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擰著眉,感慨道:“好人沒好報,真是令人唏噓不已啊!”


    錦禮沉聲道:“血與淚的恥辱,終身難忘!在那場大屠殺中,鍾離家隻有陛下活了下來,安陵家也隻有一個人沒成了那刀下亡魂。隻要有陛下和安陵敬曦在,就不會讓兩大家族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


    初安好奇地問道:“鍾離綿竹救了鍾離玄乙,將生的機會留給了她。安陵敬曦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也是有貴人相救嗎?”


    錦禮歎了口氣,繼續講述往事。


    安陵敬曦當時年紀不大,不喜約束,輕狂不可一世,不將王侯權貴放在眼裏。她文武雙全,還頗通法術,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安陵敬曦隻崇拜自己的表姐鍾離玄乙,向來看不慣臉上永遠掛著笑意的軒轅長贏。當然了,為了維持表麵的和諧,她隻是敬而遠之,並沒有刻意刁難。她和夜闌也不熟,對於表姐的好朋友慕暻,隻是有過幾麵之緣罷了,並沒有更深的交情。


    大屠殺開始時,安陵敬曦並沒有來參加慶功宴,也不在府裏,而是去了雲頂山深處尋找千年靈芝。她有個不為人知的愛好,那就是愛四處搜羅天材地寶。


    很小的時候,她就清楚地知道,人與人之間皆是泛泛之交,虛假又不可靠。很多人都在背後議論她,說她特立獨行,不懂人情世故,實則不然。正因為她懂人情世故,才會越來越麻木和冷漠。


    年幼時,因為身體不好,母親日日夜夜向神明祈禱,希望體弱多病的女兒能長命百歲。可能是祈禱的次數太多,天上的神仙也不忍心讓這個可憐的孩子就這麽夭折了,便給了她一次活下去的機會。


    安陵敬曦的母親又抱著她去廟裏祈福,路上遇到了劫匪,碰巧神月百花宮的宮主路過此地,殺了那群賊人,救下了這對母女。宮主覺得自己與這個孩子有緣,便收她做徒弟。


    安陵敬曦去了神月百花宮,身體越來越好,還修習了秘法,成了宮主最得意的弟子。


    見女兒身體日漸好轉,甚至超過了健康的人,安陵敬曦母親那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十二歲那年,安陵敬曦與師父辭別,踏上了迴家的路。


    比起修道,安陵敬曦更渴望成為一名南征北戰的大將軍。安陵敬曦的父親原本不同意女兒選擇這條路,鍾離玄乙勸了許久,他才勉強同意。


    鍾離玄乙毫無私心,對待這個久未歸家的表妹,真心相待,還親自教她武功兵法。從那以後,安陵敬曦與鍾離玄乙形影不離,既是親人,又是摯友。


    聽說雲頂山的千年靈芝,可以助孕婦順利生產,還能讓孩子更加活潑聰明。安陵敬曦記下了這件事,趁著局勢穩定下來了,便偷偷去了雲頂山一趟。


    正因為安陵敬曦當時進山尋寶,所以才躲過了一劫。山中多歧路,她繞來繞去,差點迷路了。千年靈芝實在是藏得太隱蔽了,她掘地三尺,也沒找到。為了不讓家人擔心,她隻能往迴走。


    迴去的路上,她遇到了滿身是血的慕暻。


    雖然不熟,但安陵敬曦一眼就認出了慕暻,她滿臉驚訝:“慕暻?你怎麽了?”


    慕暻知道時間緊迫,眼下不是敘舊的時候,她低聲道:“後麵有追兵,快走!”


    安陵敬曦皺著眉,背著慕暻,就往大山深處跑。她四肢修長,身體健壯,跑起來像一道閃電,沒人能追得上。


    跑了很久,她將慕暻放了下來,很是疑惑地盯著她,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慕暻用力捶了下地麵,泣血道:“敬曦,家裏出大事了!”


    安陵敬曦聲音有些顫抖:“出什麽事了?”


    慕暻突然不顧一切地放聲大哭,天塌了,這世上還會有公道嗎?她還能等到天亮嗎?


    安陵敬曦嘴唇發白,死死拽著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顫聲道:“冷靜下來!到底出什麽事了?”


    慕暻絕望地倒在了她的懷裏:“一切都成了泡沫!敬曦,我們信錯了人,導致全軍覆沒了。鍾離家的人,安陵家的人,還有和兩家交好的,都成了刀下冤魂。軒轅長贏把我們耍得團團轉!”


