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簡希文喜歡他。他太自大了。任和做好了挨罵的準備,做好了迎接簡希文滔天怒火的準備,做好了道歉一百次一千次的準備,甚至做好了被拒之門外後站一夜的準備。可他萬萬沒想到,隻按了一下門鈴,簡希文就開門了。曾經張牙舞爪的簡希文,就那麽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口,看著他,眼眶裏溢滿淚水,問:“怎麽辦?任和,我害死了一個人。”任和看著這樣的簡希文,好一會才說:“進去吧,關上門再說。”“我、我不知道……”簡希文啞聲道,“我完全不知道陳興這個人,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我早知道,我會阻止他的,我會問他為什麽……”簡希文哽咽到說不出話來。喬蘭說,不要上網,不要看手機。可是,怎麽可能做得到呢?他隻是打開微信,幾乎所有的訂閱號都在推送他的新聞,所有人都在聲討他,辱罵他。他沒法反駁。因為慘劇已經發生了,確實發生了。太沉重了,他背負不動,他不知道怎麽辦了。沒有人在他身邊,大概也沒有人會喜歡他了。任和掃了一眼除了半個吃剩的三明治外空無一物的茶幾,問:“你多久沒喝水了?晚飯有吃嗎”簡希文愣愣地看著他,搖了搖頭。任和到吧台邊拿了個杯子,倒了一杯水放在簡希文麵前的茶幾上,輕聲說:“先喝水。”簡希文機械地照著任和的指令做。冰涼的水流過喉嚨的時候,簡希文才感覺到喉嚨火燒火燎,仿佛要冒煙了。到這時他才想起來,從醒來他就被荒唐的現實砸暈了頭,一滴水都沒有進過肚子。一杯水很快就見底了,任和又倒了一杯。下午吃的半個三明治仿佛在腸胃裏翻攪,簡希文不敢再喝水,隻是雙手捧著杯子。任和輕輕掰開他的手掌,接過水杯,放在茶幾上,而後低聲說:“希希,你沒有害人,你不是兇手。兇手是陳興,一個喪心病狂的神經病。”眼淚從簡希文通紅的眼眶中不斷掉落,他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是我害的,大家都這樣說。如果、如果我在遇到私生的時候早點報警,如果我有繼續迴複陳興的私信,也許他就不會這麽極端”“把這件事推到你的頭上毫無道理!”任和堅定道,“別讓別人的話影響你,希希。你不是施暴者,你是受害者!為什麽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簡希文搖頭:“我真的是百分百的受害者嗎?除了一些恐嚇,我沒有受到真正的傷害,可是別人……”簡希文說不下去了,他害怕、恐懼,有一個人因為他失去了生命,從他知道這件事後,他就覺得喉嚨仿佛被人扼住,喘不過氣來。太沉重了,他背負不起。甚至不需要別人的惡意再來推一把,他就已經要垮了。“我不記得了。”簡希文喃喃自語,“我是真的不記得了,四年前參加選秀的時候,我突然紅了,微博多了很多粉絲,但是又還沒有現在這麽紅。那時候很多人給我發私信,一天一百多條吧,我都會看。會有別的選手的粉絲來罵我,但大部分都是誇我的,我很開心,所以每天都會看。”失控紊亂的發情期、有副作用的抑製劑、被標注後的虛弱,還有突如其來的打擊,簡希文的臉色白得像紙,毫無血色。“有的私信寫得很長,寫得很感人,真的。把我的每一次參賽舞台,還有參加節目的細節記得清清楚楚,一個勁地誇我,說我有才華,說我唱歌好聽,說我天生是當明星的。我很開心,那是我開始受到關注的時候,我還不習慣,還會因為別人對我的幾句誇獎開心得不得了。關嘉茂雖然是我的經紀人,但是那時候選秀還沒結束,我還沒接到什麽工作,也還沒紅到發紫,沒人管我在網上說什麽。”“我就會迴複一些誇得我特別開心的私信,可能說些謝謝你的支持、我真的很開心、謝謝你喜歡我這次挑的歌我也很喜歡之類的話吧。我不記得了,我應該隻是簡單地迴複幾句,肯定沒有跟任何人大聊特聊,也不會求人花錢給我投票的!”“我隻是開心過頭了,從小就有很多人追我,但是他們都是看我好看,喜歡我的外表而已。