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月白見他明亮有神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凝視著自己,那目光溫柔幹淨,又非常執拗。


    像個笨拙的小孩一樣,不懂表達,隻會靜靜地注視著對方。


    四目相對時,不知為何,趙月白心中一顫,她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胸口像是被誰輕輕地打了一下。


    她腳步微微一僵,深吸一口氣,腳步如常走到他麵前,笑著問他:“怎麽還沒去休息?”


    “我陪你賞月來啦。”薑暮越推推麵前的月餅,又抬手想去指月亮,剛要豎起食指,就被她用手掌蓋住。


    趙月白將他手推迴去,笑嘻嘻道:“手指月亮,月亮會割你耳朵。”


    說完,她便自顧自地坐在他麵前。


    薑暮越耷拉著眼皮,長長的睫毛擋住眼裏的情緒,“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比她年紀還大,她還拿這些騙小孩的把戲糊弄自己。


    趙月白狐疑的看著他,見他一副苦惱的樣子,不禁生出逗弄的心思來:“不是小孩也不能指月亮啊。”


    薑暮越歎息一聲,不再說這個話題,給她倒了一杯熱茶,笑嘻嘻地講述在現代和皮皮過中秋的趣事。


    說起這個,趙月白便不困了,她告訴他皮皮的孩子長得多可愛多聰明,說著就開始模仿小家夥的動作。


    兩個人正聊得火熱,丫頭十五火急火燎地跑到她院子,她看趙月白屋子裏黑燈瞎火的,以為她還沒迴來。


    正要離開,在院門口的小七指指枇杷樹下,十五這才注意到樹下的趙月白,趕緊跑到二人麵前。


    趙月白聽到腳步聲一迴頭,還沒來得及問她,她倒先解釋了,


    “小姐,蘇姑娘腹痛難忍,吵著鬧著要自殺呢。”


    聽著她粗重的喘息聲,趙月白心裏一緊,低叫道:“完了。”


    完犢子,今天太忙,忘記給蘇彎彎喂解藥了,趕緊跑去屋子裏拿出一粒解藥交給十五,再三叮囑要親自喂到她嘴裏。


    薑暮越知道她下毒的事,一聽十五說腹痛,又見趙月白一臉急切,頓時明白蘇彎彎的病因,但他一臉事不關己,悠哉地喝了一口茶。


    等十五拿著解藥離開,趙月白才慢慢迴身,兩個人繼續侃天侃地,聊皮皮母女,聊蘇彎彎和梁遇江…


    中秋節當天在府裏和宮裏吃席,十六便在聯盟吃席,被寄予厚望的林初九,意料之外的天在還沒亮就起床。


    看她今天起這麽早,一大早就出發去了聯盟,福伯驚喜交加,暗自感歎還是小姐會管教孩子。


    趙月白也起床去幫忙了,一品樓的幾個大廚又被請到聯盟幫忙來了,她一邊和院子裏的他們打招唿,然後幫著大家一起扛桌子凳子。


    晚宴時,趙月白把大家誇獎一遍,林初九著重拎出來單獨表揚。當著聯盟所有人將林初九誇獎一番,讚歎她是今天宴會的大功臣之一。


    林初九因為大家需要自己而整天樂嗬嗬,現在被她這麽一誇,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子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一時間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著腦袋。


    那麽多人都帶著家屬呢,這些人她並不熟悉,這多不好意思呀,林初九的臉憋得通紅。


    福伯和羅姨坐在林初九旁邊,兩人互相對視一眼,讚歎趙月白的管理能力,又對林初九的改變感到欣慰。


    他們的表情,林初九都看在眼裏,心裏一陣暖流劃過。


    看到大家感激、欣慰、崇拜、尊重的眼神,林初九覺得心裏好舒暢,比她在賭就發贏錢還要舒坦。


    這種感覺非常難以言說,有點小驕傲,有點心酸,又很感謝月月對自己的重用。


    趙月白看她頗為尷尬,立馬端著酒杯祝大家中秋快樂,今天到場的人都有一個小紅包,裏麵裝著一兩碎銀,有的盟友帶著小孩也來了。


    拿到紅包的小孩歡欣雀躍地又蹦又跳,喜悅而又溫馨的氛圍充斥著整個宴會。


    盟主們挨著一塊兒坐的,趙月白坐在中間,顧淩初在她右手邊,左手邊坐著梁遇江。


    位置都是林初九安排的,她本想將薑暮越放在趙月白右手邊,她看得出趙月白不喜淮南王,和薑暮越更聊的來。


    可人家的身份擺在那,淮南王+副盟主,她若是把副盟主的座位給薑暮越,恐怕會得罪淮南王。


    林初九上午征求過趙月白的意見,在得到她和自己的想法一樣後,便將梁遇江的位置安排在了趙月白身邊。


    因為薑暮越沒在跟前礙眼,梁遇江今晚心情不錯,一個勁兒得湊到趙月白跟前說話,還不忘把各自吃食放她麵前。


    “阿月,你吃這個。”


    “阿月,這個好吃。”


    “阿月,……”


    梁遇江的殷勤,惹得旁邊的顧淩初頻頻歪頭看他,心中不免好奇二人去趟溢州發生了什麽,讓淮南王現在如此熱情。


    趙月白不想在喜慶的日子甩臉子,她強忍住怒氣沒有發作。


    她往他那邊靠了靠,一臉笑容的低聲警告:“你有病嗎?能不能保持點距離?能不能安靜點?”


