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安抬頭看了眼若水,臉上閃過一絲心虛。


    好吧,它確實隱藏了許多真相。


    清霄紫曜珠不是普通俗物,而是幽篁穀的鎮穀之寶。皇後和大法師之死,它們也是知情的。


    鍾離素塵不信任它們,是正確的,因為它們確實是雙麵間諜。


    諜中諜,貓中貓。


    初安和其他小貓當時蹲守在夜闌府外,遇到了燕尋和兩個蒙麵人。燕尋給它們指了一條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它們來到了清泉寺。


    神月百花宮的人攔住了它們,宮主盯著這七隻膽大包天的小貓,眼裏閃過喜悅之色。她先是表揚了燕尋,然後讓它們做她的間諜。初安自然一口迴絕了,可是對方接下來開出的條件,實在是太讓貓貓心動了。


    “呃,怎麽說呢?就是她讓我們故意接近鍾離素塵,給她勇氣和希望,然後在最緊要關頭,給她致命一擊,讓她嚐盡背叛和絕望的滋味。”


    若水目光清明,神情溫和:“初安,其實你的諸多顧慮,我們是可以理解的。人世間,魑魅魍魎同行,防人之心確實不可無。我們確實對清霄紫曜珠不感興趣,隻想多做些善事,多幫助需要幫助的好人。對了,那個人認識燕尋?”


    初安點了點頭:“她是神月百花宮的宮主,燕尋和碧落,都是她的手下。她讓我幫她一個忙,作為交換,她會幫我殺了夜闌,還有告訴我慕暻的下落。”


    “她叫什麽名字?”


    初安神色低落,輕輕搖了搖頭:“當時她蒙著麵,看不清她的臉,也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神月百花宮很神秘,那些人每次出現,都會戴著麵紗。對了,上次在山洞裏,領頭的蒙麵人拿著的那把弓,還有射出來的箭,很是詭異……”


    還沒等初安說完,空中突然飄出來數十位白衣蒙麵人,更有趣的是,原本無風無雨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當然了,不是真的雨滴,而是滿天飄零的花瓣。燕尋那把花香四溢的貝殼扇,就是來自於神月百花宮。


    初安和其他六隻小貓眼裏均閃著星光,因為它們終於等來了月亮!它急不可待地飛了過去,想要得到最有用的線索。


    此時空中突然飄來一團閃著紅光的雲彩,一個蒙麵女子拿著一把弓,輕輕落在了上麵。


    初安眼裏皆是渴望之色:“姑娘,慕暻到底在哪裏?”


    宮主大仇得報,她們真的替她開心。女子低頭看了眼可憐的小貓們,知道它們想迴家了。


    想到宮主之前的囑托,她微微一笑:“初安,宮主不在,我叫錦衡,她讓我幫助你查清此事。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慕暻是生是死,宮主不清楚,我們也不知道。到時候若是沒得到最滿意的答案,你們可別哭紅了鼻子,更不要暗暗恨上了我們。”


    初安連連保證:“不會,不會不會,絕對不會!我們不是是非不分的貓,你們若是盡力了,我們接受任何結果,絕不會心生怨言!”


    錦衡溫聲道:“今夜皇宮上空綻放的煙花,一朵接一朵,絢爛多彩,讓人終身難忘。若是再配合神月百花宮獨有的滿天飄雪,那更加多姿美麗,宛如仙境。”


    錦衡對著若水輕輕一笑:“仙姑,宮主邀請你們一起過去。”


    若水輕輕頷首,麵色從容。


    紫蘇眉頭輕皺,似是想到了什麽,馬上恢複了那副笑嗬嗬的模樣。


    初安見大家都要去,心裏非常同意,因為這樣大大提高了成功的概率。


    清霄紫曜珠得了自由,又不想理會小貓們,就跟在若水身邊。初安難過地低下了頭,心中感慨萬千,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好吧,清霄紫曜珠確實被它們傷透了心,眼下隻有找到慕暻,它才會重放光芒。


    西山大營,往日熱鬧無比的大教場,今夜安靜得可以聽到蟬鳴。鎮西大將軍蒼梧景和接管了這支部隊,她是個冷麵閻王,素來剛正不阿,令人聞風喪膽。


    見蒼梧景和如定海神針般站在大教場中央,錦衡朝著她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大將軍不愧是宮主最信任的人,知道她們會來這裏,一直在此處耐心等候。


