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麟神情有些沮喪,低聲道:“我是個無用之人,真的是無用至極!”


    碧落輕聲道:“不怪你,你不必妄自菲薄。陸家猶如銅牆鐵壁,青雀城的百姓,奈何不得,奈何不了。”


    紫蘇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如實相告:“碧落,陸家……”


    一直在角落裏沉默不語的白榆,突然衝了過來,抓著碧落的手,不肯放開。


    碧落第一反應就是把手抽出來,奈何他抓得太緊,根本沒機會抽出來。長麟站了起來,想用力推開白榆,卻發現根本推不動。


    “陸尋柔!”


    紫蘇注意到白榆的眼睛變成了深紫色,他的手,微微顫抖,唿吸也漸漸加重。


    聽到這個塵封多年的名字,碧落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重重推開了白榆。她麵無表情地擦了擦手,眼底卻藏著化不開的冰冷。


    “陸尋柔,那是誰?我不認識!我叫碧落。”


    白榆的臉色,刹那間,白得像紙似的。他的手指不自覺地微微蜷縮起來,紫眸中,既藏著欣喜若狂,又含著委屈難過,還存著一層淡淡的水氣。


    碧落終究不是心狠的人,她抿著淡色薄唇,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迴憶半天,也想不起來這人是誰。她是真的不認識他,但他為何如此激動,仿佛終於找到了失蹤多年的愛人。


    半晌,碧落終於蹙眉道:“公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們認識嗎?我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你再想想,是不是記憶出現了偏差呢?世上存在相似之人,認錯也實屬尋常。”


    長麟不悅地走了過來,站在這一人一妖中間,就怕白榆繼續發瘋,做出失禮的舉動。白榆仗著自己是妖,毫不費力地將擋在他和碧落之間的男人推開了。由於力氣太大,而長麟之前又被陸家人打了好幾頓,他差點摔倒了。紫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長麟。


    白榆見碧落不願多看自己一眼,有些受傷地說道:“陸家人對我說,你死了……你活得好好的,他們為什麽和我說你已經不在人世了?”


    盡管心中藏著萬千疑惑,碧落還是神色自若地坐了下來,像個無事人般,不肯多問,不願多說。


    蘭澤瞅了瞅這一人一妖,沉沉道:“白榆,你冷靜下。碧落姑娘現在神誌清醒,若你們真的認識,她不可能不記得你的。”


    碧落歎了口氣,溫聲道:“白公子,我確實是陸家的女兒,不過這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青雀城的人都知道陸家和我斷絕關係了。我早都不叫那個名字了,因為太晦氣了,所以你叫我碧落就好。”


    碧落又對著紫蘇盈盈一笑:“仙子,剛才您說陸家怎麽了?”


    紫蘇還沒來得及迴答,白榆就搶著說道:“碧落,陸家的人和我說你死了。”


    碧落滿臉無奈,她搖了搖頭,又重重歎了口氣。她是真的不認識白榆,她裝瘋賣傻多年,見過了太多口蜜腹劍的人,眼前這隻妖,有著傾城容顏,看她的眼神,深情不移,但她對他,真的沒有一點印象。


    “陸家人瞎說的,我沒死。他們不認我了,我也不想認他們。你被他們騙了,他們背後的靠山,深不可測。我有丈夫,有孩子。你的關心,我心領了。其他的,我不想考慮,也不會接受。”


    白榆眼神空洞,像被人瞬間抽走了全部的靈魂,他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一步,感覺自己的世界,已然是一片灰暗。


    若水盯著碧落的眼睛,突然開口問道:“碧落,若是陸家的人都死了,你要迴去看看嗎?”


    碧落美麗的臉上,突然劃過一絲笑容,將昏暗的房間襯得格外明亮。她雖然在笑,但眼底卻藏著濃濃的諷刺:“仙姑,你知道我為什麽叫碧落嗎?”


    “出自香山居士那首長篇敘事詩對嗎?”


