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菱又衝了過來,大聲質問道:“你既然早就知道悠然就是茵兒轉世,為什麽要瞞著我?”


    耀語氣極其平淡:“我以為你愛楚辰勝過一切,卻沒想到你最關心的,竟然是這個女人。他臨終前,不是把這一切都告訴你了嗎?是你自己不爭氣,他將自己僅剩的修為都渡與你,還告訴你那個女人就在杏花穀中,讓你去那裏找她,陪她度過此生。你總是在關鍵時刻變得極其無用,當時你因為一時接受不了如此多的修為,暈死過去,沒聽到他的遺言,真是可惜了。”


    “你如此欺我騙我辱我,我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說完,小菱便與耀打了起來。


    按理說,小菱純妖之身,還得到了楚辰半身修為,與半妖對上,肯定能穩贏。但她卻逐漸落了下風,原因很簡單,並不是她蠢笨無能,而是因為耀一直修習邪術,所以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了。


    耀見小菱逐漸沒了抵抗之力,便想快刀斬亂麻,給她最後致命一擊。他淺淺地笑著,眸中卻是惡意滿滿。


    還沒等他再動手,七根萬怨針,化作萬怨陣,將他困在其中。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頓感四肢無力,胸口發悶,腥鹹的液體從嗓子裏湧出,順著嘴角流了下來。他無力地抬手擦拭,卻發現仿佛永遠擦不完。


    逐漸消失的法力,似是流不盡的鮮血,讓他知道自己終於迎來了死亡。死到臨頭時,他沒有太多的難過,也沒有太多的遺憾不舍,仿佛終於解脫了,放聲大笑。


    若水見罪魁禍首已被擒獲,便解開了防護陣,將楚悠然等人放了出來。


    人妖有別,尤其是這種曾站在敵對勢力的妖,更是不可信。蕭寒拉住了楚悠然,卻被她一把推開。


    楚悠然踉踉蹌蹌跑向小菱,臉上盡是擔心緊張之色,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了起來。小菱緊緊抓著她的手,生怕一個轉身,她又會像前世般,消失不見。


    若水拍了拍蘭澤肩膀,示意他不要自責,他已經做得夠好了。如今蕭寒被救出,楚悠然安然無恙,容離被殺,附在他身上的怨靈灰飛煙滅,耀被困在萬怨陣中,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耀嘴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眼睛定定地看著若水,輕聲道:“你不好奇我為何非要設計殺楚辰嗎?”


    若水神色自若,迴道:“嫉恨之情,引發的殺意,對嗎?”


    耀似是被戳穿了心事,眸中閃過一絲異樣,卻還是笑道:“他擁有著純正的血脈,不惹凡塵的身份,極佳的修行天賦。按理說,若擁有其中一個,便可自命不凡。但偏偏,他是如此的心軟。”


    楚辰很多時候,明明可以置身事外,不去理會耀這個半人半妖的生死,但他還是輸給了自己的心軟。他將剛出生的耀放在了一個剛經曆喪子之痛的狐妖身邊,為了安心,還會定期偷偷去看一眼。耀長大以後,告別了養母,離開了北冥山。楚辰認為自己已經仁至義盡,遂不再去理會。楚辰再也沒想過這個人這件事,卻不曾料到,楚辰的恩,在耀看來,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為了彰顯自己的仁義和胸懷,刻意而為之罷了。


    半人半妖,讓他越發痛恨自己的身世。如果是個凡人,找個靠譜修仙門派,好好拜師學藝,也能有一番作為。若是個純妖之身,在北冥山靜下心來好好修煉,飛升亦有望。但他偏偏是這半人半妖,修仙門派容不下他,在北冥山又總是感到低人一等。


    即使養母真心待他,將他保護得很好,從未有狐妖能接近他欺辱他,但他還是深深感到自己是個異類,與那裏格格不入。


    他知道楚辰定時會來看他,然後又悄聲離去。養母告訴了他的真實身份,加上楚辰時不時偷偷探望,他猜出了前因後果。是楚辰,將尚在繈褓中的自己,放到了養母身邊。失去孩子的狐妖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楚辰也為他找到了能真心撫養他長大的養母。


