,走,我幫你去挑。”


    楊宇忙說道:“那、那水中有穢物!”


    黃大郎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笑道。


    “幾個村子共用這條河水,免不得有些醃東西。你若是介意,去上遊挑也就是了。”


    “那也不大幹淨……還有其他法子麽?”


    “那就隻能在自家挖一口水井了,吃水倒也方便些。隻是打井費錢費力,少有人這樣做。”


    “這倒是無所謂,請教大郎,村中可有人家懂得挖井?我這就去請。”


    “這打井上梁,搭灶搬鍋不比別的,尋常人可做不來,得去找懂風水堪輿的師傅。咱們桃花村可沒有,綠竹村倒是有一位老師傅,你可以去請。”


    “好好,我等下就去請。還有件事,想請教大郎。等我家田地分下來,租給誰耕種穩妥一些?老實本分的是最好的,租金好商量。”


    黃大郎思忖片刻,說道:“堂叔家的田地,原先是租給村西南頭那戶程姓人家的。程家隻有一位寡婦並兩個兒子,都是老實本分之人,種田也是一把好手。隻是他家家境貧寒,過得十分可憐。你若是不介意,就當做一樁好事,仍租給他們去種罷?”


    “這倒是無所謂。”楊宇笑道:“等分下田地,我去見見他們。”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便各自分開了。


    楊宇迴到家,正打算把打井的事情告訴高寶兒,卻發現對方正站在雞窩前,手持菜刀,神色驚慌。楊宇被嚇了一大跳,忙跑過去,緊張道。


    “寶兒,怎麽了!”


    高寶兒麵色慘白,哆嗦地指向雞窩。楊宇一看,也被嚇了一大跳,隻見一條手腕粗細的花蛇正盤踞在雞窩裏,蛇身緊勒著那隻大公雞,公雞垂著頭,顯然早已斷氣了。雞窩旁邊還有個大窟窿,應該是從這裏爬進來的。


    楊宇忙撿起一條柴火,衝著蛇一頓亂敲,蛇受了驚嚇,鬆開死雞,從窟窿爬走了。楊宇又檢查了一番院牆,發現很多破損鬆動的地方,看來都需要修補。高寶兒勸道。


    “郎君,還是盡早買個仆人迴來吧。若是有猛獸下山來,那可如何是好?”


    “我正要跟你商量這件事。”


    楊宇把打井的事情,跟高寶兒說了一遍,當聽見有便便飄過時,高寶兒的臉色更白了,沒什麽不答應的。楊宇又說道。


    “吃過飯……算了,那飯也是用河水做的,還是別吃了。等下你去臨安縣,買些吃的用的迴來,我去綠竹村請先生。要是有合適的人,也一起雇迴來吧。”


    “這怎麽好?郎君,我陪你一道去綠竹村罷……”


    “沒必要,我也是成年人了,難道還能走丟?就這麽定了,分工合作,高效快速!”


    高寶兒懵懵懂懂地點點頭,隻得答應下來,迴屋拿了些銅幣,便各自動身了。楊宇運氣很好,在村口還蹭到了一位村民的驢車。


    在古代,馬和牛都是奢侈品,普通農戶家裏能有個驢車已經相當不錯了。可楊宇是坐慣汽車的,對這種沒有避震措施的交通工具十分不習慣。


    他們逃難時乘坐的馬車已經算是勞斯萊斯級別的了,可楊宇仍舊被顛得東倒西歪,走一路暈一路。驢車上隻有一塊硬木板,再加上鄉間土路崎嶇不平,等好不容易熬到下車時,楊宇感覺自己都快被顛成傻逼了,踩地時覺得雙腿都在瑟瑟發抖。


    綠竹村比桃花村要小一些,稍一打聽,就打聽到了那位風水先生的住處。可惜等楊宇去了才知道,先生今日剛好出門去了,家中隻有他的小兒子在。對方讓楊宇先留下住址和定錢,並告知等父親迴來,自然會去登門拜訪的。


    楊宇剛付好錢,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吆喝聲,他隨口問道。


    “那邊是做什麽的,怎麽這麽熱鬧?”


    “多半是人牙子來收小孩兒了。”


    “人牙子?”楊宇驚訝道:“那不是買賣人口麽?”


    那小兒子笑道:“是了,現如今那西北邊上不正在打仗麽?做這一行當的可有的忙嘍。”


    楊宇皺了皺眉頭,跟小兒子道別後,也走過去看一看。


    隻見那人牙子走在最前麵,身後用麻繩穿了一長串人,約莫十來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人牙子一邊敲鑼,一邊大聲吆喝道。


    “小孩兒換米麵了!誰家有養不活的小孩兒,賣與我罷!”


    村民們圍在一旁看熱鬧,一個大娘啐了一口,罵道。


    “呸!傷天害理的東西!好好的孩兒,誰家會舍得賣給你呢?”


    人牙子並不惱,敲了敲鑼,笑嗬嗬道。


    “除了買,我還賣。這群人裏若是有誰看上哪個,也可以買了去。”


    楊宇站在人群裏,默默地看著也不說話。但他容貌出眾,又穿著一身圓領袍,在一眾布衣村民中顯得格外惹眼。人牙子一眼便看見了他,湊上前來問道。


    “這位郎君,要買個人麽?有幾個從西北逃難過來的女孩兒,都是大戶人家的婢女,長得十分水靈,又是會伺候人的,買迴去做仆做妾,都是好的。”


    村民們哄笑起來,楊宇板著臉,嚴肅道。


    “你這群人怎麽賣的?”


    人牙子眼睛一亮,喜笑顏開道。


    “女孩兒一千五百錢,青壯男丁一千錢,那幾個小的老的,都是八百錢。”


    楊宇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從錢袋裏拿出一枚小金餅,遞給對方道。


    “這些人我都買下了,這個你拿著,剩餘的錢也不用找給我了。”


    村民們啊的一聲,看著楊宇交頭接耳起來。人牙子愣愣地盯著楊宇看了半晌,隨後接過金戒指,笑著說道。


    “小郎君好闊氣,他們也有福氣,遇上您這位好主子。往後要聽郎君的話,知道了麽?”


    那一群人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紛紛跪下給楊宇磕頭謝恩,搞得楊宇非常不好意思,讓他們趕緊起來。同時楊宇發現,這群人裏麵有個身材挺拔的年輕男人,從剛才起就在盯著自己看,當他看過來時,兩人的視線剛好撞在一起。


    此人衣衫破爛,滿頭亂發擋住了臉,看不清長相。但那眼神卻顯得格外淩厲,一雙眸子黑漆漆的,深邃且晶璨。楊宇衝著對方禮貌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來,這雙眼睛他是見過的!


    就在馬嵬坡兵變當晚,驛站的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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