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與亞爾沒有任何法律上的關係,他無權處理雄蟲的後事,再加上島上居民已經全部槍決,亞爾沒有親屬,排下來隻有當地的雄保會有資格處理。


    他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兩名雄保會工作人員進來,其中一名灰發雌蟲接過醫院開具的死亡醫學證明,核實後,開始用光腦打通訊聯係有關部門。


    “......已經核實,請派飛行器過來。”羅瑞通知完,轉頭就看到靠坐在長椅上棕發雌蟲,以往這位儀表得當的雌蟲,這會有幾縷劉海散落到額前,顯得有點頹廢。


    羅瑞想了想,掛了通訊,主動上前安慰:“卡特閣下,請節哀。”


    本以為這隻神情低落的雌蟲不會理自己,或者頂多客套點頭,卻不料他看向自己,說了句意想不到的話。


    “你好,我想加入雄保會,請問有什麽要求?”


    羅瑞一愣,上下仔細打量一番,看對方表情不似開玩笑,也不像傷心過度做出的失智決定:“閣下,恕我直言,a級雌蟲來雄保會打工,未免大材小用了。”


    當時為了讓那隻可憐的雄蟲在最後的日子過的順心點,羅瑞查了卡特詳細的背景,這才放心讓他接近病弱的雄蟲。


    等級出挑,家教嚴格,生活優渥,這雌蟲明明有更好的蟲生選擇,現在他居然要加入裏外不討好的雄保會,這個單位一般是沒有多少選擇的低級雌蟲才會去的地方,除非......


    “如果閣下僅僅是想送雄蟲最後一程,大可不必這樣。”


    卡特搖搖頭:“不是因為這個,我是真的想保護雄蟲。”


    那天在審判庭,酋長的那段聲嘶力竭的抗議讓他猛然驚醒,渾身發冷。


    那些囂張跋扈的雄蟲其實很可憐。


    在蟲族利益高於一切的根本原則下,為了讓種族延續下去,帝國政府對待雄蟲的態度與酋長他們本質上如出一轍,雄蟲無論在哪都是塔格行星上的那座孤島,區別在於剝削的隱秘程度。


    在帝國政府的刻意引導下,勢單力薄的雄蟲們勢必會成為種豬一樣的存在,無知愚蠢,隻有知道花天酒地。


    卡特一直以為是雄蟲天性如此,直到遇到亞爾,才發覺從來沒有蟲去真正問過雄蟲們想不想要這種生活。


    或者說,是沒蟲敢問。


    蟲族天性追求自由。雄蟲表現出來的暴虐與殘酷,大概是他們被時代裹挾,被迫推著向前走,無意識下做出的徒勞抗議。


    這個現狀卡特無能為力,他隻能竭盡自己所能去保護亞爾的來生,即使是虛無縹緲的來生。


    \"......我想雄保會就是為了保護雄蟲那為數不多的一點權利。\"


    羅瑞詫異地挑了挑眉,難得有雌蟲發現這個盲點了。


    對於卡特的言論,他沒有發表任何評價。時代的灰塵落下來有多沉重,看透的蟲子能感受到,但注定不能放到台麵上講,至少目前這個時代是這樣。


    他爽快地遞過來一張灰色的名片,自我介紹:“羅瑞,主星雄保會派駐第十星係的稽查員,拿著名片去主星雄保會,找人事組長,呃,那隻笑麵虎,他看到我的名片會給你安排的。”


    卡特接過名片,神情難掩詫異。


    沒有任何考核,僅憑自己的一點見解,就可以加入雄保會?


    既然會成為同事,羅瑞懶得用尊稱,他坐到卡特旁邊:“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觀察你,你的情緒控製、對待雄蟲的態度,符合雄保會的挑選標準,我相信你應該也不想看到有同樣的悲劇出現在雄蟲身上。”


    當然!


    卡特攥緊手中的名片,當然不想!


    “滴滴滴”


    羅瑞的光腦響起提示,那是預約的飛行器到了。


    他看著卡特,雌蟲平靜的麵容下難掩悲戚,想了想打開光屏,手指點了點表格簽名處:“在這裏簽字,然後你去送那雄蟲最後一程吧。”


    看著那隻雌蟲離去的高挑背影,一旁安靜跟著的實習生,麵露擔憂:“組長,這樣是不是不合規矩,那個地方是給雄主......”


    “沒事,這是那隻雄蟲的心願,真查到了,我會去解釋的。”


    羅瑞滿不在乎地說著,垂眸看著表格簽名處卡特留下的簽名,字跡嚴整規範,一如雌蟲嚴謹的家教,轉字迅速,筆鋒得勢而出,規矩但並不死板。


    字如其蟲,這年輕人確實適合稽查司。


    羅瑞收了光屏,他並不打算告訴卡特,那天雄蟲找他們更改信息,瀕死的雄蟲用薄霧籠罩的眼睛看著自己,表情無比認真:“這樣,下輩子就不會錯過卡特了……”


    嘖!這種騙蟲子的傳統習俗,羅瑞一點都不信。


    卡特年輕帥氣,條件這麽好,蟲族壽命漫長,終有一天會再次遇到自己喜歡的其他雄蟲的,沒有必要在讓活著雌蟲再繼續禁錮在死去的雄蟲身上。


    *


    “......雄蟲太可憐的,我一定要保護好雄蟲。”


    喬姆看完塔格行星犯罪的加密案宗,難受地抿緊了唇,半晌,吐出誓言般的話。


    時隔三十年再次揭開這片傷疤,卡特疲倦地靠在座椅上,緩緩道:“喬姆,我現在告訴你第三條注意事項,也是最核心的一條:在確保雄蟲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尊重雄蟲真實意願原則,保障並協助雄蟲實施。”


    雄蟲真實意願?


