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被發現異常大概是在五天前。


    他白日並沒有什麽征兆,依舊是養養花草彈彈琴,過著修身養性的生活。


    然而一到夜深人靜之時,他便會走出房門,四處遊蕩。


    有時是去往空曠街市,有時則是跑去郊外或是更遠的地方。


    然而不論跑去多遠,日出之時,他必然會迴來。


    辛四娘跟在沈朱雀身後,走在這繁華的街道中,百無聊賴地聽著,搭腔道:“說不定花公子最近過得有些壓抑,想在半夜放飛自己,沒事散散步呢。”


    沈朱雀知她不正經,頭也不迴地說道:“不靠譜。再想一個。”


    辛四娘也配合著假裝想了一會,擺出一副苦惱的樣子,同百裏屠蘇說道:“屠蘇你想一個?”


    百裏屠蘇想起他曾經似乎在書上看過與花滿樓經曆相似的症狀,揣測道:“是離魂症?”


    沈朱雀轉過頭看他一眼,對辛四娘說:“他倒比你正經許多。”


    辛四娘挽著百裏屠蘇的胳膊,笑眯眯地說道:“我們倆互補嘛。”


    沈朱雀不理辛四娘隨時隨地秀恩愛的行為,自顧自說道:“不是離魂症。若是離魂症,我自己便能解決,倒也無需麻煩四娘。他這事委實是有些麻煩。”


    辛四娘想了想,問道:“花滿樓隻是在夜間出行,不做別的?”


    “也不是。”沈朱雀搖搖頭道,“我瞧著像是在找些什麽東西。”


    辛四娘好奇起來,“找東西?怎麽看出來的?”


    沈朱雀簡潔答道:“他最近出門開始帶鏟子了。”


    辛四娘:“……”


    辛四娘腦中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花家七少花滿樓,不愛紙扇愛鐵鏟。


    她搖搖頭,把這個念頭驅散,正經地問道:“花家的人不攔他?”


    “攔不住。”沈朱雀帶著他們拐過一個胡同,淡然說道,“誰攔打誰,陸小鳳都讓他打了一迴。又不敢傷他,隻能一堆人跟著。”


    花滿樓在前麵扛著鏟子在無人的大街瞎晃,花家兄弟在後麵鍥而不舍地跟。


    這是會嚇到人的吧。


    再走幾步,便是花府。


    辛四娘聽到梵音陣陣,不由訝然道:“這花家還請來了和尚啊?”


    “和尚道士都請了。”沈朱雀帶著辛四娘徑直入了花府,低聲道,“不過騙子多,沒幾個有本領,都是過來混錢的。”


    她頓了頓,指著院中的池塘,“唯一一個從正經道觀出來有點道行的,腦子還傻。偏說花滿樓是被池塘裏的錦鯉精附了身,不滿池塘的水質,打算扛著鏟子自己去郊外挖個水源。”


    辛四娘:“……”


    辛四娘:“……這位大師的思想很是務實。”


    百裏屠蘇看了看四周,低聲問道:“所以,當真是被妖邪附身?”


    沈朱雀沉默一下,道:“我的內丹如今在陸小鳳身上,隻能隱約察覺到有東西附在花滿樓的身上,但分不出是妖是鬼。”


    辛四娘頓住腳步,默默感應了一下,奇怪道:“花府既無妖的氣息,也無鬼的氣息。”


    沈朱雀微一挑眉,“你可瞧清楚了?”


    辛四娘點頭,慢吞吞道:“不過,有仙……還有別的東西。”


    沈朱雀不解,“別的東西?”


    辛四娘閉上眼感應了一下,隨即睜眼,確認道:“似魔非魔。”


    她今日恰好感應到過這種氣息。


    辛四娘憑空翻出那個族長給她的銅鏡,果然見它嗡嗡鳴動,似是與那股氣息唿應。


    她便笑了起來,輕聲道:“當真是巧得很。”


    辛七娘呆在正廳,見辛四娘向這邊走來,親親熱熱地撲了過來,打著招唿,“姐!姐夫!”


    百裏屠蘇還有些不太適應這個稱唿,略略點頭算是應了下來。


    辛七娘眨眨眼,好奇道:“姐,你怎麽來花府了?是來見我的麽?”


    辛四娘看了一眼百裏屠蘇,又看了一眼她。


    辛七娘領會意思,沮喪道:“大晚上的,還有姐夫在,你確實不太可能來看我。”


    沈朱雀招唿著旁邊的小廝,讓他去通知花如令。


    辛四娘環視一周,問道:“陸小鳳呢?怎麽沈朱雀不在,你也不纏著他了?”


    辛七娘氣唿唿道:“他都坐輪椅了,居然還被那群江湖朋友拐帶著去喝花酒,一時氣不過我就把他扔那裏了。讓他自己軲轆著迴來吧!”


    辛四娘倚在百裏屠蘇的懷中,懶洋洋道:“不是有很多江湖人衝著他手中的玉佛來麽?把他扔在外麵沒關係?”