    其實故事到此為止,不失為一則佳話。但偏偏這世間事,總是出其不意、事與願違。


    耀下山後,百般碰壁,抑鬱不得誌。他折返迴北冥山,偷偷在桃花穀入口處,停留了許久。他看到自己同母異父的兄弟,雖與自己同是一母所生,處境卻是天差地別。


    楚辰站在桃樹之下,長身玉立,神采奕奕,春風得意,宛如天人。而自己最近又被捉妖師纏上,一直被追殺,不得不東躲西藏,宛如喪家之犬。明明他們是一母所生,相貌也一模一樣,但為何命運卻是如此的不公,為何偏要將好的都給了他,卻將淒慘苦痛不得誌留給自己。


    楚辰為了彰顯自己的慈悲,非要將剛出生的他送與狐妖撫養,又為了讓他謹記楚辰的大恩大德,還要時不時來洞口這邊晃一晃。自己所有的苦難與不公,都是他自以為的仁慈所導致的,他要揭下楚辰偽善的麵具,讓他從雲中墮入泥沼,為他的偽善付出代價!


    那一刻起,他那自認為隱藏極好的恨意與妒火,終於再也抑製不住,徹底噴湧而出。


    望著無憂無慮的楚辰,又想起自己被凡人捉妖師到處劫殺,他冷笑一聲,帶著一顆已經徹底扭曲的心,離開了桃花穀。


    為了除盡那些緊追不舍的捉妖師,耀開始修行邪術,他利用凡間惡人的邪念,用那些無辜之人的血肉,為自己鋪路。


    以無辜凡人做誘餌,他成功屠戮了一批又一批的捉妖師。隨著法力的提升,他變得越來越癲狂。他開始覺得有些無聊了,殺人已經不能讓自己歡喜了。恰巧途經京城時,他發現北冥國師,表麵光風霽月,實則是個披著人皮的下三濫。


    北冥國師想要容顏永駐,他借著他的欲望,開始迷惑他的心智,無限放大他的欲望。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煉製駐顏丹,甚至“駐顏丹”這個名字,都是他隨口一編的。奈何北冥國師不想著濟世救民,一心隻為永葆青春,早已走火入魔,遂對他深信不疑,言聽計從。


    白霖為了得到至高尊榮,願意為國師鞍前馬後。林家是白霖的忠誠部下,自然也就成了國師手下的一條狗。


    有一天晚上,耀又夢到了他被捉妖師追殺,滿身血汙,而楚辰卻站在雲端,高高在上地看著他在地上痛苦掙紮。


    他瞬間驚醒,眸中盡是痛恨之色。


    楚辰不可能永遠高高在上,他要把他拉入凡塵,經曆愛而不得,體會生離死別,讓他永遠活在痛苦中。


    “駐顏丹”是隨口一說而已,那麽煉丹所需要的材料,也是由自己而定。


    一切都在預料內,除了林仁這個蠢貨,急功近利,差點毀了自己的計劃。


    林仁為了搶功,聽到狐妖心頭血幾個字,就貿然去了楓亭鎮,刻意接近一隻叫星櫻的狐妖。等耀知曉此事時,林仁已經打算動手了。


    耀不得不以“需純種狐妖心頭血方可煉製而成”這個理由,打亂了林仁那自以為完美無缺的屠妖之計。


    恰巧此時,林仁之妹林茵辭別青鵑山恩師,迴到了家裏。林仁見妹妹頗通法術,又有傾世之色,便又生了一計,用美人計誘之。國師與林仁等人再三商定,決定采用這個方案。


    果然,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楚辰,還是落入了陷阱。


    得知楚辰被生擒時,他第一反應是不可思議,第二反應是大喜過望。


    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他搖了搖頭,隨即放聲大笑。


    國師私自定了月圓之夜動手,根本不知道他最近被邪術反噬得極為厲害,無法前去圍觀楚辰受刑。為了確保楚辰定會死於非命,他將一根剛煉好的萬怨針,交給了林仁。


    他等著國師前來報喜,卻沒想到,等來的是國師被誅殺的噩耗。傀儡均橫死,他隻能倉皇而逃。


    當看到楚辰安然無恙迴到了桃花穀,他的怨恨之情,達到了頂峰。


    成千上萬被虐殺的凡人,鑄成了萬怨針,按理說被束縛住的楚辰,碰上它,定必死無疑。


    他本欲懷恨而去,卻發現那個誘楚辰入局的林家女,死在了桃花穀。楚辰早已愛上了她,見心愛之人死於自己懷裏,一瞬間,青絲變白發。


    楚辰雖還活著,但他永失所愛,以後的每一個日夜,隻能泣血緬懷。


    耀欣喜若狂,他終於讓楚辰嚐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終於成功做到了讓楚辰墮入泥沼。


