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歡喜,有人惆悵。


    有人得意,有人失望。


    外麵下起了雨,時穆沒有帶傘,搖搖晃晃在雨裏徘徊。


    他在塵世漂浮多年,那顆孤獨了很多年的心,終於被捂熱了,如今卻又被幾句話打落深淵。


    父親內心陰暗,貪權好色。他不說,不代表他不知道。他其實內心孤傲,最看不慣對妻子不忠的男人。


    對待感情,他與父親截然相反,他能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可以為她生,更願意為她死。


    雲城很多人喜歡他這張臉,可是他都視而不見。他隻心悅於她,在她麵前,他願意保持風度翩翩。


    她的幾句表揚讚美,可以讓他置身天堂。她的幾句冷言冷語,也能讓他跌入地獄。


    他愛她,他願意跪在地上,把自己的一顆心完整奉上,但她不要,連看都不看一眼。


    她愛世人,卻不愛他,給不了他想要的愛情。太後於她,有知遇之恩,所以她願意收他為徒,哪怕他資質平平。沒有太後這層關係,她看都不會看自己一眼。


    愛情那麽美好,可惜他此生都與之無緣。


    雨越下越大,他感覺自己的臉濕漉漉的,不知道是被雨淋濕的,還是不爭氣地流下了淚水。


    他該迴家了,父親靠不住,不知道又在哪個姨娘房裏醉生夢死,但家裏還有愛他的母親和妹妹。


    是啊,他並不是一無所有,他還有無條件愛著他的母親和妹妹。


    他抹了把臉,向家的方向跑了迴去。


    府內下人見世子麵色極差,渾身又濕漉漉的,想為他撐傘,卻被他拒絕了。


    他踉踉蹌蹌地跑迴自己的房間,用力關上門,不想理任何人。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半晌,終於冷靜下來了,他又起身去沐浴,然後穿戴整齊,到母親院子裏請安。


    進屋後,母親正在教妹妹讀書。妹妹有些頑皮,躺在母親的懷裏,不停撒嬌。母親眼裏都是溫情,還捏了捏妹妹圓圓的臉蛋。


    “娘,我迴來了。”


    兒子是自己生的,自己辛苦帶大的,墨白縛自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對勁,但她沒有追根問底,而是讓他坐下來,一起品茶讀書。


    時霄從母親懷裏坐了起來,先是做了個鬼臉,然後伸出短短的手指,去戳哥哥英俊的臉龐。


    時穆沒有躲開,而是陪她一起玩耍。


    時霄咯咯笑個不停,墨白縛看著兒女嬉笑打鬧,滿臉溫柔。


    時霄有些玩累了,墨白縛讓丫鬟帶她去休息。房間內隻有母子二人,氣氛一時很是安靜。


    兒子鬱結於心,做母親的,自然不能視而不見。思慮半天,墨白縛還是開口問道:“穆兒,可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


    時穆捂住眼睛,情緒極為低落:“娘,也許我這一生,注定了孤獨終老。”


    墨白縛歎了口氣:“穆兒,她注定會越飛越高,不會做籠中燕,會成為那展翅翱翔的鷹。你的滿腔愛意,與她的宏圖大誌比起來,微不足道。早點認清,早點放下,是好事。”


    “可是娘,我真的很不甘心!”


    墨白縛打開了窗戶,外麵依舊下著雨,滿樹梨花在雨中翩翩起舞。


    “說實話,我不喜歡她。孤傲好強,不懂變通,不知人情世故,與雲城王公貴族相比,實在是格格不入。因為她的正義凜然,導致我姐姐和外甥慘死,但我不恨她,因為她教會了你真本領,讓你能獨挑大梁,不至於讓你那些兄弟奪了世子之位。你理應看清,這樣的人不適合侯府,不屬於後宅。如果你用你的愛困住她,那是自私膚淺的行為。人這一生,十有八九不如意。你雖然沒有得到真愛,但你擁有旁人羨煞的一切,高貴的出身,光明的未來,美好的人生。穆兒,算了,讓她自由,放她飛翔。”


    時穆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穆兒,情出自願,理應不悔。即使她拒絕了你,你也不要心生怨恨,更不要想著趁機報複。我是不喜歡她,但我此生都感謝她,她把你帶得極好,是你的貴人,是我的恩人。我不希望你做錯事,不希望你做出不理智的選擇。她越飛越高,你才會越來越好,你懂嗎?”