第一次有那麽多人誇我唱歌好聽、跳舞好看,說我有才華……”簡希文抬頭委屈地看著任和,說:“後來我越來越紅,微博粉絲越來越多,私信也開始暴漲到我根本看不完的程度,罵我的人也越來越多,關嘉茂就把我的私信關了。”任和蹲下,單膝跪地,看著眼前陷在沙發裏,無助、蒼白、虛弱的簡希文,伸手摩挲他臉頰,輕聲說:“所以,你不是故意不迴複他的,不是因為他沒錢投票就不理他了。希希,這不是你的錯。”簡希文痛苦地搖頭:“不,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因為我根本不記得我當時都迴複了哪些私信,又說了些什麽!關嘉茂當時關掉私信,我還生氣了,關嘉茂罵我,說我愚蠢,以為我的粉絲會永遠都是我的粉絲嗎,我要是不小心說錯了話,以後誰脫粉了,想起來了,都會給我留下黑料!”“關嘉茂說,”簡希文眼淚不斷滾落,悔恨又憎惡自己,“他說我脾氣這麽差,情商也不高,說出不恰當的話了,自己也不知道。我要是想當明星,就得閉上嘴,好好演團隊安排好的人設。我脾氣差,又任性,粉絲不會喜歡這樣的偶像。我要包裝完美,像最好的商品,才能更紅……”簡希文從未有過這麽軟弱自厭的時刻,他甚至不敢跟任和對視。“他是對的,大家不會喜歡我的,不會喜歡真實的我,也不會喜歡犯了錯的我……”“對不起……”簡希文邊哭邊輕聲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害了人,還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對不起,任和。你是為了幫助別人來的,我朝你發了那麽多次脾氣,給你惹了很多麻煩,讓你浪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此時此刻,任和說不出心裏的滋味。簡希文沒有責怪他為什麽瞞著自己,沒有以前的頤指氣使、任性驕縱,隻有驚惶不安跟軟弱自厭。小玫瑰太嬌弱了,突如其來的暴雨把他衝刷得失去了神氣。“希希,你看著我。”任和伸手,不容拒絕地捏著簡希文的下巴,迫使他抬頭看著自己,嚴肅地說,“你沒有給我惹麻煩,沒有浪費我的時間。”“你脾氣是不好,也有點任性。”任和說著,低頭親了一下他毫無血色的柔軟唇瓣,“但是這樣的你很可愛,我很喜歡。”“我對你所有的耐心都是因為喜歡你,不是因為臥底做任務。我相信你,不管是現在的你,還是四年前的你,都不會用惡意去迴複別人去傷人。”“惡人打著為你好的名義去傷害別人,該接受審判的是他,而不是你。你不該把這些當成枷鎖背負在身上,我知道你很難受,我會陪著你。”簡希文眼眶通紅,愣愣地看著任和。沉默半晌後,酒店房間內,爆發出巨大的、聲嘶力竭的哭聲。第61章 男朋友這場大哭,把簡希文哭累了,哭昏了,哭得直接睡了過去。好像一個小孩子。記憶中,他隻有很小很小的時候才這麽大哭過。他爸媽吵到離婚的那天,他一個人關在房間裏,哭到睡著。醒來的時候家裏隻剩媽媽,冷靜地跟他講了一堆道理,問他明不明白理不理解。簡希文頂著哭腫的眼睛點頭說理解。媽媽表揚他懂事,說以後他就輪流跟著爸爸媽媽住,生活跟以前一模一樣,不會改變的。騙人的,不可能沒有改變。雖然他小,但是他已經敏感地察覺到了。就像現在,雖然這四年他幾乎沒參與過除了舞台、專輯外的其他工作,但他也已經敏感地察覺到,這不是一次可以靠公關解決的小事件。公司可能會直接放棄他。粉絲大概也有很多會直接放棄他。昏昏沉沉中,他感到有人拿著溫熱的毛巾在擦他的眼淚,小心又細致,一下又一下,輕輕擦過他的臉頰、脖子。他一整天幾乎沒喝水沒吃東西,又疲憊又虛弱。指責、批評、辱罵的網絡文字,化為言語的鋸刃,一下一下割著他的神經,讓他腦袋一抽一抽地疼。熱毛巾像橡皮擦,一下又一下,擦掉那些印在他腦子裏的文字。他感到睡意像濃霧襲來,不可自控地睡了過去。簡希文睡了沉沉的一覺。他感覺他隻是略微地閉上了眼睛,醒來的時候卻已經天光大亮。任和拉開窗簾,對他說:“你昨天沒吃多少東西,不能再睡了,起來吃一點。”