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美味的煙熏耗子肉去參加期末考試,心情很愉快,做起題來順風順水的,做得又快又好,全班第一個交卷。那些用餘光看見我交卷的,看他們自己的試卷,才寫到一半,不由得有些著急。看來我交卷太早對很多同學造成了心理壓力。平時老師說過,考試不能太早交卷,做完題要多檢查。我心情愉快,做完題一次都沒有檢查。


    考試了兩天,考完後又過了兩天後拿通知書,沒想到這次依然考了全班第一名!


    經常考第一名的我,已經習慣了老師的表揚和同學厭惡羨慕嫉妒的目光。我的心情是愉悅的,李建的心情也是愉悅的,雖然他考倒數第一,一點也不影響他的心情!劉運平是悲傷的,從第三名,下降到十五名。老師雖然沒有批評她,但是私下找她談話了。她也很久沒有和我們一起同路迴村了。


    我和李建一起迴家,邊走邊聊。他說他的巴茅花賣錢了,後來他自己又去找了幾次,加起來賣了二十多塊錢,加上存錢罐的三十塊錢,就湊夠了改槍的錢。結果手頭有錢了,一高興,買零食花了十幾塊錢,改槍的錢又不夠了!他問我的賣了多少錢,我的壓根就沒有賣。


    我的巴茅花曬幹了才八斤多,母親拿來做枕頭芯了!裝一百斤玉米那種大口袋,巴茅花裝滿一口袋,結果才八斤多!母親就拿來做了三個枕頭的枕頭芯,大姐二姐和我的。沒想到巴茅花做的枕頭芯,睡起來柔軟舒適。躺床上來迴翻身的時候,腦袋在枕頭翻動,也沒有什麽聲音了,像海綿墊子一樣舒服。比稻草做的枕頭芯強多了!稻草枕頭芯,頭枕在上麵翻麵的時候,裏麵稻草摩擦,發“嚓嚓嚓”的聲音!


    迴到家,又得到了父母的表揚。我馬上拿出寒假作業,準備在過年之前把寒假作業寫完。


    到臘月十九,是大掃除的日子,農村家家戶戶一大早都開始打掃。母親也一大早就開始打掃,一上午的時間,把屋裏屋外,打掃得幹幹淨淨!兩位姐姐和我,也是要幫忙的。打掃屋裏屋外的蜘蛛絲,是我的事情。拿一條兩米多的小竹竿,竹竿頂綁上一把竹枝葉,形狀像雞毛撣子一樣。然後就用竹撣子掃掉那些蜘蛛絲。


    打掃廚房是最麻煩的,那時候農村都是燒柴火,煙熏得到處黑乎乎的。廚房角落懸掛的蜘蛛絲網上,吸附著黑黑的油煙;有的蜘蛛網已經殘破,吸附著油煙的蜘蛛絲已經不是透明的小細絲,是懸掛著的一條條黑乎乎的小繩子。廚房是通風的,偶爾有風吹進來,像小繩子的煙熏蜘蛛絲隨風搖曳,仿佛在述說著它曾經的豐功偉績,訴說它曾經沾住過多少隻蚊子,訴說著它曾經沾住過多少隻蒼蠅。當我拿著竹撣子出現在廚房時,意味著它們在人世間最後的風采,即將結束!


    我以狂暴的方式,三下五除二把這些蜘蛛絲撣掉,出去在姐姐們麵前炫耀我的功勞。姐姐們看見我的樣子,不由得笑得前俯後仰!


    “大姐,二姐,你們笑什麽啊?”我納悶的問道。


    二姐嘴快,搶先說道:“三娃兒,你臉上額頭上有黑東西!”


    我抬起手,在臉上額頭上擦了擦。沒想到她們笑得更歡了!


    我納悶的進屋,拿起家裏唯一的一個紅色塑料殼的圓鏡子,圓鏡子背麵,是一隻站樹枝上的喜鵲圖案,鏡子有家裏最大的碗口那麽大。


    鏡子裏的我,額頭上,臉上,東一團西一團的黑色油漬。原來是煙熏蜘蛛絲給我的“獎賞”!這種油煙越擦越髒,越擦汙染麵積越大。肥皂都洗不幹淨。那時候農村還沒有專門去油汙的洗滌靈。隻有用柴火燒熱水,很燙的那種熱水,拿洗衣粉,洗了十幾分鍾才洗幹淨!


