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陸離不開。


    他被兩撥人擋在了中間,前進不能,後退不得。


    他一個人當然殺不了來自神靈之園的戰士,他一個人更殺不完魔靈之崖的騎兵。


    何況他還抱著慕容琳芳。


    所以他準備走的時候是麒麟和狄玉飛打起來的時候,現在他還沒有走。


    一個人拖著另一個人的帶血身體,往這邊走來。


    馮陸抱著慕容琳芳筆直地站著,眼睛一直看著魔靈之崖的魔雁騎兵,他隻是聽到背後的是那種動靜,卻不知道是誰拖著誰。


    他以為戰勝的是麒麟。


    想到這裏,馮陸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他的笑容很快僵硬。


    因為他發現,他的背後有殺氣,而且很大。


    麒麟劍對他的恨意,絕對不會有這麽的大。


    馮陸一轉身,向後滑出七步。


    背對著魔雁騎兵,他往這邊看去:是狄玉飛拖著麒麟,往這裏走了過來。


    而且看狄玉飛的樣子,也不像是受了多大的傷。


    馮陸心裏想道:“以麒麟的實力,就算是被狄玉飛打敗,也不該讓狄玉飛一點都沒有受傷,難道狄玉飛的實力,尚在我預想之上?”


    麒麟身受多處重傷,無奈地向馮陸說道:“我的,我的錯……”


    馮陸歎道:“能別廢話了嗎?要不然你把琳琳帶走,我再拖他一陣?”


    慕容琳芳雖然討厭麒麟,但起碼麒麟是不會害她的,兩害相權從其輕的道理,馮陸還是懂的。


    麒麟栽倒在地上,無力地說道:“你不怕我對她無禮嗎?”


    馮陸撇了撇嘴,哼道:“那也比落在狄玉飛手裏強。”


    麒麟淡淡道:“你看我有哪一點像還能爬起來的人?”


    馮陸歎道:“好吧,看來我隻有命令你的手下,來和狄玉飛的人來個生死之戰了。”


    麒麟道:“口不對心的,都是小人,你既然想讓他們作為炮灰幫你攔住這些神靈之園的戰士,又為什麽要說到做不到呢?”


    馮陸傷神不語,低下了頭。


    “這的確是現在為止最高的解決方法,但是,我沒有你們魔靈之崖人那麽豪氣,把五百人的性命說扔出去就扔出去了,這是你們的人命,我可不能把他們都送出去。”


    麒麟抬著頭,驚訝地看著馮陸,道:“我怎麽也沒想到,胡雪印的手下,會有這麽地心慈手軟,你剛才就算沒有看到狄玉飛的實力,現在猜也猜出來了,這五百人包括你我在內,有誰能擋得住他十招?如果你們兩個不走,這裏所有人的犧牲,都將會變得沒有意義,你是讓他們白死,還是讓他們死的有價值?”


    馮陸咬著牙,一句話也不說。


    倒是那個魔雁首領,揮了揮手,讓魔雁騎兵讓開了一條道路。


    “騎士的原則,就是保護自己的信條,軍人以遵守命令為天職,我們接到的命令,就是保護琳芳小姐離開,這個命令是我們必須遵守的,即使是失去整枝軍隊,也要完成這個命令,如果閣下有這個能力帶他離開,但走無妨,我們有五百個人,就算是他揮手殺十人,也得揮五十次手才行,請閣下,務必帶琳芳小姐離開這裏。”


    魔雁首領握著劍,向馮陸行了個軍禮!


    馮陸背對著他,沒有迴頭,道:“用五百人的性命,換兩個人的命,值得嗎?”


    魔雁首領尊敬地向馮陸深鞠一躬,道:“沒有值不值得的事,隻有願不願意做!將命如寶,兵命如草,希望你可以不讓我們這些草芥,犧牲的沒有價值。”


    馮陸轉過身,看著懷裏的慕容琳芳,道:“我要你記住這些人每一個人的臉和名字,你記住,你的命,是這些人用血肉之軀換來的,你要永遠的記住這些恩人,朋友,把死者的名字刻在牌位上,逢初一十五一燒香,逢年過節記得供奉他們,是這些人,給了你活下去的權力!他們也是生命,這不是他們的義務!”