簡希文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是早上十點了。他竟然一覺睡到了這麽晚。任和給他倒水,幫他點了一碗暖胃的小米南瓜粥,還迴去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過來酒店。喬蘭走得匆忙,簡希文空著雙手就住進了酒店,連一件睡衣都沒帶。在當簡希文助理的四年裏,喬蘭從來沒有這麽失職過。她很細心,從來事事都替簡希文考慮在先,這四年裏,簡希文沒有煩惱過自己除了工作以外的瑣事。從昨晚到現在,喬蘭一個電話一條信息都沒有。簡希文知道,團隊裏的人估計忙了一個通宵,忙到沒有空管他的日常瑣事了。任和還在酒店陪著他,時不時接一個電話,似乎很忙的樣子。簡希文洗了一個熱水澡,穿著自己柔軟幹淨的睡衣,覺得幹澀的神經好了一些。他喝了水,吃了小米南瓜粥,看了看還在忙著迴消息的任和,小聲問:“你是不是很忙?”任和抬頭,眼神示意有什麽事嗎。簡希文小聲說:“你很忙的話可以先走,我一個人待在酒店沒關係。有什麽事,喬蘭她們會聯係我的。”任和按下發送鍵,將手機放在桌上,走到簡希文身邊,蹲下看著他,問:“今天感覺怎麽樣?”簡希文點點頭:“睡了一覺,覺得好多了。”任和這才說:“不忙,都是一些手機上就可以說清楚的事。”“我不知道還要在酒店住多久,你不用一直陪我的,有事可以去處理……”簡希文越說越小聲。任和看著這樣的簡希文,內心複雜,過了一會才說:“早上你還在睡,喬蘭給我打了個電話,說等下關嘉茂跟她會過來,有一些工作上的事要跟你商量。”簡希文沒問是什麽事,隻是“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睡了一覺,簡希文覺得略微有了點勇氣去麵對了。他拿起自己的手機,準備迴複一下昨天沒迴複的消息,雖然詢問的人也隻有張詠源跟簡希文爸媽。他剛打了幾個字,手裏的手機就被抽走了,抬頭,是任和嚴肅的臉。“你最好不要上網了。”任和說,“沒有必要去看會讓自己心情不好的言論。”“我給我爸媽還有我朋友迴一下消息而已,我不會去微博看評論的。”簡希文擠出一個笑,試圖用輕鬆的語氣開個玩笑,“我自虐啊!”任和一臉嚴肅:“我看著你迴。”簡希文想,事件的輿論到底已經發酵到多麽嚴重了?連對網絡、娛樂圈不敏感的任和也小心翼翼到這個地步?簡希文爸媽是分別發的信息,說自己從家裏人那裏聽說了新聞事件,問簡希文要不要緊,怎麽樣了,簡希文統一迴複自己沒事。張詠源的信息就長多了,他打了幾個電話,簡希文沒有接,就改發短信,問簡希文是不是在忙,問簡希文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嚇一跳。到最後,開始破口大罵兇手,罵私生飯,罵他有病不去治來拖累簡希文,罵垃圾團隊一天了還不做公關,罵垃圾公司看合約要到期了就不想管了,說他要上去跟黑子大戰三百迴合。簡希文到現在一條條看完張詠源的信息,又想哭又想笑,知道張詠源在故意搞笑,想逗他開心。他給張詠源迴了電話,鈴聲一聲都沒響完,張詠源立刻接了電話。“喂,希希……”張詠源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接著就沒話了,一點不像他寫的信息那樣洋洋灑灑。兩個人在電話兩頭都沉默了好一會,沉默到任和都覺得奇怪了,簡希文才終於艱難地開口。“幹嗎?怕我已經被迫退出娛樂圈啊?”“唉……”張詠源歎了長長的氣,“你在哪裏?不在家吧?我看新聞說狗仔現在都圍在你家樓下,你家那個高級小區都報警了,告他們擾民。還有一部分去圍了醫院,說你已經辦出院了,怎麽迴事啊,你怎麽還住院了?是被那王八蛋傷到了,還是抑製劑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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