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育到時,他們正在昏昏沉沉地睡著。門一開,藥味混著血腥味撲鼻而來,一間房間,兩張床,全是這種味道。


    宋育當即沉了臉,他沒想到他們竟然傷的這麽重而他們竟然也膽敢瞞報。宋育當機立斷出門去請了‘專移’,用最快的速度把人送迴到了西山。


    一天後,穿著白大褂的人從房間裏出來,對著宋育搖了搖頭。兩天後,兩人的報告出來了結果,上麵說他們雖然能夠活下來但由於能力紊亂,已經是個廢人了。三天後,兩人從病床上蘇醒,一醒來就是這個讓人窒息的地方。


    他們躺在噩夢裏,這張無比熟悉的病床上,等待著他們的主人宣讀他們的命運。不多久,有人推開冰冷的鐵門,進來了。


    “請詳細告訴我戰鬥時發生的一切,不要有任何遺漏。”


    這是這座牢籠的記錄員,兩人坐了起來開始描述那場戰鬥。這樣的對話,他們也很熟悉,他們很熟悉交代出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最隱秘的感受。最後,記錄員在在聽到有人將林玄風救起時,眼神才有了一絲波瀾,他停下筆抬頭看了看這兩人才繼續低下頭記錄。


    談話整整進行了一下午,在記錄員離去後,又很快有人進來。他們似乎一直在等這一刻。


    “主人通知你們上去。”


    上去就是上到一樓去,那裏除了宋育的臥室和辦公室外還有幾個開放的房間。其中有一個房間是他們這次出去之前開會的房間。兩人一推開門,看見除了宋育之外,其他人全部都在。


    這個其他人是指同他們兩個一樣,困在這裏數十年被反複試驗最終成功並且存活下來的人。這些人也同樣擁有著水能力,並且更強。


    “你們的任務失敗了,所以,我很抱歉。”地下室白熾的燈光將宋育的影子投在他的腳底下,成為小小的一團,但卻將他剛剛說的話放大再放大,成為每個人心底的一塊沉石。


    兩人聽見這話沒有一點反抗,順從地跪了下去。宋育看著他們跪在那裏什麽話都沒說,走了出去。在宋育走出去後,杵在一旁的幾個人終於有了各異的表情。


    十一最先按捺不住,他暴躁地看著他們,似乎想自己弄死他們。他一有動作立刻就被站在他身旁的人按住了。零一按住他的肩膀,看了他一眼,他立馬乖下來然後丟給兩人一個眼神就出去了,那是看敗類的眼神。


    在他走出去後,零一帶著三二和六九也走出去了。現在隻剩下了兩個人,五四和七七。五四身材高大,他一直將七七擋在自己的身後,七七是這些人當中唯一的一名女子,她身材嬌小,臉色有些蒼白。


    她盯著他們兩人看了很久然後走過去蹲下來,她動了動嘴巴,用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謝謝你們,三五和八二。”


    她是要感謝他們,因為三五和八二讓她提前知道了她的結局。她說完這些才走了出去,五四跟在她身後,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麵色平靜。除了她,什麽都入不了他的眼。


    在所有人都散去後,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人走了進來。他向他們分別注射了一劑藥,兩分鍾之後,兩人倒下去,他翻開手裏漆黑的筆記本。


    編號三五,編號八二病死於二零一八年十月二十日。


    在他們死因的那一欄裏白紙黑字已經填寫好了:遭外力破壞,再也無法使用水能力。


    宋育剛才的舉動是想讓屋裏的人知道,隻有完成任務才可以繼續活命。然而事實的真相是,隻要你無法再繼續使用水能力,哪怕你完成了任務,也是個失敗品。既然是失敗品,就要銷毀。


    那人對宋育搖頭是因為,三五和八二雖然可以救但已經是無用之人了。哪怕他們作為無用之人,還是可以活下去。事情就是這樣殘忍,沒有反抗的餘地。漫長的黑夜才剛剛到來。


    林玄風被抬到病床上的時候已經昏迷不醒了,沒有人能救得了他,如果沒有王醫生。這場救治持續了很長時間,一直到蘇子零趕來時手術室的燈還亮著。


    手術室外,安言、寅還有阿九都等待著。


    徐行一到沙城的懸窗站就解決了問題,他啟用了緊急設備,因此安言他們得以乘坐懸窗迴到新都。他們趕到醫院時,林玄風已經進手術室至少有一個小時了。而蘇子零氣喘籲籲地跑上來時,手術已經過去將近三個小時了。