    見時穆哭得傷心欲絕,墨白縛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示意他堅強起來。


    雨漸漸停了下來,樹上的梨花開得更加絢爛多姿,蝴蝶環繞著梨樹,翩躚而舞。


    墨白縛將手伸出窗外,一隻蝴蝶飛了過來,落在了她的手心裏。這不短不長的一生呀,到底是多麽幸運的人,才能得到真愛呢?


    將軍府內,熱鬧非凡。


    月氏一族為慶祝月藥刕凱旋歸來,聚在一起,飲酒作樂,載歌載舞,眾人皆沉浸在歡喜的海洋裏。


    月藥刕坐在主位,神色淡然,波瀾不驚,仿佛打了勝仗的,不是她,而是無關緊要的人。


    席間,她有些乏了,便去後花園醒醒神。丫鬟想跟上來侍奉,她卻擺擺手,讓她們都迴去。


    剛下了場雨,空氣極為清新,讓人心曠神怡。


    月藥刕低著頭,神色晦暗不明。


    “閣下來將軍府徘徊這麽久,所為何事?”


    月藥刕拾起被雨打落的梨花,輕輕放進了湖裏。梨花漂浮在水裏,寧靜美好。


    那人笑得得意:“月藥刕?”


    “正是在下!”


    那人從假山上一躍而下,跳到了月藥刕麵前。


    “山月在哪裏?水風在哪裏?你挺有魅力,一下子迷住了黎明山兩隻大妖。”她語氣輕佻,似是在打量些什麽。


    月藥刕笑了下,笑意卻不達眼底。


    “你為什麽笑得這麽奇怪?”


    月藥刕依舊不吭聲,她彎下身,繼續拾地上的落花,仿佛沒看到眼前站了個人。


    “喂!不許不說話,不許不理我!”那人湊了過來,直勾勾盯著她。


    蘭澤從天而降,語氣冷漠:“鬆鶴,紅櫻在哪裏?”


    鬆鶴皺著眉,滿臉不解:“紅櫻?我怎麽知道她在哪裏?她不是一直為你們賣命嗎?”


    紫蘇冷聲道:“鬆鶴,別以為我沒看到你眼裏閃過的一絲心虛!”


    鬆鶴翻了個白眼,將沉默進行到底。


    月藥刕不愧是見過大世麵的,家裏突然多了這麽多不速之客,她不僅沒有驚慌失措,反而保持著得體的笑容。


    麵對死水一樣的局麵,若水眼底的寒意越來越濃。


    半晌,她終於緩緩開口:“鬆鶴,你覺得黎明山的寶物是姞扶桑盜走的,你不去國師府興師問罪,來將軍府耍什麽威風?對了,國師大人很是想你,畢竟你在府內等了她半天,最後卻倉皇而逃。”


    鬆鶴殺心驟起,眼中迸射出來的怒火可以點燃整個雲城:“姞扶桑欠黎明山的,終究是要歸還。她們那一家人,各個虛偽下作,定會遭天譴的!”


    若水繼續問道:“那個彈琴的,還可以讓天空飄藍色雪花的,是叫山月對嗎?”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鬆鶴滿臉不屑:“山月和水風,都是廢物,都是貪戀凡塵、愛慕凡人的叛徒!一個兩個的,不思進取,原地徘徊,躊躇不前,瞻前顧後,完全忘記了下山的初心。找到了偷竊之賊,我們三個聯手,就可以將寶物奪迴來,但他們猶豫不決,真的是可笑至極。”


    月藥刕知道眼前這幾個不速之客,不是普通凡人,她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冷眼旁觀,看看她們到底想要做些什麽。


    聽到姞扶桑這三個字,她眯了眯眼,又揉了下眉心。


    鬆鶴死死盯著月藥刕,沉聲道:“月藥刕,我知道你和她們關係匪淺,定知道她們的落腳之地。她們在哪裏?若是你顧左右而言他,我會殺了你。”


    聽到威脅恐嚇的話,月藥刕笑得涼薄,並沒有放在心上。這麽多年,好多人想要她的命,戰場對手,朝中政敵,府內親人,她一直腹背受敵。


    跌得越低,越卑賤。


    站得越高,越孤獨。


    人啊,這一輩子,都是在與命運較勁,和自己的缺點鬥爭。


    紫蘇很是焦慮,怒聲道:“鬆鶴,紅櫻是不是和山月是舊相識?紅櫻是不是也生於黎明山?是不是山月把她帶走了?”