    碧落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柔聲道:“是呀,我很喜歡那首詩。還有個原因,碧落,必落!陸家若能遭到報應,我願意將靈魂獻祭給惡鬼。可惜呀,我做的努力,永遠擊不垮陸家。那個邪惡的家族……”


    白榆似是終於清醒了,他眉頭微皺,紫眸敏銳地捕捉到了碧落臉上一閃而過的滔天恨意。他確實不聰明,腦容量小,所以有時轉不過彎。碧落是陸家的女兒,為什麽如此痛恨陸家?對了,碧落說自己成親了,有了相公,還有了孩子,可是為什麽隻有她自己住在這狹窄陰暗的房子裏?


    長麟拍了下大腿,低聲道:“碧落,陸家可能真的要完蛋了!地牢看守森嚴,那些黑衣人將我們都放了出去,那下一步,肯定是去陸府了!”


    碧落不在意地笑了下:“明日再說吧!就算他們今晚都死了,我們最好不要立刻過去,否則會被當做殺人兇手抓起來的,得不償失,沒必要的。”


    長麟溫聲道:“碧落,都聽你的。我們先不過去,等天亮了再說吧。”


    房間不大,住不下這麽多人。碧落將自己平時休息的房間讓給了長庚,眼下她們議事的這間房,地方不大,能住兩個人。若水本想帶著紫蘇去院子裏坐著,等待天亮,沒想到碧落拉住了若水,執意將房間讓給她和紫蘇。見碧落態度堅決,若水將她也留了下來。


    長麟看了眼冷若冰霜的蘭澤,又瞥了眼桀驁不馴的白榆,他自覺地退出戰場,去了長庚休息的房間,隨便拿了個長凳,就躺下來休息了。他是個普通凡人,必須要睡覺的,否則第二天昏昏沉沉的,很難打起精神,反應也會遲鈍。


    蘭澤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將手抵在石桌上,手心支撐著下巴,將眼睛慢慢閉上,不想理會不太聰明的白榆。


    白榆坐立難安,他最後跳到了牆上,就那麽直直站在那裏,神色晦暗不明。


    蘭澤無奈地搖了搖頭,算了,隨他去吧!這家夥在妖族中,智商是最低的,他很多言行舉止,蘭澤真的不能理解。眼下天氣涼了,他還非得站在風口處,吹著冷風,還擺了個帥氣的造型,隻能說匪夷所思。


    太陽慢慢升起,萬物都在蘇醒,而夜裏死去的人,再也等不到天亮了。


    巷子裏,各家各戶,開始做飯,香氣四溢,煙火人間。碧落醒來時,發現若水和紫蘇不在房間裏,她簡單收拾下,便來到了院子裏。


    長庚這個小孩子睡得早,醒得也早。她將屋子裏的小黑狗,一隻一隻往外搬,蘭澤想要幫忙,卻被她婉言拒絕了。她雖然人小,力氣也小,一次性抱不動三隻小狗,但她可以分三次抱。


    長麟外出買包子,還順便打探下青雀城最新消息,果然,這一打探,就出事了。他買了一屜包子,急匆匆往迴走。


    門突然被推開,長麟將門鎖上,把包子放在石桌上,然後不停拍著自己的胸口。碧落給他遞過一杯水,讓他先坐下來,慢慢說,不著急。


    長庚本來蹲在那裏和小狗說話,見哥哥迴來了,開心地跑了過來,抱著他不肯撒手。長麟隻能將妹妹抱在懷裏,然後和眾人說了這足以讓月蘿國地震的消息。


    “陸家的人,一夜之間,全都死光了!府內家仆,被抹了脖子,倒掛在樹上。府中主子,無論男女老少,都被扔到了火堆裏,活活燒死了!”


    碧落見大家都看著自己,她無所謂地挑了挑眉,又拿起一個包子,吃得津津有味。今天是個好日子呀,她看著手裏的包子,覺得這是她這些年來,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了。


    吃完包子,她摸了摸正在曬太陽的小狗,又緩緩抬起頭,看著陽光普照大地,瞬間覺得活著真好呀!


    隻有活著,才能等到仇人慘死啊!


    死了的話,真的就什麽也沒有了!