    沈朱雀微眯著眼,冷聲道:“沒事。內丹還在,捅個兩三刀,死不了。”


    辛七娘怔了一下,眨眨眼向辛四娘確認道:“姐,她剛剛是不是說捅個兩三刀死不了?”


    辛四娘閑閑地吃著丫鬟擺上桌的糯米糕,點頭。


    “不行我得去看看。”辛七娘匆匆忙忙道,“萬一真被捅了可怎麽辦。”


    沈朱雀看她離開,蹙起眉頭,似乎有些懊惱於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辛四娘見此,隻得說道:“我妹妹如今修為盡失,倘若當真遇到危險可怎麽辦才好。”


    沈朱雀聽聞連忙說道:“花老爺很快便要出來了,你還得去看看花滿樓,不方便。不如由我跟過去看看吧。”


    辛四娘含笑說道:“那便拜托你了。”


    辛四娘看沈朱雀急忙追出了門,歎了口氣,往百裏屠蘇的懷裏一趴,懶散道:“我當真是越來越善解人意了。”


    百裏屠蘇接住她,輕聲問道:“隻由她們二人過去沒事麽?”


    “有沒有危險還沒準呢。”辛四娘用手指蕩著百裏屠蘇的小辮子,“沈朱雀從前畢竟是開黑店的,就算沒了內丹也能拍飛幾個。更何況我還給了七娘一個寶器,若是她遇到危險,自然能夠保護她。”


    那個寶器便是在客棧時,辛四娘給她的藥瓶。


    雖然外表形似藥瓶,她也確實裝了幾顆丹藥,但那瓶子的真正作用其實是個保護罩。


    所以辛七娘想要去找陸小鳳,辛四娘也沒攔她。


    過了片刻,花如令帶著兩個兒子匆忙趕了過來,寒暄道:“讓二位久等了,實在是有失遠迎。二位不必客氣,快坐快坐。”


    辛四娘依言坐了下來,笑著說道:“花七公子的事,沈朱雀已經同我說過了。”


    “他這樣已經五日了,始終不見好,著實令我心憂。”花如令歎了口氣,麵上帶著擔憂,但強笑道,“我聽沈朱雀說,二位最擅捉妖驅鬼,不知是來自何處?倘若樓兒能夠治好,我必登門拜謝。”


    辛四娘施施然介紹道:“這位是百裏少俠,是天墉城的弟子。我是家屬。”


    花如令一愣,“家屬?”


    辛四娘淡定道:“就是幫忙的。”


    花如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天墉城不愧是修仙大派,稱唿十分別致。”


    百裏屠蘇:“……”


    別信啊!


    聽聞他們來自天墉城,花如令便放下心來,招唿著站在一旁的兒子,道:“我五兒的命,也多虧了天墉城仗義相幫,才救了迴來。快來謝謝二位。”


    花家五公子生得玉樹臨風,氣質不凡,眉眼間與花滿樓有幾分相似,但更顯硬朗。


    他拱手,簡單道:“感激不盡。”


    百裏屠蘇略一沉默,亦是簡潔道:“分內之事。”


    花家那次驅鬼的後續,辛四娘沒去問,但多多少少有聽說過。


    聽聞那惡鬼雖不厲害,但頗為狡猾,一直縮在花家五公子的身子中,意圖與他同歸於盡。


    天墉城那些弟子怕傷了他,一時也不敢動作。


    後來還是執劍長老派陵越過來,使了點計謀,才將那惡鬼引出,斬殺於劍下。


    五公子被那惡鬼折騰了一陣,幾近殞命,吃了許多丹藥才將這條命吊了迴來。


    花如令對天墉城自然是感恩戴德,是以對百裏屠蘇也分外熱情。


    辛四娘聽花如令將花滿樓的狀況複述了一遍,與沈朱雀所說倒沒什麽區別。


    她閑閑地問道:“七公子在那之前可曾碰到過什麽物件?比如說銅鏡什麽的。”


    花如令搖頭道:“我裏裏外外都查過了,不見他買過什麽碰過什麽。”


    之前花家五公子因為盤子而惹禍上身,花如令自然要對這事更為敏感。


    辛四娘略一思索,“七公子如今可還在府中?”


    花如令點頭,“還在。他子時才會出門。”


    辛四娘便道:“那帶我們去見見他吧。”


    負責帶路的是五公子。


    他帶著辛四娘與百裏屠蘇穿過小院,走向花滿樓的房間。


    辛四娘環視四周,漫不經心問道:“七公子夜裏出門,最遠去了哪裏?”


    五公子垂眸,簡潔答道:“城外。上了山。”


    辛四娘點點頭,又問,“那他可有什麽異常?”


    五公子想了想,“半夜抗鏟子揍人算麽?”


    辛四娘:“……除了這個呢?”


    五公子輕聲道:“那便是他總是呢喃著兩個字了。”


    辛四娘感興趣起來,“什麽字?”


    五公子清清淡淡道:“大抵是倚夢二字。”


    辛四娘沉默了一會,“像個女人的名字。七公子的老情人?”


    五公子:“……”


    又不是陸小鳳哪有什麽老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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