    鬆鶴抿著嘴,最後還是透露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她不叫紅櫻,她有自己的名字。山月不會害她,我們都不會害她,我們沒有人類那種自相殘殺的愛好。你不用朝我大喊大叫,我就是因為找不到山月和水風,才會來將軍府找月藥刕的。”


    月藥刕徐徐道:“你找錯人了,她們並不在這裏。今日月家為了慶祝我凱旋歸來,在此舉辦慶功宴。”


    鬆鶴突然抽出一根藤條,纏在了月藥刕的脖子上。


    月藥刕神情淡漠,仿佛有性命危機的,不是她,而是別人。


    若水盯著鬆鶴的那根藤條,看得出神。


    紫蘇蹙眉道:“鬆鶴,你不要衝動,月藥刕不能殺。隨意屠戮凡人,你會遭天譴的。”


    鬆鶴放聲大笑,她早都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天譴,天譴是什麽?有人因為一己之私,騙了她的朋友,盜走了鎮山之寶,讓黎明山陷入黑暗之中,而他們的女兒,卻可以利用寶物,坐穩國師之位,永享榮華富貴。


    這世道,哪有什麽公平與正義,有的隻是肮髒與齷齪。


    藤條越勒越緊,月藥刕有些喘不上氣,卻依舊保持沉默,不肯透露一點消息。


    鬆鶴逐漸癲狂,此時此刻,她是真的想要了月藥刕這條命。


    見月藥刕那張完美無瑕的臉漲成了豬肝色,若水剛想出手相助,卻沒想到有人躲在暗處,搶先將人救了下來。


    鬆鶴看著折成幾段的藤條,慢慢閉上了眼。


    “鬆鶴,你瘋了嗎?”


    麵對來人的質問,鬆鶴握緊拳頭,眼底都是鋪天蓋地的恨意。


    又是那隻妖,水風,他從暗處走了過來,神色不虞,將倒在地上的月藥刕扶了起來。


    鬆鶴知道自己剛才確實是失態了,她捂著臉,不肯開口說話。


    明視跟在水風身後,看到若水她們也在這裏,馬上心虛地移開了眼睛。


    若水不欲和她計較,當務之急是找到紅櫻。


    紫蘇冷冷問道:“水風,山月在哪裏?她帶走了紅櫻!”


    水風敷衍地笑了下,不想正麵迴答這個問題。


    月藥刕緩了過來,咳嗽個不停。


    鬆鶴極為反感,忍不住冷嘲熱諷:“上過戰場的人,怎麽還這麽虛弱不堪?難道那些軍功,都是水風化為你的模樣,替你掙來的?月家表麵不爭不搶,實則密謀已久,妄圖顛覆江山。”


    水風冷冷盯著鬆鶴,心中的怒火實在是無法平複下來。


    鬆鶴才不怕他這副怒火衝天的模樣,繼續挑釁:“水風,你隻有一顆心,卻同時愛上兩個女人,真是荒謬至極。蝴蝶果然皆是風流多情,做不到專一專情。若是有一天,月藥刕和你心中那個貴人同時出事,你會選擇先救誰?山月去了哪裏?是不是去暗殺你愛的那個凡人去了?”


    月藥刕不喜歡別人汙蔑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反駁道:“你少在那裏血口噴人!水風是君子,我們之間根本不是你想得那麽齷齪。你無端闖入將軍府,還想殺人泄憤,實在是陰險惡毒。蒼天有眼,若你仍不思悔改,定會自食惡果。”


    鬆鶴渾身戾氣,她滿眼通紅,死死盯著月藥刕。


    水風見鬆鶴越來越癲狂,忍不住歎了口氣:“鬆鶴,你冷靜些。我知道你想尋迴寶物,但你不能遷怒他人,還意圖殺人滅口。以前的你,自由瀟灑,根本不會輕易動怒,更不會傷及凡人。如今,我們已經知道了寶物下落,你又何苦非要打打殺殺呢?”


    鬆鶴慢慢閉上眼,一滴眼淚流了下來,她的心,仿佛掉進了冰冷的海水裏,再也不會溫暖地跳動了。


    “水風,為了你心中那所謂的愛情,你背叛了黎明山,背叛了我們的誓言。一心不能二用,一個男人不能同時愛上兩個女人。從此以後,你我之間,隻有陌路,沒有歸途。鎮山之寶,我就算拚了這條命,也會拿迴來的。”


    水風不忍地垂下眼眸,鬆鶴突然死死拽著他的衣領,滿臉都是不甘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上善若水之拯救白月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卿心如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卿心如玉並收藏上善若水之拯救白月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