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我勸你不要再跟著我,會後悔的。”


    男人一迴頭,看向身後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利劍。這是一條空寂的小巷,如果那個小鬼頭再跟上來一定會暴露,可沒有人迴答他。


    宋育繼續向前走去,可他沒有走出多遠,就又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阿九跟了上去,他不傻,知道自己會暴露,他隻是無法放棄。


    “小鬼,我會讓林玄風因為沒有看好你而感到痛苦和懊悔。”


    宋育轉過去,眼裏閃爍著興奮的光。這是一個還很小的孩子,但他從發現阿九開始就沒有打算放過他,否則他怎麽會甩不掉一個孩子?更別提,用了一個十分挑釁的動作來引誘他。


    既然不是林玄風,那勉強是你也可以。


    阿九強忍著後退的衝動,咽下一口唾沫。他果然知道自己是誰,阿九防備地盯著他,保持警戒。


    對,就是這樣的眼神讓宋育無比厭惡。明明害怕的要命卻還要強撐著,真當自己可以反抗命運,厄運永遠也降臨不到自己身上嗎?


    宋育手隨意一指,頃刻間暗器齊齊朝阿九飛撲過去,逼得阿九自保出招。一瞬間,四分五裂的土塊在空中碎落,風一吹,土礫嘩啦啦四散。


    這小子的能力也是風?宋育提起了一絲興致。


    阿九來不及戒備,大地撕裂開的口子瞬間將他埋沒,阿九掉了下去。


    宋育聽著令人愉悅的尖叫聲,好整以暇地等著,偶爾遇到一個好玩的玩具,他還是有逗弄的興趣的。


    阿九快速地爬起來,咬牙切齒,像隻被蔑視的小豹子。他憑直覺斷定,那人肯定還直白地站在那裏等著他,再給予他更重的一擊。所以,阿九蓄足了力,一躍而起,閃開了突襲過來的土塊兒後,兩道風像兩道彎刺左右開弓。


    宋育輕巧一避就躲了過去,他一抬手,之前碎掉的土塊兒就又襲上阿九。阿九本想再用風切割開,但發現遭受了比之前更大的阻力,土塊兒旋轉著衝破風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


    為什麽?阿九惡狠狠地盯著男人的臉。突然,就在電光火石般,阿九茅塞頓開。這個男人有特殊能力!恐怕,眼前這個如此蔑視他的男人就是宋育!師父提及過的現任宋氏家主!


    阿九的臉唰的一下白了。


    宋育不打算給他休息的時間,他再一抬手,數座土丘從地上拱起來四麵夾擊,要讓阿九毫無還手之力。阿九四下看了看隻得逐個突破,他加重了旋風的力度,擊碎掉每一個土柱。


    阿九看向宋育,這個人太強大了,他還從未和這樣子的人交過手。他已經費勁了力氣,氣喘籲籲,他卻連唿吸都絲毫不亂。阿九的喘息聲一聲比一聲劇烈,不,是這樣子的自己太弱小了!


    宋育麵無表情地看著阿九,再度抬起手。他討厭努力反抗的眼神。


    這次,阿九躲避不及,拳頭大的土塊帶著三倍的重量集中攻向他的右手,阿九生生受著了。


    三條街之隔的北正街,此刻還異常混亂著。林玄風好不容易擠到突發事件的中心地帶,對群情激憤綁起兩人的大叔和大媽們請求。“他們不該承受無妄之災,請先放了他們。”


    大叔斜了一眼這個長得又高又結實的男子問道:“你是誰?”


    “我……”林玄風猶豫著,他自然知道不能說出他真實的名字。


    “不是陸離免談。”大叔翻著白眼一甩頭,就在這麽片刻間,他眼尖地瞅準了正護著林暖往這邊來的陸離。


    “聽說,那陸離是與林氏林暖結了婚成了親家的,那麽想必就是你們兩個人了吧。”


    大叔話音剛落,就引起一片嘩然。大家不管不顧地就往他們兩人身邊擠了去。看這架勢,林玄風就知道自己還是不插手的好。於是,他隻能暗自觀察著有哪些人是心懷鬼胎,渾水摸魚的。


    “沒錯,是我們,我是陸離,陸氏在建的也是懸窗站。但是請大家冷靜,請大家放心,建懸窗站是玖相批準了的商業行為,我們保證絕不會打擾到你們的安寧。玖國永遠是一個國家,玖相也是現在的玖相。我想請大家冷靜下來,請你們明白,那些在惡意煽動大家情緒的人才是別有用心!他們才是罪魁禍首!”


    “哼,商人說的話能信嗎?我們不信!”


    “就是,不要把我們當白癡耍,現在還有誰不知道是你們三大家族在爭權奪利嗎?你們連玖相大人都可以架空,我們又能拿你們怎麽辦!”


    “對,我們這一代人可不像上一輩人那樣,快把你們的罪行都交代出來!”


