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女子入贅本就惹人嘲笑,更何況還是老人這般上趕著推薦……


    宋玉青的心裏突然就有了那麽絲不忍。


    “咳咳--”


    他清了清喉嚨,這次並沒有一口拒絕,而是留下了轉圜餘地;


    “族長,我再考慮考慮吧。”


    他停頓一瞬,給出了個時間界限;


    “三天,給我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不論答應與否,我都會給族長一個明確答複。”


    ……


    眼看老人躬身施禮,緩慢離開,宋玉青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堂屋裏,思緒奔騰,大腦飛轉。


    講真,七年時間,不是沒有女子願意娶宋玉青,這些女子有些圖財,有些圖色,也有些是家裏貧苦,想著將宋玉青娶迴家改換門庭……


    宋玉青清楚她們心裏的小九九,所以嗤之以鼻,連理都沒有理過。


    在老人沒有上門給他講述這件事情前,宋玉青是真的從未想過婚嫁之事的,可如今老人提了這話,又一字一句的將所圖所謀傾數相告,他細細考慮,居然還真有點心動。


    不忍對自己有恩的老人如此窘迫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


    他受過情傷,所以這輩子都沒打算再碰感情,但隨著歲月增長,他的名聲在城內越來越歪,正如老人所講,他宋玉青是真的挺需要一個名義上的妻主的。


    他需要一個老實好擺布,聽話不作妖,且最重要的是人品還要好的妻主。


    這種人選很不好選,但老人剛好就送來了一個。


    書呆子,不愛說話,身子弱,至於品性……不了解,暫時不做評比。


    好像,還真沒有比她更合適的擋箭牌了。


    有些猶豫,卻又蠢蠢欲動。


    ……


    這麽一番耽擱下來,等宋玉青收拾好心情去到蘇家,蘇家主君己從下人口中得知這邊情形,開始遷怒。


    “阿青--”他坐在院子裏,整個人呈現一種懶洋洋的狀態,眉頭一挑,似笑非笑;


    “我昨兒個才好好的把朝兒交給你,結果你今個就把人給我攆走了,如此行為,是不是不太好呢?”


    宋玉青聽出了他話裏不滿,卻不懼怕,麵色也跟著一沉,音量拔高,顯得心情比他還差;


    “蘇大哥若覺我做的不對,那我這就命人將朝兒帶迴來,隻從此往後,蘇大哥莫要再拿他的事情煩我,我宋玉青廟小,卻是容不下吃裏扒外的大佛。”


    他這話一落地,立時引得蘇主君一怔,到了這會兒他也顧不得擺臉子了,驚詫反問;


    “你,何出此言?我家朝兒怎麽就……”


    “怎麽就!我怎麽知道他在哪兒學的——”


    他言語憤憤,做足了一副強壓怒火,卻又不得不憋屈解釋的姿態;


    “他今下午在屋裏搜刮東西,說要幫他那小情人還債,你說還就還唄,以咱們的經濟又不是還不起,可朝兒他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一邊拿著咱們的東西換錢,一邊卻又嫌棄咱們入商粗俗,說咱們身上盡是銅臭,比不上他的王姐姐骨氣清高……”


    “混賬!他簡直混賬!”


    蘇主君被宋玉青描述出的話語氣的不輕,眉眼兇戾;


    “吃裏扒外,忘恩負義,枉老子辛辛苦苦賺銀子讓他揮霍,最後竟得了他這麽句——滿身銅臭!!!”


    “這王八犢子——”


    蘇主君的暴怒不是作偽,畢竟沒有哪個父親能笑著從兒子的嫌棄裏走出來,他是真氣的連髒話都飆出來了。


    宋玉青則在旁邊微挑眉頭,用眼尾掃了憤怒的蘇主君一眼,倒合時宜的安慰起他來;


    “蘇大哥,別氣了,別氣了,朝兒他是……唉,也可能是年齡小吧,讓他多吃點苦頭就好了,倒是你,可千萬別氣出什麽好歹來。”


    蘇主君怒氣未消,他這會早忘了剛剛的興師問罪,整個人化身祥林嫂叭叭不休;


    “……這個小畜牲啊,我做生意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他們兄妹吃好穿好,還不是為了給他積攢嫁妝,還不是為了……”


    “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這畜生就不想想,我要是不做生意,不努力攢些資產,就憑他娘那點收入,她供養得起那麽多子女嗎!”


    “還天天挑肥揀瘦,吃好的用貴的,他怎麽就——”


    宋玉青在旁邊心有戚戚的讚同他。


    就是就是,以他來看,蘇雲朝那小子就是欠收拾,就是好日子過多了,就得受受苦。


    心裏這樣想,他連勸慰都開始火上澆油;


    “唉,蘇大哥你想開點吧,孩子嘛,都是前世的債,想開了其實也沒什麽的,朝兒年齡小,咱們就意思意思懲罰幾下行了,今下午他不是和我發脾氣走了嗎?咱就讓他擱外邊待兩天,讓他好好瞧瞧人心險惡,如此他才能明白,家中父母究竟給他撐起了一個怎樣的天地……”


