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曜清感覺自己的世界已然是一片灰暗,她顫顫巍巍地抬起手,嘴裏不停念叨著逝者的名字。


    “元兒,元兒,元兒……”


    “爹爹,爹爹,爹爹……”


    “娘親,娘親,娘親……”


    “救救容和!救救容和!救救容和!救救我那可憐的孩子吧……”


    林燦瑜被嚇得一哆嗦,她突然感覺到世上也許真的有鬼,且極有可能就在她的身後。


    屋外突然冒出三道人影,林燦瑜麵色煞白,額頭冒汗,牙齒打顫。她想大叫一聲,然後頭也不迴地衝出去,但她最後還是緊閉雙眼,逼迫自己留下來,絕不能將掌櫃獨自一人留在這裏。


    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林燦瑜終於克服了內心的恐懼。她鼓起勇氣,擼了擼袖子,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門外,破口大罵:“誰在外麵?我不管你是人還是鬼,立馬離開山茶客棧!老娘不是好惹的,再不走,我要你們魂飛魄散!”


    門被敲了三下,林燦瑜瞧了眼掌櫃,發現她依舊雙眼無神,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裏。她搖了搖令狐曜清的胳膊,想讓她快點清醒過來,沒想到她隻晃了一下,令狐曜清就突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然後眼睛一翻,身體像是被人抽空了所有力量,癱在椅子上,徹底昏過去了。


    林燦瑜顧不得外麵的東西到底是人還是鬼,她抓著令狐曜清,著急地叫了起來。眼下情況複雜,隻能多叫一些人過來,一起商量對策。她鼓了鼓勇氣,狠狠跺了跺腳,咬著牙將門打開了,沒想到在外麵敲門的,不是鬼,而是那三位住店客人。


    見到這三位客人的那一刻,林燦瑜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可能是太激動了,她腳一軟,差點摔倒了。紫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快要跌倒的她。


    林燦瑜先是感激地笑了下,然後拽著紫蘇的袖子嚎啕大哭:“姑娘,你快救救我們掌櫃吧!她中邪了!好好的人,突然就昏迷不醒了。”


    紫蘇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著急。若水將昏迷不醒的令狐曜清抱到了床上,她先是探了下鼻息,然後把了把脈,最後替掌櫃將被子蓋好。


    林燦瑜在屋子裏來迴踱步,見若水起身,她立刻衝了過來,眼裏皆是擔心之色:“神醫,請問我家掌櫃到底怎麽了?是中邪了嗎?是否需要找點艾草呢?”


    若水溫聲解釋道:“她並無大礙,林姑娘無需太過憂心。”


    聽到掌櫃身體無恙,林燦瑜長舒一口氣,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可以落下來了。眼下山茶客棧隻有掌櫃和小姐了,若是令狐掌櫃有個三長兩短,那小姐以後的日子,定不好過。


    似是想到了什麽,林燦瑜突然緊緊抓住若水的手,不停哀求道:“神醫,救救我家小姐吧!小姐明明是天之驕女,聰明機敏又心善,突然就瘋了,誰也不認識,就說元兒要帶她走。神醫,小姐瘋了,姑爺死了,掌櫃病了。家不像家,客棧不像客棧,長此以往,可怎麽辦啊?神醫,求求您救救小姐吧……”


    若水盯著林燦瑜的眼睛,鄭重地點了點頭。林燦瑜還想說些感謝的話,卻被若水製止了。若水讓她帶她們去令狐容和的房間裏,看看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幾人進去時,特地放緩步伐,就怕將睡得正香的令狐容和吵醒。若水細細打量屋內的一切,試圖找出一些有用的信息。環顧一周,若水摸了摸下巴,沉默不語。


    令狐容和慢慢睜開了眼睛,雙目無神,神情呆滯。她慢慢坐了起來,掀開簾子,見屋子裏竟闖進來三個陌生人,她不由眉頭微蹙。


    蘭澤很有眼力見地抬腿就走,離開了這間屋子。男女有別,令狐容和剛醒,需要更衣洗漱。


    屋內隻剩四位女子,令狐容和拿起衣服,穿戴整齊後,又洗了把臉,整理了下儀容。見小姐終於不大喊大叫了,林燦瑜激動地跑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令狐容和微微一笑:“燦瑜,我迴來了。”


    林燦瑜見小姐恢複了昔日的模樣,眼眶一熱,差點哭出了聲。小姐終於清醒了,蒼天有眼,小姐終於醒過來了!