    報應,因果報應,哪有什麽報應可言啊!若是真的有報應,壞人在生惡念那一刻,就該讓他得到報應,而不是縱容他害了無數人,讓他瀟灑過一生,最後垂垂老矣才把他收了。


    白榆有些擔心地蹲下身,想開口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猶猶豫豫間,紫蘇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安慰道:“碧落,陸家的人……”


    碧落笑著打斷了她的安慰:“仙子,說實話,我一點都不難過。我現在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光明,我的人生從此扶搖直上,再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膽,更不用裝瘋賣傻了。這是個好日子啊!我要去祭奠我的夫君,還有我不幸慘死的女兒。陸家的人都死了!他們終於下地獄了!”


    紫蘇抿著嘴,思慮半天,還是決定如實相告:“其實昨晚,我們從第七座地牢裏逃出來,發現前麵六座地牢的看守人員,都死於非命,於是我們去了陸家,發現……”


    碧落擺了擺手,笑靨如花:“你們也是一片好心,我不會介意的,更不會生出那莫名其妙的聯想。人都死了,我去不去,都救不迴來的。你們數人數了嗎?可別漏下誰!”


    蘭澤見碧落如此拎得清,不由心生敬佩。


    碧落不是陸家的對手,所以隻能通過裝瘋來保住自己的命。


    陸家三公子是個好色之徒,猥瑣下流,帶著家仆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這種人,他老娘生他時,他都得迴頭看幾眼,否則會覺得沒占到便宜。


    當時碧落完全可以獨善其身,不多管閑事,可是她還是挺身而出,想將若水她們引到安全的地方,從而避免落入陸家三公子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中。


    她雖貧困無依,卻有著一顆正直善良的心,還有著聰明敏銳的品質,以及頑強不屈的精神。


    很多時候,很多人,腦子像團漿糊,放在脖子上麵,隻是個裝飾品罷了。


    這種人在小事上斤斤計較,在大事上猶猶豫豫,始終做不到快劍斬恩仇。


    碧落隱忍多年,一朝大仇得報,沒有那麽多傷春感秋,有的隻是無窮無盡的歡喜與快樂。


    這種好心態,即使身居陋室,她也能徹底翻盤。


    紫蘇不認識陸家人,但昨晚地上有多少具屍體,她還是記得的。她和碧落說了下人數,碧落摸了摸下巴,讓她再想想是不是漏下了誰。


    紫蘇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碧落,我真的沒有記錯!雖然他們被挖眼拔舌,但我還記得他們的長相。”


    根據紫蘇的陳述,碧落一一確定了死者身份。蘭澤和若水也出聲作證,屍體數量沒有錯。


    碧落眯著眼,將杯子不小心碰倒了,水灑到了桌子上,她卻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絲毫沒注意到水快流下來了。


    白榆眼疾手快,將她往後拉了一下,她才緩過神。長庚是個非常聰慧的小孩子,她馬上跑迴屋子裏,拿了塊抹布,將桌麵擦拭幹淨。


    紫蘇歪著頭,見碧落如此失神落魄,不由心生疑惑:“碧落,到底怎麽了?你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


    碧落臉色微白,故意壓低聲音:“少了一個人!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二十多歲,身高修長,左臉上有一個很明顯的紅色心形胎記?”


    紫蘇搖了搖頭:“沒有,那些人橫躺在地,我看到了每個人的臉,但沒有這個人!”


    碧落不由吸了口氣:“她要麽逃了,要麽被挾持了。我更傾向於她逃跑了!可是陸家懂武功會法術的人都沒能逃出去,她怎麽可能跑出去呢?”


    長麟有些緊張地問道:“她隻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即使逃跑了,應該也掀不起什麽大風大浪吧?”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她能活下來,運氣是一方麵,自身的能力也是一方麵。陸家四兄弟看著團結一心,實則波濤暗湧。他們對她,隻有利用,沒有尊重,更沒有愛護之心。”


    長麟繼續問道:“碧落,我們要去陸府看看嗎?”


    碧落抿著薄唇,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好時機,她若是去了,很有可能被官府當做幕後真兇的同謀抓起來。陸家的人確實死了,她安心了,她放心了。那個人很有可能是逃出去了,反正人不是她殺的,即使夜裏有惡鬼來索命,也輪不到她頭上。當務之急,她要去祭拜夫君和女兒,將這天大的喜訊快點告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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