    錦衡柔聲道:“將軍,我們來找一隻貓。”


    蒼梧景和語氣溫和有禮:“錦衡,敬曦和我說了這件事。她和玄……她和陛下,還有很多事需要處理,暫時無法分身。”


    錦衡表示理解:“宮主確實是太過操勞了,這麽多年,她實在是太不容易了。好在,一切都好起來了!她們肯定想來,也會來,隻不過會晚點來罷了。畢竟這底下,哎,埋著她們的親人……”


    想到這件事,蒼梧景和就覺得先皇實在是慘無人道。殺了助他登上大位的嶽父一家人,還把他們埋在了這種地方,實在是太沒有人性了。


    蒼梧景和忍著滿腔怒火,沉聲道:“鍾離家和安陵家無辜慘死的人埋在這裏,是鎮壓,也是侮辱。”


    武將本就性情剛烈,鍾離家和安陵家在那場蓄謀已久的大清洗中,死了太多的人,怨氣衝天,鬼魂們不願意離去。為了羞辱這些人,也為了鎮壓這些厲鬼,西山大營的大校場,成了埋屍地。


    “鍾離家的人,還有安陵家的人,都埋在了這裏。當時為了掩人耳目,連口棺材都沒有,直接將屍體全部扔進了提前挖好的大坑裏。過了這麽多年,那些逝去的人,早已化為了白骨,很難分辨誰是誰了。”


    將冤死的人,埋在西山大營的大校場,就是為了鎮壓,還有侮辱。


    官兵們都在大校場每日奮勇操練,死死踩著腳底下的屍骨,讓冤魂無法出來作惡。


    鍾離綿延曾視軒轅長贏為親子,酒酣之時,和好女婿吐露心聲,自認為他是千古一將,沒了他,這個國家可能會完蛋。


    軒轅長贏將鍾離家和安陵家葬在這裏,就是為了讓他們日日夜夜看到在自己的帶領下,國家欣欣向榮,軍隊紀律嚴明,沒有人是無可或缺的。


    蒼梧景和擰著眉,對軒轅長贏的厭惡,已經到達了極點。這麽多年來,她一直藏鋒,一直在尋找真相。皇天不負有心,她終於知道了前塵往事,在最後的關頭,幫上了忙,出上了力,沒給自己留下遺憾。


    初安急得團團轉,它連忙問道:“當年遇害者的遺骸,都被扔在了這裏對嗎?會不會有幸存者?會不會有沒有收殮的屍骨?”


    想到往事,蒼梧景和麵露悲色:“隻有兩個人活了下來。其他人,都死在了那場大屠殺裏。”


    初安死活不願意相信慕暻已經死了,在它心中,慕暻是隻聰明絕頂的貓,絕不可能死在那場大屠殺裏。


    錦衡低聲道:“宮主說是時候讓逝者的冤魂重現人間了,她表姐也同意將千人坑重新挖開。”


    蒼梧景和沉重地頷首,是時候為逝者討迴公道了。


    錦衡讓眾人散開,自己懸於半空,盯著這塊地麵,看得直皺眉。這是一個精心布置的八卦縛魂陣,布陣者應該就是大法師夜闌。


    見錦衡沉默不語,初安催促道:“錦衡,這裏麵藏著什麽秘密?我們能做些什麽?”


    錦衡麵色沉重,數了數現場的人數和貓數,又衡量了下法力強弱和親疏遠近,決定帶領大家破陣。八個方向,從正東方開始,依次排列,分別為錦衡,初安,雲瀚,林澤,君星,葉舟,江晚,陸越。


    蒼梧景和知道自己是個武將,能力有限,幫不上大忙,便立於一旁,在心中為她們加油打氣。


    若水左邊站著蘭澤,右邊貼著紫蘇。一代名將,沒有死在戰場,而是枉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女婿手上,真的是太悲哀了。身體死了,靈魂還要被困在千人坑裏,始終無法去投胎,還要日日夜夜被人踩踏。


    若水心裏並不好受,她將自己從複雜的情緒中抽離出來,然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方。


    隨著錦衡不斷發力,八卦縛魂陣終於現身了。若水瞅準時機,點了點頭,紫蘇和蘭澤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