    安陵敬曦顫顫巍巍地問道:“都死了?所有人?”


    慕暻的臉上布滿了淚水,痛苦和絕望已經將她徹底淹沒了:“都死了!玄乙也死了,她被騙得好慘……”慕暻一邊痛哭流涕,一邊把夜闌的話講給安陵敬曦聽。


    安陵敬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麵色比紙還要白,她往後退了幾步,被一個石子絆了一下,直直坐在了地上。半晌,她突然抬起右手,鉚足勁扇了自己一巴掌。


    慕暻牢牢抓住安陵敬曦的手,製止了她的自虐行為。這根本怪不到她,一切都是軒轅長贏的錯。他像一條隱匿於黑夜中的毒蛇,除非有火眼金睛,否則根本發現不了他的真麵目。


    複仇的火焰,越燃越高。安陵敬曦不顧慕暻的百般勸阻,非要迴去看看。她不相信她的親人都死光了,她要迴去,她一定要迴去!


    慕暻受了重傷,根本攔不住安陵敬曦,隻能注視著她遠去的身影。從那以後,這一人一妖,再也沒見過了。


    猶豫半天,初安小心翼翼地問道:“安陵敬曦真的迴去了嗎?她又是如何脫離虎口的?”


    錦禮目光有些幽深,繼續講述那些不為人知的往事。


    安陵敬曦像瘋了似的往迴跑,但她也不是魯莽的傻子,自然知道不能自投羅網。她一番喬裝打扮,做好了心理建設,才來到了將軍府。


    大火將兩大家族化為了灰燼,留下的,隻有百姓們的歎息。官兵將兩座府邸團團圍住,將不斷逼近的百姓隔絕在了府外。


    百姓們議論紛紛,安陵敬曦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天空被烏雲所籠罩,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


    慕暻沒有騙她,安陵家的人,鍾離家的人,還有那些和兩大家族交好的人,都死了。她深深看了眼已經成為一片廢墟的府邸,忍住了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轉過身,頭也不迴地離開了這裏。


    從那天起,她的世界,隻有雪虐風饕的冬天,再也沒有花紅柳綠的盛夏。她愛的人,愛她的人,永遠留在了看不到陽光與希望的長夜裏。


    安陵敬曦返迴了雲頂山,想帶慕暻一起迴神月百花宮。可是找遍了整座山,都沒有找到她。


    安陵敬曦躺在冰冷的地麵上,伸出手,想觸摸逝者的亡魂。可是除了那一縷清風,什麽都感受不到。母親,表姐,還有那麽多親人,都成了軒轅長贏走向更高處的墊腳石。


    她又迴到了神月百花宮,宮主神通廣大,自然知曉了安陵家發生的事。她摸了摸徒弟的頭發,允許她留下來。


    宮主知道她的委屈,清楚她的恨意,便將全部本領都教給了她。她很爭氣,不斷修煉,不斷提升,不斷進步。她四處尋找天材地寶,通過靈力補給,進一步提升自己。


    十二歲以前的她,修行法術,隻是為了強身健體。如今的她,心裏想的,隻有複仇。


    事實擺在眼前,沒什麽可以狡辯的。


    軒轅長贏利用了兩大家族,然後過河拆橋,將兩大家族的人屠了個幹淨。夜闌是他的軍師,鍾離素塵是他的愛人,他們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安陵敬曦的家人全都死了,表姐鍾離玄乙當時還懷有身孕,卻依舊沒有躲過這一劫。她沒有當上皇後,而她最愛的丈夫卻娶了她的妹妹,多麽諷刺啊!


    錦禮神色悲戚:“我……宮主以為慕暻也遇害了……以為她被扔進了千人坑……”


    紫蘇歎了口氣:“真的是太慘了!以目前的線索看來,她應該還活著,但狀態應該不太好,很有可能是被打迴了原形,然後藏在了雲頂山。”


    錦禮點了點頭:“雲頂山是福山,孕育了很多生命。很多大妖都躲在大山深處苦苦修行,不理塵世。我們去那裏尋找,應該能找到蛛絲馬跡。”


    初安心裏升起了一絲希望:“慕暻失蹤以後,清霄紫曜珠雖然越來越暗淡,但至少沒有徹底失去光芒。由此看來,慕暻定還活著!”