    宋玉青這段話說的感情充沛,有理有據,一時間蘇主君倒還真被他說服了。


    隻是……


    他麵上怒火壓下去了些,神情變的有些別扭,瞧著剛想說些什麽,宋玉青的下一句便接了上來;


    “朝兒發脾氣走的時候,我擔心他出事,就讓我廚房裏的文柳跟在後麵保護著……”


    蘇主君一怔,立時麵上最後的猶疑也消失了,對宋玉青的處理滿意之極;


    “阿青啊,這次真是謝謝你了,若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養出的孩兒有這麽大的毛病,唉呀,說來真是慚愧,我剛開始聽這件事的時候也沒打聽清楚,就亂發脾氣,真是抱歉了阿青……”


    宋玉青扯唇微笑,麵上盡是理解;


    “蘇大哥你說的這是哪裏話,你的脾氣我還不曉得,那就是個直腸子,憋不住話,更何況麵對孩子,又有哪個父親能有理智,阿青理解,理解的。”


    “真是太謝謝你了阿青,我這可真是……”


    “哎呀,都說了不用謝,咱們是什麽交情,能因這點事就有嫌隙嗎?那不能夠……”


    “……”


    兩人你來我往,話都說的漂亮,至於真實內心有沒有嫌隙,那就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畢竟,兩人雖是相識多年,但其實大都是利益牽扯。


    宋玉青圖他背景靠譜,樂意破財免災,為自己傍上顆堅實大樹。


    蘇主君圖他鋪子賺錢,人又和善,而他隻需擺出名頭震懾一下,就能獲得大筆錢財,何樂而不為。


    說到底,不過是利益牽扯的足夠深,也就顯得麵上的融洽足夠好罷了。


    第40章 定下婚事


    悲催的蘇雲朝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引出的怨氣,他正待在王輕露家苦訴委屈。


    “嗚嗚……王姐姐你不知道,宋叔的話有多過分。”


    他雙手拽著王輕露衣袖,哭的眼淚鼻涕往下淌,一點美感都沒有;


    “他居然說你在騙我,說那幫地痞對咱們太好說話,一看就是假的,說像你這種窮人就是一肚子齷齪心思,天天盤算著富家錢財——”


    蘇雲朝添油加醋,說的自己委屈死了;


    “我當然不信他說的這些,王姐姐才不是那種人呢,王姐姐文人風骨,清高端正,又豈是他那種滿身銅臭的商人可以比擬……於是我和他大吵一架,然後什麽東西都沒拿就這樣跑出來了。”


    “嗚嗚嗚嗚嗚……你說他怎麽可以這樣說你,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這樣說你,王姐姐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誰都比不了,誰都不行……”


    王輕露;“……”


    合著我還得謝謝你是吧。


    在蘇雲朝看不到的視角裏,王輕露偷偷瞥了眼東屋方向,有些擔心。


    她家夫郎這幾日正在和她鬧別扭,昨兒個一番雲雨,剛保證了將外麵關係斷掉,不想蘇雲朝今兒個就氣勢洶洶跑來了她家,這可真是……


    沒算到啊沒算到。


    她本還想著將銀子弄到手後,就和這小子徹底斷掉呢。


    富貴家庭的小公子,她們小家小戶的可伺候不起。


    但此時銀錢還沒拿到手呢,顯然王輕露並不能這麽輕易翻臉。


    於是她收斂心神,硬逼自己擠出了個心疼表情;


    “小朝兒,你,你這又是何苦呢?”


    她一邊溫柔給蘇雲朝擦眼淚,一邊深情款款;


    “我不過就是個外人,你何苦為了我和你親人吵架,不值當的,說來說去我就是窮,我就是入不了他們的眼,我就是——”


    “不,不是的!”蘇雲朝一臉急切,直恨不得將自己的真心剖出來給她看;


    “你才沒有那麽差,你在我眼裏就是最好的,別說是他宋玉青了,那就是我親爹娘敢這樣說你,我也要和他們大吵一架,我不能容許任何人這樣說你!”


    王輕露眉間微動,感動極了;


    “朝兒……你……你真是,唉,得夫如此,還有何求,我王輕露當真沒有白活。”


    蘇雲朝這個青澀小子哪經得住這般撩撥,不過短短幾句話,他那剛被擦掉的眼淚再次洶湧,忍都忍不住。


    “我願意的王姐姐,我願意的,我就是喜歡你,誰都別想從我這裏詆毀你……”


    “朝兒……”


    “姐姐……”


    兩人好一番眉目傳情,郎情妾意,等互訴完衷腸,王輕露便以家貧簡陋為由,將蘇雲朝安排在不遠處的客棧內,自己一人馬不停蹄的往家趕。


    天知道她剛剛是怎麽頂著全家都聽得到的壓力,說出那番肉麻話的,夭壽喲夭壽,這次迴家,可真又有的鬧騰了。


    ……


    宋宅裏


    宋玉青此時正在相親。


    是的,就是相親。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宋族長聽了宋玉青露出的話頭,那真是半點沒耽擱,第四天大清早,就把自家孫女給提溜來了。


    宋玉青甚至早飯都沒來及吃。


    但抬頭看一眼,坐他對麵的這個滿臉窘然,身姿僵硬,卻又不得不強逼著自己想話題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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