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裏薄薄的那張紙遞過去之後,陸俊便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靜等著男人可能出現的反應。


    可好長時間,他都隻是低頭看著手裏的鑒定結果,身形僵硬至極,除了緊繃的下頜線條泄露出些許情緒之外,男人不曾有任何動作。


    “辰哥?”


    陸俊等了又等,隻小心翼翼開口。


    “其實結果早就出來了,這玩意加急一天就能知道。我就是怕打擊你,所以不敢直說,想讓你來找我拿。”


    “你這一直不來,老拖著也不是個事……本身兜兜性別女,也不可能是你的孩子。”


    “怎麽不可能?”


    薄彥辰終於做出了他應該有的第一個反應。


    他黑眸揚起,一瞬不瞬定在陸俊臉上,像是要從他身上看出一些撒謊的證據。


    俊臉幽沉,覆上了一層駭人的冷霜,在發現陸俊眼神不閃不避之後,終於把那張紙揉成一團,狠狠扔在了他臉上!


    “重新驗!兜兜不可能不是我的孩子。”


    陸俊,“??”


    “我特麽都驗一萬遍了!除非你給的頭發不是兜兜的,不然你們倆百分百,沒有一丁點血緣關係!”


    既是來了,陸俊也不打算再和他磨嘰下去,深吸一口氣,索性大聲吼了迴去。


    “她有新歡了,有別的男人……收養的也好自己生的也罷,反正跟你沒關係。”


    “不。”薄彥辰執拗地認定了事實,不管陸俊說什麽,黑眸始終漆黑一片,幽暗又深邃到可怕。


    也知他內心煎熬,陸俊終於深吸一口氣。


    “辰哥,你就認清現實吧!”


    “啪嗒”一下,好似腦袋裏緊緊繃著的那根弦斷掉了似的,支撐他的所有力氣都在瞬間被抽離。


    渾身虛軟地跌靠在桌旁,英俊的麵龐上沒有了半分多餘表情,隻一雙黑眸空空凝著前方……悵然若失。


    他低著頭,許久之後才艱難開口。


    “當真……不是。”


    “一萬個不是!”


    薄彥辰掀了掀唇,分明還想說什麽,可話到嘴邊,又發覺找不到任何邏輯證據,隻能頹然收迴。


    他和嬌嬌之間最後的維係,也斷掉了。


    空氣一片靜默,如三年前他在太平間裏看見女孩掉落的那隻手機時的冷然。


    陸俊長長歎息了一聲,終於朝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辰哥,看開點。三年時間……本來都會變的。”


    “變?”


    他收起了唇瓣那一絲冷寂,黑眸幽冷抬起,深處湧動著幾分悵然。


    卻忽然道。


    “我不會變。”


    “啊?”


    下一刻,男人驀地站起身朝外麵走去,長腿邁開沒一會便到了人群最喧鬧的位置。


    “boss,您怎麽過來了?”


    “是有什麽工作指示嗎。”


    工作人員迅速靠過來想要問明緣由,可男人卻隻長身站立一側,俊臉幽沉地撇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工作。


    “是、繼續、繼續……”


    可誰還敢隨意,一個個便都認真謹慎了起來。


    “快,排到誰了,上去拍吧。”


    “到我們啦!”第二次排隊又是一個小時整,終於到他們時,小家夥便雀躍地趕緊跑上台,乖乖站在燈光下擺出pose。


    周圍嘈雜聲減弱的那一刻,顧嬌嬌下意識抬起頭,便看見不遠處站立著的一道頎長身軀。


    男人長身而立,英俊的麵龐上清冷無溫,幽冷的黑眸直直凝著她的方向,便極為出其不意的,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顧嬌嬌心口狠狠窒了一下,迅速移開眼。


    大叔那是什麽樣的眼神?


    沒有笑意、連憐憫和尋常的冷漠都不見,隱隱的似能看幾分涼薄裹覆著的些許……怨懟和受傷?