    人群中不乏年紀輕輕的一代,他們是新生的力量,他們隻擁護自己的國家,不支持三大家族,對革命軍還持觀望的態度。


    從百姓的聲聲討伐中,林玄風不禁想起方昊對他的期許。他站在百姓群情激奮的包圍中,不知道為什麽就莫名的熱淚盈眶。林玄風是革命軍不可多得的強勁武將,但很少有人同他一樣,具備了真正的俠骨柔情。


    雖然他看似也是被百姓敵對的,但他敏銳地察覺到了百姓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他們是想要平靜的生活,但那是因為他們無比痛恨著盤踞權力中心太久而肆意玩弄他們的舊式家族,他們輕率地把陸林兩氏和宋氏打到一起,是因為他們太明白是誰在推動著戰爭的爆發,是以宋氏為代表的因循守舊的舊式家族。


    他們厭惡成為權力的犧牲品!正是因為權力,才挑起了今日的新舊戰爭。因此,隻要有可能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輕易地挑撥起他們脆弱的神經。


    他們如今惶恐地想要揭竿而起是因為害怕而已!他們害怕成為戰爭的犧牲品!


    林玄風大為震動,他同他們一樣厭惡舊式家族,他們不僅不帶領人們走向新的希望,反而還要扼殺那些已萌芽的希望!可就算是這樣,他現在也決不能暴露出他的身份。


    林玄風站在那裏,一邊謹慎地觀察著,一邊看向陸離和林暖。他也想知道他們能如何解決。


    安言站在北中的街巷裏,遙望著北城的方向感到很心慌。他原本是要去找林長興的,可直覺告訴他,現在最緊急的事不是這一件,那是哪一件呢?安言臉上露出難得的猶疑神色。


    結束這種局麵解救他的人是河。河給他寫了信,說自己迴到了北中,現在就在那棟民居裏,還說寅讓帶了些東西給他。看完這些,安言幾乎立刻趕迴家去。


    “安言哥!”見安言風塵仆仆地迴來,河立馬把原先疊放在桌麵上的冊子擺開。


    “這是什麽?”


    “寅哥讓我給你的,我都已經整理好了。北中還有北城重要人物的利益網都在這裏了,絕對最機密,獨此一家!”


    兩冊厚厚的本子一看就是最新梳理的,安言說不激動是假的。可安言把這兩本冊子握在手裏,卻覺得輕飄飄的,心浮氣躁。


    “對了,安言哥,寅哥還特意交代讓我把這個給你。他說你可能需要看一下。”


    河埋頭從兜裏掏了掏,掏出折疊整齊的兩頁發黃的紙。安言依次把它們打開,平鋪在桌麵上,這兩樣東西可不就是那些個大字報麽?


    —陸氏族人突降,商場變懸窗—


    —陸氏陸離串通革命軍,要踏平北城背叛玖國—


    見安言一直盯著這兩張大字報眉頭緊皺,河接著解釋說;“寅哥告訴我,說你可能需要親眼看看這個,但是具體發生了什麽,他也不是太懂。”


    “我知道了!”安言突然恍然大悟道。“河,把信拿來!”


    河一個飛竄,竄到床頭櫃上為安言取來信紙。安言接過信,趴在那裏埋頭苦寫,他寫的極快很是焦慮。直到看到信紙飛走了,安言在屋內又轉了幾圈過後才尋了張凳子坐下,將那兩冊本子拉到自己麵前來。


    “安言哥你寫了什麽?寅哥給我說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寅估計是發現了這兩張大字報的目的性很強,可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所以他讓你帶給我看看,寅是什麽時候讓你把這兩樣東西帶給我的?”


    “一大早啊,它們剛被張貼上去的時候就被我們的人給撕下來了。”


    “這就對啦,畢竟那時還沒有一連發生兩場暴亂。第一場發生在上午,在北中,但緊接著,中午在北城就發生了第二場,這絕對是陰謀。”


    “那安言哥你明白什麽了?”


    “有一個人的名字太突出了。你仔細看第二張,革命軍三個字輕飄飄的,沒有指向性,你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是誰,相反陸氏陸離的名字在第一張的烘托和先入為主下就太顯眼了。河,如果你是普通老百姓,陸離、林暖還有林玄風同時出現在你麵前,你會首先質問誰?”


    “當然是陸氏陸離。”


    “是的,他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他們想要讓百姓去對付陸離,那麽他們就可以去對付……”


    “林玄風!”


    “是的,他們看似集火的是陸離,但他們真正想要對付的是林玄風。”


    說到這裏,安言有一絲擔憂,但他接著給河解釋。“當強者和強者擰在一起時,最有效的辦法便是離間他們,使他們分開然後逐個擊破。所以當他們要選擇對付林玄風時,為保證成功,就隻有絆住陸離和林暖才有可能讓林玄風孤立無援。再加上,陸氏在北城是有很大的話語權的,煽動百姓利用百姓去製造壓力就對陸氏最好的打擊。”


    “哦,這就是一石二鳥?”