    上午搞了大掃除,下午又繼續做寒假作業。到臘月二十三,我的寒假已經快寫完了。臘月二十三是過小年,是敬灶王爺的日子,我們這裏稱為敬灶神。


    我們家敬灶神是臘月二十三晚上敬的。用一塊一斤左右的長方形肥豬肉,焯水後放碗裏;在另一隻碗裏放了點花生,桔子和糖。然後倒了一杯白酒,裝了一碗白米飯。又點燃三炷香,再燒了一些紙錢。然後就祈禱,請灶王爺來吃飯,保佑全家順順利利,來年有好的收成。敬灶神主要是保一家人不失火,來年有東西吃,就是莊稼收成好。這是我們當地的一種習俗了,基本家家戶戶都會敬灶神。


    敬完灶神第二天就屬於過年了!從臘月二十四到臘月年三十,這些天親戚們就相互請客吃飯,就是過年了。基本上從臘月二十四開始,就沒有閑著的,年三十都排不過來,有的親戚還隻推到年初三以後才請客吃飯。就算這樣,有時候一家人還分開去吃,走兩家親戚,有時候同一天還分開走三家親戚。


    臘月二十四,歐陽達家過年,是親家了,所以提前幾天就請了我們全家,臘月二十四去他家過年。


    自從家裏有了我以後,我家每年都是臘月二十六過年,因為臘月二十六是我生日,過年請客吃飯就順便給我過生日了,一舉兩得。


    今年臘月二十六是我十歲生日,長輩們都給了我紅包。歐陽達一家人帶著歐陽丹英也來了。我二叔的二女兒也從廣州毛衣廠打工迴來幾天了,我也叫她二姐。她送了我一支我一直想買卻又沒有錢買的英雄鋼筆!二叔家老大是一個兒子,我叫大哥,已經結婚三年了,生了一個胖小子,都兩歲了。幾位叔叔家的孩子年齡都比我們大,就連四叔的二兒子年齡都和我大姐年齡差不多大的。


    我特別高興,今年過生日又有紅包又有禮物!以前我過生日是沒有紅包的,小孩子是不過生日的,親戚們來都是來過年的,都是買酒和水果還有禮包什麽的東西來。今天滿十歲,是有紀念意義的日子,所以又有紅包又有禮物!


    今天我們家大辦宴席,幾位嬸嬸和歐陽丹英的媽媽也都在幫忙做飯,忙得不可開交!幾位叔叔和哥哥姐姐們也忙著去搬桌子凳子。因為我們家桌子不夠。


    我家有一張大的高方桌,平時放香火神龕前麵的。有一張小的矮方桌,平時一家人吃飯就坐的這張矮方桌。但是請客這張矮方桌就派不上用場,隻能拿來臨時堆放一些菜。我家還有一張大的高圓桌,大圓桌的桌麵和桌腿是組合式的。桌腿可以折疊的是十字架,需要使用時,把折疊到一起的桌腿搬出來伸展開,然後把大圓桌麵放上去,就安好了。又簡單又方便,平時存放又省空間!幾位叔叔家也是這樣的桌子,哪家辦事,就相互搬過來用。


    今天我們家計劃坐七桌,自己家有兩張能用的桌,就需要從叔叔們家搬五張桌子來。幾位叔叔和哥哥姐姐們,搬大圓桌的時候方便一點,組合結構的,有人搬桌麵,有人搬桌腿,有人搬板凳。搬方桌費勁巴力的,需要兩個人抬。因為都是純柏木加工的實木家具,所以特別沉重。


    桌子板凳搬齊了在院壩擺好以後,還要用毛巾擦一遍,平時不辦事的時候,這些高桌子都沒有使用的,上麵有塵埃。大家忙來忙去的。


    院壩裏還有七八條大小不一的狗狗也躥來躥去,有三條狗是三位叔叔家的,其餘的是親戚們帶來的。


    看到這麽多狗,我就想起小時候,我家裏不養狗的原因。


    那是我四歲多的時候,我有一個玩具撥浪鼓,撥浪鼓有一個小的圓杆手柄,撥浪鼓兩側各有一個波蛋大小的小球,用小繩子拴著的。轉動撥浪鼓的手柄,兩個小球就來迴敲打著小鼓,特別好玩。那天晚飯後,我晃動撥浪鼓,在院壩跑來跑去。看見正在吃東西的黃狗,我拿著撥浪鼓在狗槽邊晃動,一下沒抓緊,撥浪鼓掉狗槽裏了。黃狗一下就咬著撥浪鼓,我就伸出左手推狗嘴,右手抓住撥浪鼓的手柄,使勁把撥浪鼓拽出來了。結果被狗一口咬在我左手虎口月丘處,鮮血一下就冒出來了。我疼得哇哇大哭,父母趕緊出來看。


    看見我被狗咬得這麽厲害,父親就抱著我,找劉矮子上藥包紮傷口。劉矮子一看傷口深度,深度最少有五毫米!他趕緊拿一塊肥皂,調了一盆水,給我衝洗了十分鍾。他也沒有上藥,也沒有包紮,讓我父親連夜送我去縣醫院打狂犬疫苗,鎮醫院沒有狂犬疫苗。如果萬一有被狗咬的,鎮醫院是救不了的!隻有上縣醫院!


    這下父親著急了,我們這裏離縣醫院有四十公裏,又是晚上,客車也停運了,怎麽去啊?家裏隻有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晚上帶孩子,騎四十公裏路的自行車,也不安全啊!


