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微微停了下腳步,又低聲嗯了一聲,才徑直離開。


    趙月白剛在床邊坐下,福伯領著趙婉兒的貼身丫鬟十五走了進來,手中還端著剛剛熬好的藥。


    福伯站在她身邊,眼神很是心疼的在她身上看了一圈,再三確定她沒有受傷,心裏的大石才緩緩落地。


    他語重心長地對趙月白說道:“小姐,你先迴去吧,這裏交給十五就行。你現在滿臉是血,迴去洗洗吧啊。”


    趙月白想想,覺得福伯說得對,便站起身打算迴去,對立在一旁的丫鬟說道:


    “十五,今晚恐怕要辛苦你守下夜了,你可以在床邊休息休息,婉兒有什麽需要,你好幫幫她。”


    “對了,婉兒若是醒了,你記得告訴我一聲。”


    “好的小姐。”十五垂著眼睛,恭恭敬敬地頷首。


    福伯陪同著趙月白往外走,她低聲對老人說道:“福伯,我不打算送婉兒離開了。我隻是討厭那群爭風吃醋的女人,婉兒和她們不一樣。”


    福伯鄭重地點點頭:“都聽小姐安排。”


    他抬頭看看天上懸掛的明月,似乎想到了什麽一般,深深地歎口氣。


    “福伯,你怎麽了?”趙月白偏頭看向福伯,一臉不解。


    福伯擰緊眉毛,憂心忡忡道:“再過一段時間就是中秋節了,本應是團圓佳節,你卻要帶兵去溢州打仗。”


    “外麵亂七八糟的,又危險,老奴想著就忍不住難受。”


    “路途遙遠,你還從沒有去過那麽遠的地方,這可怎麽辦啊?”福伯說著說著,就流下老淚來。


    聽著老人憂心又難過的聲音,趙月白也忍不住心酸和愧疚。


    他是真心待自己好的老人家,她卻時常懷疑他會背叛自己,唉,真不應該。


    都怪梁遇江那個死前夫。


    她安撫地拍拍老人家的肩膀,強忍住淚水,努力揚起一抹笑容,對他說:


    “福伯,你別擔心,阿武會陪著我的,他會保護好我的。”


    說起趙武,福伯就想到今天晚上趙武的失職。


    他臉上的擔憂更甚,剛擦幹淚水,這下又掉了下來。


    他態度堅決:“阿武也不是全能的,我看還是我陪你們一塊去溢州好了。”


    “這哪行?”趙月白驚得眼睛都瞪大了,嚇得連連擺手:“這路途遙遠,並不是三兩天就能到溢州,福伯,你身體會吃不消的。”


    趙月白見福伯沒有鬆口,態度比他更加堅決道:


    “況且,這府裏還需要你呢!我不放心其他人,隻有你,我才能放心把家裏的事交給你,安心去溢州。”


    福伯遲疑片刻,最終隻有無奈答應她,又不放心她。


    連連叮囑道:“小姐,出門在外不要隨便相信別人。”


    “別人給你的東西不能隨便吃,也不能隨便碰,必須經過阿武驗過後才能吃。”


    “小姐,您知道了嗎?”


    趙月白頗為感動地紅了眼眶:“好的,福伯,你在家裏一定要保重身體。”


    …


    趙婉兒是當天深夜蘇醒的,但趙月白是第二天清早才得知這個消息的。


    趙月白得知她醒來的第一時間,便去了趙婉兒院子,對她噓寒問暖一番。


    承諾不會再送她離開後,複又迴到自己院子裏看兵書去了。


    因著婉兒對她救命之恩,她本欲和所有老婆和離,事發突然便隻與其他老婆和離,富國公府隻留下了趙婉兒。


    她看完了好幾本兵書,還有最後一本很出名的《太白陰經》沒有找到。


    聽說此書隻有翰林院才有,趙月白不得不親自去翰林院借書。


    她手中捏著書籍從翰林院出來時,走到拐角看到有個乞丐極為眼熟。


    本來都已經走過了,又猛地停下腳步。


    她眼珠轉動間,眼前一亮,又退迴到牆角,居高臨下地看著麵前這個頭發髒亂。


    滿臉黑色汙泥的乞丐,隻有那雙眼睛沒有蒙塵,在看到她時,雙眼頓時充滿了驚喜的光芒。


    她蹲在他麵前,朝他麵前的破碗裏扔了一張十兩數額的銀票,開心不已地笑道:“薑暮越,你也有今天?”


    哈哈,梁遇江啊梁遇江,你也有躲在角落裏要飯的一天呐?


    真是開心死她了。


    趙月白樂不可支地笑彎了眼睛。


    薑暮越一點也不惱,眼神帶著沉沉的愛意凝視著她,笑道:“我就知道你會從這裏經過的,我已經等你很久了,趙月白。”


    話音剛落,他癡癡道:“趙月白,你瘦了。”


    等她?她心裏冷笑一聲。


    趙月白聽他這麽說,臉上帶著厭惡,語氣非常不屑又惡劣:


    “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會這麽快認輸啊,你應該會報複把你害成這樣的人才對啊。”


    薑暮越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眼神平和而又充滿憐惜。


    趙月白真的,真的很討厭他總是拿這樣的眼神看自己。


    明明此時已經淪落街頭成為乞丐,他怎麽還能擁有那麽明亮幹淨的一雙眼睛!


    他憑什麽,他怎麽配擁有這麽清澈的眼睛?


    他是殺人幫兇,他應該活在黑暗裏,他應該愧疚自責,他不應該有這樣純淨的眼神。


    他麵對她的時候應該躲避,而不是拿這樣一雙發光又純真的眼睛看著自己啊!


    他每次看自己,眼底有心疼有難過有憐憫有愛…意,卻從不曾有愧疚,這不對。


    他應該活在愧疚之中才對。


    麵對她的冷嘲熱諷,薑暮越一點也沒有生氣,始終保持著平和的微笑看著她。


    他蹲在地上,仰著頭望著她,語氣淡淡道:“沒用的,我與神明畫過押,打過賭,我這輩子和權利金錢都沒有緣分。”


    他看她眼底有一絲疑惑,接著溫聲道:“換句話說,我此生都是碌碌無為和貧窮的命格。”


    趙月白對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冷然問道:“那你和神明的賭注是什麽?”


    她看方才還侃侃而談的薑暮越,此時卻沉默了。


    隻用隱晦的眸光,深深地盯著自己看。


    看到他目光的趙月白,隻有一個念頭,這家夥又開始演戲了。


    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給誰看呢?


    她瞪了他一眼,見他被自己瞪得居然撇開了眼睛去,似乎很怕自己一樣。


    她又問道:“那是你贏了,還是神明贏了?”


    趙月白見他還是不願意說,頓時覺得無趣極了。


    她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後,卻聽到他悲愴又壓抑地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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