    “是的,若將陸離和林玄風調換個位置,效果恐怕就不會這麽好。不過可惜,效果也不會如他們預料的那麽好。”


    “為什麽?”河已經像聽故事一樣聽入了迷。


    “他們對對手的認識太淺薄,在相同的處境下,如果他們要對付的是周諶,那這計策就完美了。”


    “為什麽啊?”河捧著臉,愈發好奇地問。


    安言一笑,“如果是周諶,他會避開陸離和林暖,他不會幹涉到百姓的動亂中。他甚至會難耐寂寞,趁機獨辟蹊徑從而掉入到宋氏的圈套裏。可師兄,他不會放任不管那一張張群情激奮卻無辜的臉,他還可能會先一步深入到他們當中去。”


    “哦,我明白了。隻要林玄風不落單,那他們的計謀便不會成功。安言哥你寫信就是想告訴他們這一點。”


    “對,是這樣沒錯。”


    “安言哥,你果然不是傳聞中的那般高冷,聰明厲害倒是真的。”


    “是嗎?河你休息一會兒吧,這兩本冊子我抱走了。”


    “好。”河揮揮手目送安言離開。河其實說錯了,安言高冷是真的,聰明厲害也是真的,但卻遠遠不止這些,遠遠不止。


    安言將信送走時,北城街頭上由百姓們單方麵拉開的圍堵正處於焦灼狀態。


    “你們也知道這樣下去解決不了問題,我倒是不介意跟你們繼續耗下去。可是你們不用迴家煮飯照看孩子嗎?經營的小店也不用繼續開張了嗎?”林暖平複著大家的情緒。


    “剛才已經說了,陸離也再三保證了,我們絕對不會傷害到你們,可大家不相信我們有什麽辦法呢?還要說你們能商討出一個確切可行的辦法?要想我們離開?我們可以離開,但這懸窗站依舊是要建的,也依舊保證不了北城相安無事。為什麽?因為真正挑起爭端的人不是我們,大家心裏難道不清楚嗎?是誰蓄意在我和陸離婚禮的當天殺害我的父母?是宋宏天!是宋育!”


    大家看著林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動搖。


    林暖接著說:“我林暖從沒有做過對不起大家的事,那兩個被綁的小兄弟也和你們一樣都是尋常百姓,都是為了有口飯吃,你們何苦要為難他們?我再次向大家承諾,隻要你們提出合理的訴求,我都可以考慮,我們都可以商談。”


    “所以,請你們好好想一想,提出你們的訴求,不妨現在就從你們當中推選出一位能夠代表你們的人,我們來商談。”


    眾人麵麵相覷,林暖的話成功贏取了大家的同情心,而且句句在理,態度誠懇。一時之間,他們也不知道怎麽辦好。就在這時,林玄風接收到了那一封安言寫的信。


    林玄風被淹沒在人群裏,收到一封突兀出現的信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打開信,如臨大敵。他急迫地掃視了一圈周圍,但沒有發現可疑的對象。接著,他看向來禧客棧。


    來禧客棧三樓的窗戶緊閉,但是二樓的房間裏倒是伸出不少看熱鬧的人頭。林玄風神情一變,阿九呢?以阿九的性子,怎麽可能甘心完全置身事外?林玄風沒由來的心慌。


    “快看!”


    林玄風剛準備撥開人群要迴酒店時,人群中突然又爆發出幾聲尖叫。他看過去,在不遠處的半空中,狂風卷起了大量瓦片和石塊以及如山高般的土堆在空中盤旋而上。


    林玄風兀地睜大了眼睛,大腦一片空白,拔腿就跑。


    他此刻什麽都顧不上了,隻希望快點,再快點!那股狂風,不是阿九,肯定不是阿九!林玄風狂奔著,臉色極其陰沉,然後他看到了他這輩子再也忘不掉的場景。


    狹長的甬道裏,宋育擋在他麵前,他卻直直透過隻他看到了對麵的阿九。


    阿九渾身被土弄得髒透了,可這層黃土卻抵擋不了濃稠的血色,血跡一塊又一塊地黏在阿九身上。怎麽會弄得哪裏都是呢?阿九幾欲站不穩了,他右臂下垂,毫無生機,連一雙腿都是彎曲的。


    他在倔強地撐著,左手上迸發出刺眼的光。擋在他身前的龍卷風還在唿嘯著,粗暴地為他隔斷了一切。


    “宋育!!!”林玄風怒不可遏,風刃如刀般狂怒地招唿到宋育的身上。一下子,宋育的胳膊、大腿和脊背處全都皮開肉綻。


    宋育瞪大了眼睛,倒在一旁。他痛苦地低咳一聲,恐懼地望向氣場如厲鬼的林玄風。


    可林玄風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衝向離他幾步之遙的的阿九。


    擋在阿九身前的龍卷風依舊在席卷著,它吞噬掉了街巷兩側厚實的混凝土,把房屋吞沒得隻剩下瓦礫。


    “阿九,阿九,我是師父。”林玄風柔聲道,聲線卻嘶啞不堪。


    “……師父……”阿九想抬眼看他,卻驟然倒地。龍卷風在一瞬之間就消失了。


    林玄風撞上前顫抖地抱起他,在他們的身後,無數的殘骸和瓦礫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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