    劉矮子說他哥家幾個月前買了一輛“70”摩托車,他幫忙把他哥叫來送我們去。劉矮子他哥就是劉運平的爸爸劉小海。父親身上也沒帶錢,就在劉矮子那裏借了三百塊錢。幾分鍾後,劉小海騎著摩托車,我坐劉小海後麵,父親坐我後麵,騎了一個多小時摩托車,來到縣醫院。


    要打狂犬疫苗在醫院急診科,父親掛了號,找到值班大夫。急診值班大夫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特別忙,前麵幾個急診病人等待處理。他先看了一下我的傷口,叫我到旁邊一間專用的換藥室裏清洗傷口。


    他先調了一盆肥皂水放水池子旁邊,叫跟我們一起的劉小海,四分鍾後用肥皂水給我衝洗半分鍾。這盆肥皂水要用四次。他叫我父親抱著我,坐水池旁邊的凳子上。然後叫我父親幫忙抬著我受傷的左手,把我左手放在水池上麵。急診大夫端著那盆肥皂水,在半分鍾內倒了這盆肥皂水的四分之一,來衝洗我的傷口。然後打開專門清洗傷口的一個純淨水的水龍頭,繼續衝洗我的傷口。急診大夫又交代,衝洗一次肥皂水後,要衝洗四分鍾純淨水。必須衝洗四輪。衝洗完再叫他,他先去治療別的幾個病人。


    父親和劉小海就按急診大夫的方法,衝洗了四輪,已經過去十八分鍾了。急診大夫剛才的病人還剩兩位。


    父親去找大夫,說清洗完了。大夫遞給父親一張單子,讓去收費窗口繳費,有三筆費用。一筆是打免疫球蛋白的,根據體重來打,我的體重隻需要兩隻免疫球蛋白,一筆是打狂犬疫苗的,一筆是清理傷口的。算下來二百三十多塊錢,幸虧借了三百塊錢。


    免疫球蛋白,需要病人家屬去藥房窗口拿藥,用交完費蓋了章的收費藥方去領。狂犬疫苗在護士那裏,放冰箱保存的,常溫下會失效的。


    父親繳完費後拿來藥,急診大夫已經把前麵的病人看完了。


    我又被帶到換藥清洗室裏,先打免疫球蛋白。


    急診大夫讓我父親抱著我坐一個操作台旁邊的凳子上,摁著我的手。他把免疫球蛋白在兩個注射器裏調配好。然後拿棉簽給我清洗傷口。


    左手虎口月丘上有兩個最深的洞,急診大夫把整個棉簽頭都插進手上洞裏,棉簽在洞裏來迴攪動,痛徹心扉的感覺令我失聲痛哭,渾身顫抖!他又換了幾根棉簽,把傷口都清洗了幾遍,疼得我汗水滲透了內衣,汗水濕透了頭發尖。然而,這不是最痛的!


    接下來的疼痛,令人終生難忘,甚至令人產生心理陰影!隻見急診大夫拿起一隻注射器,裏麵調配好的免疫球蛋白,還有另一隻調配好的注射器在旁邊。


    急診大夫叫我父親用雙腿夾緊我的雙腿,兩隻手壓著我受傷的手,防止我掙紮。急診大夫叫劉小海幫忙摁著我右手,還擋住我眼睛。


    急診大夫把有免疫球蛋白的針頭紮進我傷口旁邊,針尖全部紮進去了。他把針頭在傷口附近來迴旋轉著紮,繞傷口一圈紮了十幾下,每一下都痛徹心扉,每一下裏麵注射一點免疫球蛋白,每一下都疼得刻骨銘心,每一下都希望是最後一下,每一下都感覺自己痛到了極限!每一下都希望針紮完了不要再有下一針了!我甚至疼得都哭不出聲音來了。


    急診大夫說:“這裏針打完了,這裏打完了,沒事了!”


    我以為針打完了,又哭泣著放鬆下來。結果急診大夫是一個騙子,說話帶套路的,套路小孩子,他說這裏打完了,下一個地方還沒有開始打。看見他拿起另一個注射器,我的心像掉進冬天的冰窟窿裏,涼得令人刺痛。


    急診大夫撩開我脖子上的衣服,在我頸部周圍瘋狂的紮了幾針,虐得我生不如死!短短幾分鍾時間,我仿佛熬了好幾年!終於在我聲嘶力竭的哭泣中,免疫球蛋白打完了。


    急診大夫說:“小朋友,叫姚俊是吧!姚俊乖啊,不哭了,我不給你打針了!”我又以為不打針了,結果又被騙了,是急診大夫不給我打針,這次是別人給我打針了!在我不停的抽泣聲,父親抱著我跟隨急診大夫,來到另一間護士專門的紮針室。兩個年輕女護士笑嘻嘻的看著我,其中一個護士遞給我一個糖。我拿著糖,父親叫我謝謝阿姨,我抽泣著根本說不出話來。


    另一個護士從冰箱拿出狂犬疫苗,準備好了注射器。護士說打這個不疼,打胳膊。然後把我左胳膊露出來,針紮進去三分之一,初時像螞蟻咬一口的感覺,然後一股酸脹,隨著胳膊延伸,我又難受得哭了起來。一會兒就打完了。護士說:“我說不疼吧!不過有點脹而已!”然後又遞給我一個棒棒糖!


    我才發現醫生和護士都是騙子!專門騙小孩打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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