    天呀,不對呀,小姐醒過來的時間段,實在是有點……姑爺死了,小姐醒了,林燦瑜猶豫再三,還是決定閉嘴。小姐好不容易清醒過來,若是再被刺激下,也許真的會徹底瘋了。她自然知道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隻是眼下,不是將真相和盤托出的好時機。


    令狐容和沒看到林燦瑜眼底閃過的掙紮之色,她望向若水和紫蘇,柔聲詢問:“燦瑜,這兩位姑娘是住店的客人嗎?”


    林燦瑜連忙點頭:“小姐,這兩位姑娘還有在外麵等候的公子,都是來咱們客棧小住幾日的客人。眼下山茶花開得正盛,正是最佳賞花時節。”


    令狐容和行了個禮,愧疚之情溢於言表:“我這幾日不知怎地,腦子昏昏沉沉的,人也是瘋瘋癲癲的,不周之處,還請貴客們見諒!”


    紫蘇搖了搖頭,輕聲道:“令狐小姐醒了就好。”


    紫蘇敏銳地聞到了植物燒焦的味道,她皺著眉,發現味道是從令狐容和那邊飄過來的。


    令狐容和與林燦瑜還在低聲交談,像是鼻子失靈了,根本聞不到怪味。紫蘇擰著眉毛,發現她們臉上毫無異樣。


    若水拍了拍紫蘇的肩膀,帶著她離開了這裏。蘭澤站在門外不遠處,見若水出來了,目光柔和,與她並肩而行。


    花園裏的花,開得絢爛多姿。


    紫蘇見四下無人,便低聲詢問:“姑姑,那是什麽味道?”


    若水凝視著滿園山茶花,幽幽道:“他死了,才換來她一線生機。怪不得,她要他死。”


    紫蘇不可思議地捂住嘴,清亮的雙眸閃過震驚之色。


    “他為何要這麽做?”


    蘭澤負手而立,聲音有些飄忽不定:“謀財害命。怪不得,得了那種死法。”


    半晌,無人開口,無人出聲。


    房間裏,令狐容和將翻湧的情緒壓了下去,低聲道:“燦瑜,我娘在哪裏?”


    林燦瑜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如實相告:“小姐,掌櫃病了,正在房間裏休息呢。對了,剛才那位姑娘精通醫術,她說掌櫃並無大礙,隻需要多多休息就好。掌櫃可能是最近心力憔悴,太過操勞,所以才病倒了。”


    令狐容和一聽到自己的母親病了,急匆匆往外走。到了門口,林燦瑜剛想跟著進去,卻被令狐容和婉言相拒了。林燦瑜其實很理解,小姐剛醒,肯定有很多話想和自己的母親說,她跟著進去,確實不太方便。對了,客人們還沒吃飯,小姐和掌櫃也還餓著肚子,她還是讓廚娘王姐做些飯菜,一會叫大家一起過來品嚐。


    見最疼愛自己的母親躺在榻上,令狐容和紅著眼眶,衝到了母親榻前。她緊緊抱著令狐曜清,像溺水的人遇到了一塊漂浮的木頭,不敢放手,不肯撒手。


    令狐曜清有些艱難地抬起自己的手,不停拍著女兒的後背。令狐容和年幼時,遇到不開心的事,令狐曜清就會把她抱進懷裏,輕輕拍打她的後背。


    令狐容和哽咽道:“娘!女兒迴來了!女兒不孝啊!”


    令狐曜清強忍著淚水,慢慢坐了起來。她的雙手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而不停顫抖,眼裏的喜悅之色,再也藏不住。她捧著女兒的臉,像盯著稀世珍寶,根本挪不開眼。這是她聰明機敏的女兒,這是她唯一的孩子,這是她唯一的血親。


    想到那些難過的事,令狐曜清泣血道:“容和,我的女兒啊!我最愛的人啊!你若是醒不過來,娘真的活不下去了。容和,我的容和啊!容和,你看看娘的頭發……”