    慕容琳芳從他懷裏掙紮著把頭靠到他肩膀上,去仔細的記住每一個人的麵孔。


    馮陸抱著她,往通道的後麵走去,他每走一步,後麵就有兩個人封住一步的道路。


    魔雁首領首先大叫道:“所有人,報名!韓賦!”


    “救下你的人是——衛再!”


    “張開甲!”


    “徐無恨。”


    “救你的人是!”


    “越明!”“趙飛鶴!”“郎前!”“嶽鬆悲!”


    ……


    一個個的名字,在馮陸的背後響起,這些人的名字大都不見經傳,但是今天,慕容琳芳的命卻是這些人救下來的,她就算記不清他們所有人的臉,也要把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都刻在心上,雕琢在骨頭上!


    馮陸跳到一隻魔雁上,催著大雁往前快速飛去。


    他不想迴頭看,但是也能感覺得到,身後正有無數的屍體,正一具具地被拋起在空中。


    馮陸都有些覺得,他是個懦夫,是個逃兵。


    但是他不能迴頭,他不能讓這些人死了都不能瞑目。


    他必須要走!


    那一天,漫山白色的花朵,都被鮮血染紅。


    跟著慕容琳芳的指引,秋一瀟來到了楊大夫的家裏。


    馮陸直挺挺地站在門前,道:“這就是你說那姑娘的家?”


    慕容琳芳抱著他的脖子,在他懷裏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她好像已經學會接受馮陸對她的作為。


    不過分的話,就像是哥哥對妹妹一樣,也沒什麽好抱怨,好逃避的。


    大門開著,而且開得很不尋常。


    門閂落在地上,已經斷了,切口在內側,是被人從外麵推門震斷的門閂。


    馮陸已經開始做最壞的打算。


    無論怎麽想,他們都是被不友好的人找上門了。


    “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這次進去,可能你看到的會慘不忍睹,會是血腥,而殘酷的場麵。”


    馮陸冷傲地和慕容琳芳說。


    慕容琳芳無奈地說:“別磨磨蹭蹭了,也許還來得及。”


    也許還來得及……慕容琳芳自己都不敢想她這個想法有多可笑。


    她離開以後秋一瀟和江自流也跟著離開,狄玉飛打她用了多長時間,和馮陸交手用了多長時間,再和麒麟的打鬥又用了多長時間,再加上一來一迴的路程,如果要出事,又怎麽可能還來得及?


    如果想動他們的人這麽磨蹭,又怎麽敢動淩皇尊者女兒的朋友,寂靈學院頂級高手的**人?


    沒有看到悲劇的時候,無論是誰,都會在心裏,有一個短暫的自我安慰。


    直到他們看到血,看到死人,看到悲劇的一刻,那自我安慰的心,才會無比脆弱地粉碎。


    院子裏曬著的藥材亂七八糟地落了一地,顯然是剛剛才被打翻的。


    慕容琳芳緊張的對馮陸說:“趕快進去!”


    馮陸猶豫了一下,飛身衝進大堂中。


    大多數的時候,馮陸的理智還是在的。


    但是當這理智和熱血相衝突的時候,他就完全忘了三思而後行這句話了。


    因為慕容琳芳,馮陸就算知道大堂中有殺手在等著他們,他也非進去不可。


    因為這是慕容琳芳的命令。


    他們一進大堂,就看到死在櫃台下的楊大夫。


    是被人掐斷喉骨而亡,眼珠凸出,慘不忍睹。


    馮陸冷冷地看著這個人,甚至沒有把慕容琳芳放下來,去把他眼瞼合上的想法。


    這個人已經死了,馮陸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了這一點,他既然已經死了,為什麽還要管他,不如趕快去找另一個人,也許還能來得及!


    馮陸抱著慕容琳芳,又竄入了另一個房間裏。


    他們最後是在秋一瀟住過的房間裏找到的楊姑娘。


    她還活著。


    赤身露體地靠在床上,呆呆地看著門外!


    她原來雪白的*上,刻滿了紅色的指印,臉上也有一個巴掌印,衣服和肚兜,被撕成碎片仍在地上。


    可以想象,在剛剛的不久之前都發生過什麽事。


    馮陸把慕容琳芳放在一張椅子上,從一旁拿過床單,蓋在楊姑娘身上。


    她竟然還沒有流淚……


    她沒有流淚,為什麽眼角還有淚痕?


    難道是淚已流幹了?


