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寧娜離開的這段時間,沈文釗帶著他的團隊將一些不重要的遠景、過渡鏡頭和通用素材拍了一遍。


    芙寧娜檢查了之後,對沈文釗表示了認可。編劇出身的沈文釗一開始對鏡頭的應用還是顯得稚嫩,但現在已經能夠拍的像模像樣了。


    也因為芙寧娜的離組,一些重要的演員都因為檔期問題請了假,這會兒都還沒有迴來。所以芙寧娜決定把單人鏡頭先拍出來。


    實際造景的弗吉尼亞號停在碼頭上,跟代表了安定、富饒和充滿挑戰陸地隻有一個懸梯的距離。


    芙寧娜飾演的1900穿著厚實的風衣,戴著棕黑色的帽子,站在懸梯口,對停留在船上的水手、廚師、鍋爐工和樂手們揮手道別。。


    鏡頭從她的下方向上拍攝,將1900的上半身框在了鏡頭右邊,而左邊是船舷上跟他揮手道別的人。


    “再見了!1900,保重!”


    “注意身體!有時間給我們寫信!”


    “替我去百老匯看看!”


    道別的話語在凝滯的空間裏傳遞,跟1900道別的人都對她去往陸地的生活充滿了信心。


    他們都是陸地人,所以他們認為一生都在海上的1900應該迴歸陸地。


    而且以1900的琴技,他在陸地一定會受到歡迎、受到追捧。


    但對於海洋人的1900來說,陸地才是充滿了未知的危險地帶。


    鏡頭從極低的角度拍攝1900走下懸梯的過程。隨著1900一步一步向下,鏡頭也緩慢向上。


    鏡頭像是來自陸地的目光,仰頭看向1900。又如同猛獸一般,匍匐前進,死死將1900釘在了畫麵中心。


    1900走在懸梯上,懸梯兩側的欄杆像是牢籠一般將她圍堵在畫麵中間,又如同箭頭指向處於靶心的1900。


    奇怪的鳥叫聲響起,像是在向1900示警。


    鏡頭切換,從1900身後拍攝她一步一步向下走的過程。


    鋼製的懸梯在鏡頭裏縱橫交錯,而1900的下半身走在梯子上,仿佛被驅趕著,隻能向下。


    鏡頭的背景是碼頭的景象,這代表著1900將要墮落進“陸地”這個吞噬一切的猛獸口中。


    1900猶豫了,她終於停下了腳步。


    正麵拍攝她的鏡頭開始上升,原本“囚禁”了她的懸梯圍欄隨著鏡頭上升而向下移動,最終讓1900脫離了欄杆的囚禁。


    1900不再受困,她看向陸地,看向城市。工廠的煙霧和高樓大廈像是一個危險的鋼鐵叢林,在她的眼前展開。


    那是冷酷無情的陸地。1900的眼神在逡巡著,想要在冷酷無情的陸地上找到一點兒像是希望的東西。


    就好像無緣無故去逛商場的人,雖然不知道想要買什麽,但總想要看一看。也許就有什麽東西闖入眼簾,讓她不得不買下了呢?


    可惜,1900沒有找到任何東西。


    鏡頭再次迴到背後。麵對著陸地的1900被鋼鐵懸梯包裹了全身,暗示了1900去往陸地,就會失去自由。


    側麵的全景鏡頭切入監視器,左邊低矮的是碼頭代表的陸地,右邊高聳的是弗吉尼亞號代表的海洋。


    懸梯斜斜的連接著陸地和海洋,而1900站在了陸地和海洋中間。但是代表海洋的弗吉尼亞顯得十分巨大、高聳,而代表陸地的碼頭則低矮、渺小。


    1900的內心做出了決定。


    她不會下船。


    1900摘下帽子,對陸地致敬,然後將帽子高高拋出。


    帽子在鋼鐵叢林一般的陸地背景之中劃過一道弧線,終於又落迴了海洋之中。


    繁忙的陸地顧不得1900無用的矯情和糾結,並且無情拒絕了1900的致敬。


    ......