    他怨自己?


    還是覺得自己剛剛說討厭他的話,狠狠傷了他的心。


    不可能吧。


    小姑娘搖搖頭,隻當自己看錯,便用力拍撫了下瘋狂跳動的心髒,把亂糟糟的心思撫平,抬起頭衝著前方的小家夥笑了笑。


    “寶貝真棒!就這個姿勢,笑一下……”


    “媽咪,你也快去拍。”


    她有一張定稿照,用於比賽時封麵。


    顧嬌嬌點點頭,整理好身上的襯衫之後,便帶著笑走上前。


    轉過了身,便正對著男人站立的方向。


    刺眼的燈光照過來,讓她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可隱隱地仍能瞧見那邊站定的身軀。


    僵硬、疏冷。


    ……


    許是這道身影太過明顯,就連一直神經大條的小家夥都注意到了不對勁。


    小手牽緊了自家媽咪的往外走,沒幾步便感覺到了一道灼灼透過來的目光。


    小家夥肉乎乎的臉蛋上,秀氣的眉蹙了起來。


    他眨巴了下眼睛。


    “媽咪,薄叔叔一直在那,他怎麽了?”


    顧嬌嬌臉一白,微微怔住。


    “不知道。”


    她輕輕咬了咬唇,假裝不在意地咕噥著,“誰懂是不是肚子裏又藏了什麽壞水。”


    “本來應該和薄叔叔打個招唿的,不過現在,我想還是算了叭。”小團子摸了摸鼻子,看向男人的目光裏滿是可惜。


    畢竟媽咪不喜歡他,所以就算自己再喜歡,也不能背著媽咪和他好。


    “哎。”


    他歎了一口氣,小小的年紀便知道了“遺憾”的滋味。


    但,畢竟人就站在他們離開的必經之路上。


    小家夥走過去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抬起了頭。


    目光正好和男人對視。


    “薄叔叔你……”


    他掀了掀唇,想問薄叔叔,為什麽用這樣奇怪的眼神看他。


    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已經被拉走。


    顧嬌嬌隻覺得如芒刺在背一般,渾身都極不舒服,便迅速帶著兜兜離開了會館。


    直到站在外頭的天空之下,她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剛剛還以為大叔會阻攔他們,或者說些什麽……


    幸好沒有。


    她詫異發現自己心底竟然空落落的,好像在期待他做些什麽似的。


    嗤。


    顧嬌嬌暗道自己愚蠢,眼下這樣才最好呀。


    至少她往後能輕鬆一些,和兜兜相依為命的日子,也可以少一些波瀾。


    “等媽咪打個車吧?”


    “好噠。”


    ……


    場館內。


    一直到母女倆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內,薄彥辰僵硬站著的身軀,才終於有了些反應。


    黑眸垂落,薄唇上扯開了一抹很淡很淡的弧度,滿是澀涼的眸微閉緊,啞聲道。


    “明明跟我長得那麽像。”


    怎麽就不是呢?


    “人的五官組合就那麽多,這世上人總有相似。”陸俊拍了拍他的肩,“辰哥,隻有dna鑒定結果做不得假,你就別再自欺欺人了。”


    他終於掀開眸,輕輕低笑了一聲,重複著那幾個傷人的字。


    “自欺欺人。”


    的確。


    嬌嬌從未說過兜兜是他的孩子,也不曾說過對他還有感情,這幾日黏在她身邊,大約也就是……自欺欺人、自作多情。


    兩人一起走了出去,看見了站在那邊等車的母女倆。


    天色灰沉,漸漸刮起的冷風,將女孩纖細的身軀吹得顫顫。


    薄彥辰抿了抿唇,原本冷漠幽邃的黑眸,此刻更是黑沉得嚇人。


    無人知曉這一刻他在想什麽,隻靜靜站了好半晌之後,才嘶啞著嗓音開口。


    “陸俊,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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