    錦禮摸了摸初安圓圓的腦袋,無聲安慰著。慕暻畢竟是陛下曾經的摯友,在場的所有人都希望她能平安歸來。


    雲頂山,雲纏霧繞。


    若水環顧四周,發現此地確實是福地,利於修行。蘭澤也是讚賞地頷首,安陵敬曦當時選擇來這裏挖寶,是正確的。


    進山後,初安抬頭看了眼清霄紫曜珠,發現它比之前稍微亮了一點。紫蘇也盯著這顆明珠,敏銳地察覺到它發生了變化。


    錦衡畢恭畢敬地跟在錦禮身後,時刻都準備著能幫上大忙。錦禮看出了錦衡的緊張,她拍了拍錦衡的肩膀,示意她放鬆下來。


    錦禮對這裏的地形很是熟悉,她帶著眾人來到了安陵敬曦當年的藏身之處。


    七隻小貓飛來飛去,想嗅到慕暻的氣息。清霄紫曜珠也跟著轉來轉去,想找到慕暻的身影。


    紫蘇擰著眉,沉聲道:“錦禮,你認識山裏的大妖嗎?”


    “不曾見過,沒有交情。”錦禮心裏也是焦急萬分,她想幫忙,卻又有心無力。山裏精怪眾多,她根本不認識。慕暻到底在哪裏,她真的不清楚。


    若水當機立斷:“我們分開找,聚在一起,確實有些浪費時間。”


    眼下一共三條路,分三隊,正合適。


    初安點了點頭:“我們七個加上清霄紫曜珠,錦禮和錦衡,仙姑你們三位一起,這樣正好分為了三隊,朝著這三條路尋找,定能找到慕暻。”


    錦禮很是讚同:“可以,這樣做最穩妥。對了,這三個東西我們每組一個,用來聯係彼此。若是哪隊先找到慕暻或者發現不對勁,馬上通知大家匯合。人多力量大,我們湊在一起,定能打破僵局,成功找到慕暻。”


    見錦禮和錦衡已經走遠,紫蘇低聲道:“姑姑,錦禮其實就是……”


    若水輕輕頷首:“她是個不錯的人。其實月蘿國改朝換代,是好事。鍾離玄乙經曆了那場浩劫,完全是封心鎖愛的狀態,適合做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安陵敬曦蟄伏多年,隱忍謀劃,終於報仇雪恨,她日後也能成為肱股之臣。”


    蘭澤眯了眯眼,感覺有東西跟著他們。他與若水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地繼續往前走。


    參天古樹遮擋住了日光,林中霧氣彌漫,各色各樣的花兒爭奇鬥豔,地上還長出了很多色彩鮮豔的蘑菇。林中偶爾傳來清脆的鳥鳴聲,可抬頭望去,根本捕捉不到鳥兒的蹤影。


    蘑菇如同雨後春筍,越長越多,能下腳的地方越來越少。林中本來沒有風聲,忽然之間刮起了狂風,吹得人睜不開眼。若水神色淡然,右手輕輕一揮,撲麵而來的風倏地消失了。


    數十隻鬆鼠站在樹枝上,手裏拿著碩大的鬆塔,像是得到了指令,直接砸向若水的腦袋。若水無奈地歎了口氣,她飛了起來,將鬆塔接住了,還禮貌地還了迴去。


    紫蘇瞥了眼四周,拿出一塊圓圓的小石頭,按了三下,又收了起來。小鬆鼠們已經停止了攻擊,安靜地蹲坐在樹枝上,好奇地看著這些不屬於雲頂山的人和妖。地麵上原本瘋狂生長的彩色蘑菇,也停了下來。


    林中突然傳來一聲虎嘯,震得人耳朵發麻。小鬆鼠們畢恭畢敬地爬下了樹,與滿地蘑菇一起等待王者的到來。一座巨大的蘑菇屋突然出現在若水的眼前,她挑了挑眉,攔住了往前走的蘭澤。


    “不進來坐坐嗎?”


    紫蘇直勾勾盯著蘑菇屋,想看出些門道。這房子真的完全是蘑菇搭建的,一點木頭都沒有。房頂還長了很多色澤鮮豔的小蘑菇,將房子裝扮得極為美麗。她不由聯想到若是無毒,可以摘下來煲湯喝。


    將慕暻藏起來的妖,難道是蘑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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