    寅一見蘇子零,立刻拉著他拐進了一旁的樓道裏。


    “你怎麽會來?”寅很詫異,他記得他們並沒有寫信通知任何人。


    “我能不來嗎?外麵都傳遍了。新都所有人都看見三個男人抬著鮮血淋漓的林玄風直往醫院裏衝,林玄風他怎麽樣了?”


    “有王醫生在,他沒事。”該死,事發地點距離新都還是太遠了。走之前林玄風的意識明明還是清醒的。


    “那林玄風怎麽會傷成這個樣子?”


    “子零,你要有一個心理準備。複製水能力的事,宋育他成功了。”


    “什……什麽?”蘇子零瞠目結舌。


    “是的,他們成功了。是林玄風親口告訴安言的,他被兩個擁有水能力的人襲擊了,這一次要不是我和安言去得及時,結果可能還不如現在。”


    “那你們跟他們交手了嗎?”蘇子零的心髒砰砰直跳。


    “沒有,隻有林玄風知道情況。我們現在隻能等他出來。”


    “……那我去看看安言。”蘇子零深吸一口氣往迴走去。寅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塊兒從樓道裏走出來。


    蘇子零站在樓梯口,看著坐在醫院走廊裏,和阿九緊緊相依偎的安言,他沒見過安言這麽慌張,臉色蒼白且緊張。他和阿九兩人一眨不眨地盯著手術室的門口,盯累了就擠擠眼睛再看過去。


    許是察覺到了蘇子零的目光,安言朝他望過來,眼底通紅一片。


    蘇子零走過去剛想說些什麽,身後又有人過來了,宋新君的腳步聲同蘇子零來時一樣,噠噠噠地,迴響在醫院的走廊裏。他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又看了看在場的幾個人。最終,他向安言走過去。


    “能告訴我,林玄風發生什麽了嗎?”


    安言望向宋新君,眼眸中的那一片通紅之色已經消失。他冷漠地看著他,一言不發似乎不打算多說什麽。


    “林玄風會沒事的。”蘇子零走上前說。


    宋新君看了蘇子零一眼,暫時妥協了。他後退幾步,在另一邊牆角的凳子上坐下,雙手抱在胸前沉著地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壓抑的氣氛讓阿九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更加難受,他把頭埋到安言懷裏去,開始低聲啜泣。林玄風出事後,他一直憋著自己,現在他憋不住了,沒有人去勸他。


    在他斷斷續續的哭聲中,手術室的那扇門終於打開了。


    王醫生流著虛汗精疲力竭,他對安言說道:“人沒事了,二十四小時內就會醒。”


    一時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宋新君最新緩過來,“我會先向方昊報平安,但安言,隨後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宋新君這麽對他說,但安言卻仰起了脖子把頭抵上牆壁。他沒有聽到宋新君話裏的逼迫,他隻是注視著發光的燈泡,然後閉上眼睛輕輕笑起來。


    人能活下來,真的太好了。


    宋新君看到安言這幅模樣,張了張嘴,但很快轉身離開了。在他離開後,林玄風被推了出來轉送去了高級病房。病房內,林玄風沉沉地睡著,安言和阿九守著他。


    寅和蘇子零在病房裏呆了一會兒就先走了,寅有別的事要忙,蘇子零還要照顧小蘇。總之,在林玄風清醒之前,任何人都無法得知最真實的情況。


    林玄風直到最後一刻才睜開眼。


    他一睜眼,徹底拉開了全新的局麵。


    他醒來時還有些恍惚,等到安言扶著他的肩將水遞給他喝時,他才看清楚,病房內早圍了一圈人。他默默喝著水,聽安言說話。


    “王醫生說,你這次很嚇人。雖然看著好像大部分都是外傷,但是這些傷口都是被純能力所傷,你之所以動彈不得和昏迷也是因為純能力的問題。所以,師兄,這次王醫生可不會輕易放你出院了。”


    林玄風勉強笑了笑,然後示意安言把水杯放迴去。雖然他還很不想說話,也不是很舒服,但他必須得對在座的各位交代清楚,尤其是宋新君身後站著的兩個西裝革履的男子。


    哪怕寅和安言他們不曾透露出消息,但上頭是瞞不住的。


    一五一十地,林玄風娓娓道來。


    對此,那兩名男子提出了頗多疑問。


    “你親眼看到他們確實使用了‘神之子’才能使用的水能力是嗎?”