    “哦。”梁遇江眼睛一暗,沉默起來。


    眾人用完餐,齊心合力將碗筷收拾,一些人去洗碗,一些人收拾桌子,趙月白拿著掃帚在掃地,薑暮越手快拿了裝垃圾的簍子跟在她後麵。


    梁遇江看他一直跟著她,很是不服氣,也拿了把掃帚掃地,隻是她在哪掃,他就跟著。


    “得,這地還是你來掃吧。”趙月白看梁遇江這麽愛掃地,便決定成全他


    說完就把掃帚放在牆邊,留下滿臉不樂意的梁遇江。


    她走到正賣力洗碗的林初九身邊,蹲下身去,幫著她一起塊兒洗碗。


    趙月白看她低著頭咧著嘴傻樂,看到她的改變很是高興,便笑著問:“我過幾日要去狗頭山,你想嗎?”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鄭重的邀請自己,林初九有些受寵若驚,重重地點頭,“去,我跟著你去見見世麵。”


    “好。那你迴去準備準備,咱們沒有半月是迴不來的。”


    趙月白看林初九想到什麽一般,皺著眉頭,正一臉不解的看著自己,便讓她有話就說。


    林初九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問她:“咱們去這麽長的時間,你不上朝了嗎?皇帝不會為難你嗎?”


    趙月白苦笑一聲,無奈地聳聳肩:“我雖貴為王爺,但皇帝很忌憚我權力過大,我也不想和那群老家夥們議論朝政,就如他願不參與朝政的事了,做個閑散王爺也挺好。皇帝看到我的奏折時,超級爽快的答應了。”


    今後再也不用每天揣摩狗皇…宋執真實的想法,再也不用戴著麵具和老頭們互相算計、吹捧了。


    林初九看她嘴巴上說著無奈的話,卻是一臉的輕鬆,想來她也不喜歡和別人玩政治謀略吧。


    這樣也好,不參政,但在宋國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除了皇帝沒人敢動她,這比累死累活幹活還討不著好爽多了。


    她雖然沒有月月懂政治,但功高震主的意思她還是能理解的。


    對於狗頭山之行,林初九很期待,特別是趙月白給她說了狗頭山的由來,她更加期待了。


    兩個人正聊的歡,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到水盆裏和她一塊兒洗起來。


    又是煩人的梁遇江?


    趙月白皺眉打眼一瞧,頓時眉目舒緩,眉開眼笑道:“咦,你打掃完衛生了?”


    “我看淮南王很喜歡掃地,我不能奪人所愛啊,我就幫姐姐洗碗來了。”薑暮越得意的挑眉,狡黠一笑。


    林初九一臉我懂的表情看著趙月白,然後用胳膊肘撞撞她胳膊,從地上起來:“我得去幫羅姨忙嘍。”


    趙月白看她對自己擠眉弄眼的,臉上不由露出幾條黑線。


    隨時隨地都在暗中觀察的梁遇江,看到林初九離開,逮住機會匆匆忙忙地走過來,蹲在了林初九剛在的位置上,也幫著洗起碗來。


    趙月白一看是他,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走開。”


    梁遇江聞言一懵,拿著絲瓜網刷碗的手微微一頓,故意裝作沒聽到,專注的幹著活。


    趙月白看幾步之內沒有別的人,索性不再掩飾心裏的厭惡,伸手一把搶過他的絲瓜網。


    她皺緊眉頭,冷聲道:“我讓你走開,你聽不見嗎?耳朵聾啦?”


    梁遇江感到手心一空,他不得已轉頭,看到她臉上毫不掩飾的不屑和厭惡,他的胸口劇烈地疼痛起來。


    他撇開頭,不敢直視她對自己的討厭,訥訥解釋著:“阿月,我隻是想幫你。”


    “我不稀罕你幫我。”趙月白輕蔑一笑,將剛才搶的絲瓜網塞薑暮越手中,指著他道:“有他幫我就夠了。”


    梁遇江目光隨著她的動作移動,不小心與薑暮越目光對視上,隻見他也拿輕蔑不屑的眼神看自己。


    嗯?


    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再仔細一看他的臉,發現表情不止輕蔑不屑,還有得意。


    薑暮越不就是個廢王嗎?仗著阿月的喜歡居然敢這樣看自己?


    梁遇江沒想到一介庶民敢用這樣高高在上的眼神看自己,頓時怒火攻心。


    梁遇江哆嗦著手,指著薑暮越對她說:“他不過是個廢物瘸子,他有什麽資格和我們站在一起?”


    他陰鷙而怨恨的看著薑暮越,警告道:“我隨時可以把他殺了!”


    趙月白聽到他罵薑暮越,心裏憤怒至極,揚手就要給他一耳光,想到這裏是聯盟,給彼此之間留了一點顏麵。


    所以耳光變成了推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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