    詭道難修,他越來越控製不住心魔。他又來到了桃花穀,想與楚辰挑明一切,一較高下。卻隻見到了,楚辰散盡修為,死在了桃樹下。


    楚辰臨死前說的話,那隻狐妖暈了過去,根本沒聽到,但他卻聽到了。


    楚辰終於死了,他長長舒了口氣,覺得屬於自己的時代,要來臨了。其實他的滔天恨意,真的是應了那句話,沒有額外的恩便沒有額外的債。


    在楚辰看來,他隻是想救下母親的孩子,不想讓母親抱憾而終。但在耀看來,他的善意,無非是為了彰顯自己的高貴品行,故意施舍罷了。那些善意,還不如鋪天蓋地的恨意,能讓他心裏更好受些。


    明明你在積德行善,但有人就覺得你在釋放惡意,於是莫名其妙恨上了你。正常人很難理解一些弱者的所思所想,他們對於施救者的恨意,甚至超過了加害者。這世道,有時候就是這般講不通道理的。


    他沒有殺小菱,反而騙她是自己迴來找兄長,卻沒料到楚辰已悲慘離世,但他有辦法將其複活。他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他被反噬越發厲害,他需要忠心耿耿的下屬來替他辦事。


    北冥已亡國,他又找到了北驪國師,利用其心中邪念,為自己辦事。


    他想煉製不死丹,但需要很多種藥材,還需要多處奔走。楚辰已死,他又和楚辰長的一模一樣,如今又學到了能掩蓋自己半人氣息的本領,於是便安心頂替了這個身份。


    他覺得既然楚辰與留在杏花穀中的女人有著三世糾纏,那麽他臨死前,肯定也給那個女人留了珍寶。


    他來到了杏花穀,發現那個叫楚悠然的女人還在那裏苦等楚辰平安歸來。他假裝很虛弱的樣子,帶楚悠然去取了丹心,連哄帶騙讓其服下,就為了套出寶物下落。卻沒料到,楚悠然竟一口咬定根本沒有什麽法器寶物。他還是不死心,決定先讓這個女人活著,漸漸接近,慢慢套話。


    還沒等他有所行動,北驪國師容離竟然擅自做主,與小菱暗中勾結,將南陽王蕭寒擄走。此事還驚動了若水等人,他心中清楚,憑借若水的本事,找到蕭寒,是遲早的事。於是他將計就計,故意帶路,想讓一行人有去無迴。


    若水帶了感心鎖,一路上又異常警惕,他根本沒有機會下黑手。眼見她們找到了小菱藏身之處水月樓,他本想將她們引進畫中後,自己跳出來,毀了壁畫,這樣就能讓她們永遠留在畫中世界。沒想到若水仿佛早有預感,她與蘭澤聯手,布下了玲瓏陣,他的計劃又落空了。他想在畫中動手,主動攻擊畫中邪祟之物,讓其與一行人纏鬥起來,自己再脫身。天不遂人願,若水又製止了他。


    趁若水和蘭澤分心之際,他聯係上了容離,沒想到容離趁機又擄走了楚悠然,他不得已也追了上去,想看看容離到底為何不聽命令了。


    他跟丟了容離,卻又迴到了桃花穀,發現這裏十分詭異,他覺得既然楚悠然與楚辰緣分如此深,不如將她引過來,看看能不能找到寶物。


    竟然是桃花淚!也許是煉丹神物,順便用這三人一妖的命,來試試自己最近精心製作的萬怨針效果如何,真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千算萬算,他沒有算到,今天是他的死期。