    “是的。”


    “他們可以自如運用甚至轉換純能力的形態?”


    “對。”


    “你離開時,他們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應該是的。”


    “好的,林先生,謝謝您的配合,請您好好休息。下麵,請安言先生隨我們走一趟。”那兩人問完話,其中一個人宣布道。


    “你要安言去做什麽?”蘇子零壓住怒火問。


    他們剛才對林玄風的審問語氣已經讓蘇子零很不爽了,現在,他們又像對待犯人的方式對待安言。不過可想而知,他們不會迴答蘇子零的問題。


    “子零。”安言叫住他,走向病房門口,用實際行動壓製住了他的怒火。


    “我很快就迴來。”安言走到蘇子零身邊時低聲對他說。


    “玄風,那我晚會兒再過來看你。”宋新君看到安言被帶走後,跟林玄風說了聲就也緊跟著走了。


    在他們離開後,寅扶著林玄風,讓他又重新躺了下去。


    “你們要說些什麽,我想聽。”林玄風躺著說。


    這間病房裏,除了已經離開的幾個人外,還有寅、蘇子零、陸離和林暖。陸離和林暖昨天就到了,他們很擔心林玄風。現在安言被走了,他們也有些事要商量,便想先離開病房。


    林玄風知道了他們的意圖,開口打斷他們往外移動的步伐。幾個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林暖說,“林玄風,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們都在。我去把阿九叫進來,他還在外邊等著呢。”


    一聽阿九,林玄風便沉默了。於是林暖拉開門,看見阿九就在門外站著。


    “安言哥剛跟我說師父醒了。”阿九皺著眉,“我看安言哥被兩個兇神惡煞的人帶走了,沒關係嗎?”


    “你呀,”林暖拍了一下他的腦袋,“這不是小孩子該擔心的問題,快進去照看你師父吧。”


    “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吧,我知道醫院的頂樓開著。”阿九被林暖推進去後,他們相繼走出房門往頂樓走去。


    醫院的頂樓除了一米多高的圍牆外什麽都沒有,隻有幾根繩索拉著用來搭曬醫院的被褥。他們四個人站在空曠的平地上,心事重重,姿勢各異。


    “寅,你真的一點消息都沒有嗎?”林暖問。


    “沒有。”寅搖了搖頭。他說了謊,因為現在並不是一個好時機。


    “你都不知道,那我們真是……束手無策了。”林暖靠在牆上望向澄藍色的天空。


    “我有一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安靜了一會兒後,陸離試探著說。他是他們這幾個人裏頭與安言接觸最少,關係也最遠的人。雖然知道不合時宜,但恐怕除了他沒人會開口說出真相。


    “複製水能力這種事,安言早就知道吧。”陸離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寅打斷他,“我也有這樣的疑問,安言為什麽不能把這件事說出來,為什麽非要等到有些事情不可挽迴了才肯揭開他的傷口露出來一個小小的疤痕,可……就是這樣的,有些事就是無法說出來的,我也很憎惡這一點。”


    寅說完,歎了口氣。陸離也沒再說什麽,他就很不好受,更何況他們呢。


    “相比起這些,我現在比較擔心那些人想讓安言說出什麽來。”蘇子零走近幾步,望向新都大樓的方向,語氣和眼神皆盛滿了擔憂和迷茫。


    “好吧,有你們擔心安言,我就不擔心了。”林暖故作輕巧地說,“我擔心這件事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它會完全推翻這場革命的走向。”


    林玄風說的話還句句在耳,他們都還在心裏記得清清楚楚,那個林玄風描繪出來的驚心動魄的戰場。林暖說的話,正中要害。


    水能力,或者說安言會在這之後成為這場革命新的暴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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