    床頭還有一黃一紅的兩片衣袖碎布,那不是從楊姑娘衣服上落下來的。


    馮陸點了楊姑娘的睡**,悄悄把這兩片袖子上的碎布放進了懷裏。


    他讓楊姑娘先睡過去,為的就是怕她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


    她既然能撐得到現在,難道還會在她的慕容姐姐來的時候自殺嗎?


    馮陸看著慕容琳芳說:“狄玉飛很快就會追來,我隻能帶你一個人。”


    慕容琳芳往楊姑娘那裏看了一眼,道:“她已經這樣了,難道你想把她留下嗎?”


    馮陸有點發火地說:“為什麽我今天老是碰到這種兩難的事情?你功力恢複到可以跟上我,還得多少時間?”


    慕容琳芳答道:“起碼兩個時辰。”


    馮陸道:“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夠狄玉飛殺我們幾次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慕容琳芳決然道:“你帶她離開!”


    馮陸搖著頭:“你覺得我能放心得下你?”


    慕容琳芳欲言又止,嘴唇慢慢地合了上來。


    馮陸歎道:“以前老覺得靈獸沒什麽用,所以到現在我也沒有一隻自己的靈獸,剛剛我又把魔雁給放走了……都是我的錯誤!”


    慕容琳芳道:“也別急著沮喪,辦法還是有的,不過,很難。”


    馮陸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麽,又長長地歎了口氣,“抱著你,背著她,你覺得我們能跑得過那些戰士們嗎?再說了,帶著你們兩個美女,路上的人會不會覺得我們奇怪?”


    慕容琳芳長吸了一口氣,道:“你先出去吧,我給她洗一下身子,換身衣服。”


    馮陸道:“我可沒答應你的想法啊!”


    慕容琳芳平靜地說:“你會答應的!”


    馮陸看著她的眼神,忽然一點也沒有了拒絕的勇氣。


    “好吧,不過你還是不要再給她清洗身子了,好歹穿件衣服,先離開這危險之地再說。”


    慕容琳芳點了點頭。


    馮陸轉身出去,在外麵等了一會兒。


    他站在大路中央,想著路上能搶輛車什麽的,至少不用出那個醜。


    不過他的運氣並沒有那麽好,等了半天連一個路人都沒有經過。


    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看來上天這東西,對於見義勇為多管閑事的人,是從來不會吝嗇磨難的。


    事後我一定要讓她給我說一句謝謝,要不然這趟太虧了。


    馮陸如此的想著。


    單是一句謝謝,比起他為慕容琳芳做的事,大概還是虧本的吧!


    他從來也沒有想過去計較這些問題,想想,也就是想想。


    慕容琳芳沒有叫他的時候他絕不妄動,他也不想再去看給她楊姑娘換衣服時的畫麵,他雖然不是一個君子,但也不至於是個禽獸。


    一個這樣經受苦難的女孩子,他進去時看的那一眼都幾乎要讓她羞愧自殺了,再看,再看他自己就要挖眼珠了。


    還好的一件事,當慕容琳芳給楊姑娘穿上衣服時,她的腳步也已經挪得動了。


    馮陸過去背起了楊姑娘,道:“我就不把她的手往我脖子上綁了,這裏是在人煙密集的地區,相信狄玉飛也不敢亂來,我們下一步去哪裏?”


    慕容琳芳想了想,說:“尊者應該有任務要執行,我們可以去乾坎城找陸杭叔叔。”


    馮陸驚訝道:“以人為兵,神兵無形的陸杭?他怎麽也是你們魔靈之崖的人?”


    慕容琳芳扶著他背上的楊姑娘,“路上說。”


    在去往魔法通道站的路上,她一五一十地說出了陸杭的來曆,包括他是傀儡道人,策劃了零魔城地裏對江自流的狙殺等等。


    馮陸的臉和心都有點發苦,要是他知道陸杭就是那天晚上差點把他一招秒殺的傀儡道人,估計也不會答應得那麽幹脆。


    傀儡道人!


    馮陸的心裏忽然想到了什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不是把魚往貓嘴裏送嗎?”


    然而一想到慕容琳芳叫的那一聲陸杭叔叔,他還是決定把心裏的想法隱藏起來。


    就和秋一瀟那時的想法一樣,他也不想去傷害別人。


    但是他為什麽會懷疑到陸杭,為什麽會覺得陸杭那裏,反而會更危險?


    難道僅僅憑那兩塊衣袖,就可以定一個人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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