    正東方由錦衡坐鎮,若水飛到了正南方的雲瀚身後,直接用手抵在了她的後背上。紫蘇則站在了正西方的君星身後,不斷輸送法力。蘭澤抿著薄唇,默默走到正北方的江晚身後,隔空為她增加力量。


    隨著眾人的一聲“破”,八卦縛魂陣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眾人額頭上皆是汗水,顯而易見,破陣真的不是件容易事。


    八卦縛魂陣,八個方向,皆閃過紅色強光。埋在陣眼的壓魂鎮怨旗還有四個微笑的佛像,慢慢升了起來。若水眼睛微眯,指尖一揮,月光火燒了過去。邪惡的笑聲、恐怖的哭聲、淒厲的叫聲,不停從陣眼傳出來。若水沒有收手,反而加大火候,將邪物燒為了灰燼。也就是在一刹那,在眾人的齊心努力下,終於破了八卦縛魂陣。


    邪陣已破,接下來的工作,就簡單多了。


    錦衡盯著若水的眼睛,感激地笑一下。蘭澤突然發力,一道白光倏地劃過,將地麵炸開了。


    不知道從哪裏來了一股風,將坑裏塵土都吹飛了。


    紫蘇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因為眼前的場景實在是太過悲涼了。一具具白骨摞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蒼梧景和卻往前邁了一步,她那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裏藏著化不開的傷痛。她曾經最崇拜的一家人,因為相信了一個陰險狡詐的女婿,丟了性命,還被扔到了這種地方。


    錦衡亦是麵色沉重,赫赫有名的兩大家族,死後沒有任何體麵,就這樣被扔進了千人坑裏。


    七隻小貓並不害怕,全部飛到了坑裏,想確認慕暻是否在這裏。清霄紫曜珠也跟了過來,轉來轉去,不肯停下來。


    初安突然拿出卿心木蘭鈴,用力搖了起來。這鈴鐺是慕暻送給它的,是個有靈的法寶,近距離可以感應到慕暻,哪怕是她已經化為了白骨。它飛來飛去,搖了半天,鈴鐺也沒發出歎息聲。由此可見,慕暻應該還活著。


    若水拿出月賦南風,開始彈奏《瀟湘安息》。琴聲如緩緩流淌的溪水,安撫著那些無辜枉死的冤魂。


    蒼梧景和突然跪了下來,對著坑裏的白骨說道:“軒轅長贏,夜闌,鍾離素塵,都死了。血海深仇,已經報了!你們安息吧!玄乙登上了皇位,有敬曦和我的輔佐,月蘿國會越來越好的!你們安心去吧,我們三個人,會好好安葬你們的,不會讓你們留在這裏日日夜夜遭人踐踏。鍾離家,安陵家,不會被抹除,反而會越來越好。安息吧!安息吧!安息吧!”


    一刹那,千人坑傳來了一聲歎息。又是一陣清風拂過,原本怨氣衝天的地方,隻剩下了白骨。


    蒼梧景和看著自己前麵的沙土,愣了一下,因為地麵上出現了一個字。


    “好!”


    蒼梧景和心情特別沉重,她雙手捂著自己的臉,眼淚奪眶而出。


    錦衡心裏也不是滋味,鍾離家和安陵家,世代忠良,卻得此結局,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幸好,幸好宮主還有她表姐報了這血海深仇,否則枉死的冤魂永不安息。


    清霄紫曜珠就在初安頭頂不遠處,它甚是傲嬌,除非找到慕暻,否則它永遠不理這些帶它走出幽篁穀的小貓們。


    初安猶豫半晌,還是輕聲道:“錦衡,她不在這裏,你知道她當時是在哪裏遭遇不測的嗎?”


    錦衡臉色微白,輕輕搖了搖頭,她是真的不清楚這些舊事。當然了,她願意全力幫忙,畢竟小貓們當時幫助她們搞崩了鍾離素塵的心態,讓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嚐到了背叛的滋味。


    “初安,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這些往事,隻有宮主和她的表姐比較清楚。宮主正在處理政務,應該是趕不過來的。不要著急,再等等。錦禮就快迴來了,宮主肯定會把這些事和她細說的。有錦禮在,我們很快就能找到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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