    喬姆愣了愣,不確定地想去翻光腦上的工作手冊:“這,這條我好像沒有在手冊上看到......”


    “別翻了,這條不在雄保會的工作手冊,是我自己設定的判定標準。”


    這麽多年來,卡特通過與雄蟲們的交流,盡可能弄清他們的真實意願,而不是死板的依據手冊標準。


    這樣的話......


    喬姆翻著手中的案宗,試圖弄清案宗裏那隻雄蟲的真實意圖:“老師,你真的能判斷出所有雄蟲的真實意圖嗎?”


    卡特閉上眼,搖搖頭,除了那隻雄蟲......


    那種環境不會給予雄蟲愛與被愛的能力,所以他至今無法判定那顆黑珍珠的真實意思,也再也無從知曉。


    “老師,如果按照這個判斷標準,我覺得案宗裏的那隻雄蟲應該真心喜歡您的。”喬姆篤定的語氣傳來。


    年輕的雌蟲,總喜歡胡亂猜測情感。卡特無奈地露出一絲苦笑:“為什麽?”


    “因為雄蟲的姓氏改了,他原本姓卡洛斯(carlos),但是他改成了老師您的姓氏克雷格(craig)......”


    以我之名,冠你之姓。


    “這是第十星係特有的婚姻傳統,當雌蟲嫁給雄蟲後,他們的姓氏會自動更改成雄蟲的姓氏......”喬姆是當地蟲,一眼就看出了雄蟲這樣做的意義。


    “你,你說什麽!”


    卡特倏然坐直,神色慌亂地打開案宗核實。


    塔格行星案宗是不公開的,由於卡特是證蟲,又是雄保會的工作人員,所以有權限閱讀,但這三十多年來,除了正式加入雄保會那天心痛之餘匆匆翻閱了一遍後,就再也沒有去主動揭過這片傷疤。


    兩蟲的姓氏太相近,以至於悲傷的卡特忽略了這點細小的變化,更不會聯想到當地的習俗。


    卡特的手抖了起來,時隔三十多年,他終於知道了那晚亞爾臨死前所說的站在自己角度來考慮的意思。


    亞爾確實不懂那種懵懂的情感叫什麽,但是他知道這個傳統,他甚至不介意以雄蟲的身份成為自己的“雌君”,他想的不僅僅是賜福給自己,他想要的是——


    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毫無征兆的,卡特的眼淚掉了下來,落在黑色的西裝上,暈開一點小小的水漬,很快消隱無蹤,一如亞爾那無法訴之於口的願景。


    得知雄蟲悲慘遭遇的時候沒哭,雄蟲在自己懷裏離開蟲世時沒哭,而現在,被西拉譽為沒有情感的工作機器的卡特,哭了。


    哭的難以抑製。


    喬姆看著一直從容理智的老師,這會整個蟲似乎因為極大的痛苦佝僂起來,摘下黑框眼鏡被隨意的擱在駕駛台上,雙手掩麵,一絲不苟的三七分劉海淩亂不堪。


    聰慧的喬姆嘴唇微動,最後什麽都沒說,安靜走到後排,留給傷心欲絕的老師一個獨立空間。


    -(下麵這段本來是沒有的)-


    飛行器按時降落在拜訪的雄蟲家停機坪,已經梳理好情緒的卡特又恢複了以往的從容,領著喬姆走下了飛行器,唯有微微顫抖的手指暴露他內心並不平靜。


    卡特給飛行器遙控上鎖,正要轉身,後背傳來撞擊,接著不滿的抱怨聲響起:“你看著點路,撞到本少爺了!”


    “抱歉!”卡特蹲下身,把那隻跌倒在地的小雄蟲抱起來,低頭,不期然撞進那雙熟悉的淺藍色冰川。


    ……亞...爾?


    卡特愣了愣,隨即苦笑搖搖頭,自己真是悲傷過度居然看到什麽都會聯想到他。


    “閣下,請小心!這邊是停機坪,並不安全,請不要往這邊跑!”


    那隻年輕的雄蟲後退幾步,皺眉看著這隻眼角微紅的雌蟲,略微有點心虛。


    有沒有搞錯!


    不就不小心撞到他了,我都沒哭,這位大叔至於嗎!


    小雄蟲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抿抿嘴,硬氣道:“要你管!”


    這時一名仆從跑了過來,氣喘籲籲道:“小,小少爺,太陽大起來了,我們迴去吧!”


    小雄蟲沒有理仆從,繞過卡特往遠處草坪跑去,仆從無奈追了上去,風帶來遠處蟲子模糊的唿喊聲。


    “......**小少爺,請跑慢點!”


    ……**小少爺!


    走了幾步的卡特猛地瞪大眼睛,迴頭,剛好那隻年輕雄蟲站在草坡上望過來,兩蟲視線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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