    七根萬怨針形成的萬怨陣,吞噬了他生命。他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強撐到了最後一刻,還是將埋於心底的那些愛恨說了出來,話音剛落,他重重地倒在地上,慢慢地閉上了眼。消散時,他的嘴邊,依舊帶著那抹笑意。


    楚悠然見他慢慢消散,抽出蕭寒的佩劍,想要再補幾下,卻發現有萬怨陣攔著,她根本無法靠近。她憤恨地丟下了佩劍,雙眸怒火中燒,恨不得將耀千刀萬剮。就因為他那莫名其妙的恨意,讓自己與楚辰三生都錯過了,甚至最後搭上了楚辰一條命。


    若水盯著小菱的臉,詢問道:“你呢?今後有何打算?”


    蕭寒有些不解:“即使它迷途知返,但它幫那一人一狐幹了很多黑心勾當,難道不用贖罪嗎?”


    若水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它身上沒有殺氣,手上沒有沾染鮮血,確實沒有殺生。小菱,你不為自己辯解一下嗎?”


    小菱看了眼蕭寒,低頭致歉:“南陽王殿下,對不起!我確實因救人心切,受人蠱惑和蒙蔽,聯合容離擄走了你。但容離沒說會傷你性命,隻說他找到一法,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容離將你藏匿於畫中畫後,便消失了,我怎麽也找不到。至於楚辰,我更沒有幫他作惡,他不怎麽信任我,重要的事根本不經我手。”


    楚悠然扶起了跪地不起的小菱,雙手捧著她的臉,再也抑製不住,抱著她哭了起來。當她還是納蘭茵時,小菱與她相依為命,不離不棄。為了尋她魂魄,小菱這麽多年一直傻傻地不肯放棄。她已經徹底失去了楚辰,她不能再讓小菱離她而去了。楚辰與小菱為自己做的這一切,她不能忘,也不敢忘。真心無價,真情難得。小菱落下了一滴淚,紅羅星盤第二顆星空缺的位置,閃了三下。


    楚悠然帶著小菱,在杏花穀前,與若水等人辭行:“各位恩人,請受我一拜!仙姑與蘭澤公子不僅對我有救命之恩,更幫我撥開迷霧,不再渾渾噩噩度日。今日你們又幫我找迴了小菱,恩同再造。然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我會帶著小菱,繼續行醫救人。今日我們就此別過,願仙姑與蘭澤公子早日得道,也祝南陽王殿下得償所願,早登大位。諸位恩人,有緣再會!”說完,她又向一行人行了個大禮,帶著小菱,決然而去。


    蕭寒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內心久久不能平複。若水輕聲道:“王爺,已經到了貴府門口,該怎麽圓你失蹤之事,全靠你自己了。我們需要迴沈府一趟,保重!”


    還沒到蕭寒的“謝”說出口,若水與蘭澤已消失不見了。蕭寒內心已經想到了應對之策,大笑一聲,向王府走去。


    沈府內,紫蘇和紅櫻百無聊賴地擺弄著茶杯,她們不喜歡這裏,規矩太多,一點都不好玩。姑姑說得對,若是不把她們留下,沈夫人和沈小姐處境堪憂。她們已經嚇退了一波又一波妄圖作惡之人,但是這些人又不懂法術,所以一點意思都沒有。


    若水悄然無聲出現了沈夫人房內,她仿佛已經料到了她會迴來,所以臉上並無驚慌之色。沈夫人給若水倒了杯茶水,輕聲細語道:“若,謝謝!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便是遇到了你。”


    若水坐了下來,柔聲道:“汐雅,你我之間,無需如此客套。蕭寒平安歸來,知妍會按計劃嫁給他做正妻,你們兩家還是堅不可摧的盟友。悠然,她已經離開了,不過不用太過擔心,如今她身邊,有了可靠之人相伴,既能實現個人夢想,又不會身處險境。我在這裏停留夠久了,該離開了。汐雅,不論如何,我希望你能幸福。”


    夏汐雅紅著眼眶,低聲祈求道:“若,我希望你能忘記我如今這般模樣,在你的心中,能不能隻記住我曾與你策馬同遊時的肆意無憂?”


    若水應了一聲,她知道今日一別,可能再也不會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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