    令狐容和抵著母親的額頭,心痛到了極點。在自己神誌不清的這段時間,母親是最痛苦最絕望的,她一個人苦苦支撐著這一切,因為怕自己沒有靠山,所以不敢倒下,不能倒下。


    令狐曜清將聲音壓低:“容和,有些話,有些事,我必須要說,你打起精神,附耳過來。”


    令狐容和神色凝重,她比了個“噓”的手勢,先是把窗戶關嚴,又打開門,見門外無人,便將門關上。


    母女在門窗緊閉的房間待了許久,話早已說完,但彼此皆沉默不語,屋內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徹骨的寒冷將二人團團圍住,讓人遍體生寒。


    過了許久,林燦瑜才跑過來敲門:“掌櫃,王姐做了一桌飯菜,要不要將在後花園賞花的三位客人叫過來呢?”


    令狐曜清溫聲道:“燦瑜,麻煩你去後花園請三位貴客過來一起吃飯。這兩天你們也辛苦了,月底結工錢時,我會給你們每個人多發兩個月工錢。”


    聽到這個月可以拿三個月工錢,林燦瑜喜笑顏開:“謝謝掌櫃!謝謝小姐!”


    聽到有人請吃飯,紫蘇樂嗬嗬跑了過來。一桌子菜,色香俱全,真是讓人直流口水。


    令狐曜清拖著病體,剛想行謝禮,卻被若水一把扶住了:“掌櫃,無須客氣,無需多禮。說來慚愧,我們並未幫什麽忙。陰霾已散,您和令愛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令狐曜清眼裏含著淚水,她不能再哭了,因為令人心碎的事都已經解決了。她握著若水的手,用力點頭。


    見眾人皆已落座,林燦瑜解釋道:“小姐還在房間裏靜養,姑爺的事,我們打算先瞞著。”


    紫蘇反問道:“客棧人來人往,能瞞得住嗎?”


    林燦瑜歎了口氣:“能瞞一天是一天,她剛醒過來,接受不了任何刺激。等過些時日,小姐身體徹底痊愈了,挑個適當的時機,我們再如實相告吧。”


    紫蘇輕輕頷首,林燦瑜說得對,令狐容和剛清醒,確實接受不了接二連三的刺激。這女人確實可憐,女兒夭折,父親死了,相濡以沫的丈夫……罷了,都過去了,沒必要再提了。


    凡人這一生,實在是短暫又漫長。數十載光陰,對於幸福的人來說,有點短,不太夠。那些不幸的人,尤其是接二連三遭受厄運詛咒的人,幾十年光景,實在是太痛苦了,太漫長了,太難熬了。


    令狐容和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她失去了唯一的孩子,疼愛她的父親,但她還有一個能為她付出一切的偉大母親。往後的日子,不會再有謊言、淚水、欺騙、背叛。這座客棧,還有令狐家的祖先,會日日夜夜庇佑她和她的母親。


    飯吃得差不多了,眾人便散了。令狐曜清依舊身體不適,站不了太久,便迴房休息了。


    後花園裏,林燦瑜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便故意將聲音壓低:“官差隻是走了個過場,根本沒打算將此事調查清楚。其實他們也左右為難,本打算將屍體拉迴去,讓仵作驗屍,然後把兇手揪出來,繩之以法。可惜,屍體燒成了灰,根本無法調查下去了。”


    紫蘇挑眉道:“那該怎麽辦呢?”


    林燦瑜輕歎道:“認命唄!陸家死了那麽多人,官差都沒查出來到底是誰幹的。我看那些人,隻想著將陸家金銀珠寶搬空,根本沒想過為民辦事。當然了,陸家的人,死了就死了,罪有應得。”


    紫蘇沉吟片刻,點頭附和:“確實,我看那些人活著時,無惡不作,得此結局,確實是咎由自取。”


    林燦瑜用手遮著嘴,有一件事,她很是好奇:“姑娘,您說這白山茶客棧,是不是開不下去了?”


    紫蘇抿著嘴,輕輕頷首:“我聽說常掌櫃是個孤兒,沒有家人,沒有朋友,至今尚未成婚,更不會有子嗣。她死了,且還死在了客棧門口,我看是沒人會接手的。”


    林燦瑜擰著眉,心裏堵得慌。青雀城命案頻發,越來越不安全了。月蘿國被大法師掌控,陛下不理世事,各級官員貪墨成風,國庫空虛,天災人禍,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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