    “可以了。”芙寧娜深深歎了一口氣,這一組鏡頭,已經完整的表達了《海上鋼琴師》的真正主旨了。


    “今天就這樣吧。放飯,然後收工。”芙寧娜坐在導演椅上,對著監視器將鏡頭過了一遍。然後將收尾的工作甩給了沈文釗。


    她還穿著剛才拍攝時的戲服風衣,起身向片場外麵走,一直走到海邊。


    莫名其妙的憂鬱縈繞在芙寧娜身邊。她一腳踩在海麵上,任由海浪帶著她起起伏伏。


    海洋和陸地,在她的電影裏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東西。這讓芙寧娜感到有些不安。


    她真的屬於這裏嗎?


    藝術家是這樣的,他們隻要在心裏糾結、盤桓、矯情就可以了。而她手下的人則要負責發盒飯,收拾設備,完了還要歸籠賬務、做好善後。


    芙寧娜已經創造了神座的雛形,掌握了海洋的權能,自稱一聲“眾水、眾方、眾民與眾律法的女王”毫不過分。


    但她並沒有經曆過磨損,也沒有拋棄掉人性。相比起一個剛剛成為的“神”,她過往的五百年都是一個人而已。


    謝貝蕾妲小姐看著芙寧娜站在海上,讓海水帶著她向海洋深處漂去。雖然有些擔心,但也說不出什麽漂亮話,現在對芙寧娜說任何話都是在打擾她。


    好在片場的工作人員對芙寧娜隻有崇拜之情。沒有人會來打擾芙寧娜。


    芙寧娜幹脆蹲坐了下來,浪花聽話的不再跳躍翻湧,海麵變成了平靜的鏡子。


    “你是芙卡洛斯嗎?”芙寧娜看著海麵的倒影,對同樣蹲坐著的長發女孩發問。


    她的語氣帶著神的威嚴,又有些人類的稚嫩。


    “我不知道哦。”倒影有點兒這樣屁股對著屁股的對話不方便,於是海水靜靜的湧出,在芙寧娜身前凝聚了一副身體。


    “你好啊芙寧娜。一開始我們就見過了。”她的水母頭後麵拖著長長的尾巴,身著白色的禮服,異色的瞳孔跟芙寧娜的正好相反。


    “你好,芙卡洛斯。”芙寧娜微笑迴應。“我還以為你......”


    芙卡洛斯聳了聳肩,“上一刻,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但現在,我就是芙卡洛斯了。”


    “從你覺得我是芙卡洛斯開始,我就變成了芙卡洛斯。”


    “或者說,我是你創造的芙卡洛斯。”她笑得十分燦爛,“我的水神大人。”


    “是這樣啊?原來我這麽厲害嗎?”芙寧娜有些疑惑,又有些“啊,我好像幹了壞事”的心虛,仿佛一個小賊,將提瓦特的芙卡洛斯偷走了,偷到了她的身邊。


    “不用擔心,你和我已經不是提瓦特的人了。所以你也好,我也好,都跟楓丹廷的那位芙寧娜小姐不一樣了。”


    “但是......”芙寧娜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發現不知道該怎麽說。她的語言表達能力無法讓她將心裏的情感吐露出來。


    不需要芙寧娜的吐露,芙卡洛斯有所察覺,她微笑著開口,“其實,我們可以問一問那位前輩。”


    “你是說小mei......刻晴?”


    “芙寧娜,你已經征服了不止一片海洋。你已經觸摸到了神座。你不是那個幹什麽都要小心翼翼的‘水神扮演’者了。”芙卡洛斯站了起來,“不要害怕,整個世界都會是你的舞台,整個世界都將為你歡唱。”


    “站起來,看著我。”芙卡洛斯的藍色發絲開始閃爍光芒。


    芙寧娜感覺到了力量的共鳴,她的藍色發絲也開始熠熠閃爍。她站了起來,跟芙卡洛斯麵對麵。


    就像在照鏡子,芙卡洛斯微笑著伸出右手,芙寧娜則微笑著伸出左手。


    兩手交握在了一起。流光從芙卡洛斯的身上溢出,化作熒藍色的水流,朝芙寧娜的身體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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