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薄彥辰心底有股從未出現過的挫敗感。


    他闔眼陷在沙發上,沒有再開口說話,也沒有再去看那邊半死不活的司機。


    房間內氣氛僵硬到極致,所有人都默不作聲站在一旁,一邊設想著那位被他翻遍全城也要尋的女孩是何模樣,一邊又忍不住想到男人剛剛狂躁可怕的樣子。


    隻有老嚴給他倒了一杯冷茶,默不作聲地退到一邊。


    男人手裏握著那條冰冷的項鏈,上麵隱約還殘留著女孩淡淡的香味,那個瘦弱無助的小孕婦,現下不知在怎樣淒風冷雨的夜離哭哭泣著。


    “顧小姐在海城的親人、朋友,都去尋過了。沒見著人,甚至沒聯係過。”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線索中斷在司機這裏。


    薄彥辰非常清楚,以她的性子,斷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去麻煩別人,更遑論,她僅有的兩個朋友,一個在醫院躺著,一個被他關在了老宅。


    偌大的海城,她大約茫然無措,又毫無依靠。


    “是我錯了……”


    男人捂著臉,嗓音裏是沉啞到極致的冷寂。


    他其實知道,自己兇她的時候,小姑娘眼圈紅紅的,馬上就要掉下眼淚來。


    兩個小時前的一幕幕畫麵,如電影放映一般清晰。


    明知自己說話難聽、粗暴,若是當時再克製一些,哪怕他隻是忍著脾氣,讓女孩呆在自己的視線內,她都不會在淩晨三點離開住處。


    甚至現在薄彥辰迴想起這一晚發生的種種,自己不受控製湧起的情緒……


    好似魔怔了一樣,


    “不是,薄彥辰你在這愣著幹什麽?”


    “弄丟了就去找,做錯了就去彌補!幹坐著人能自己迴來?”


    老嚴終於看不過去,大聲提醒他。


    可男人毫無反應,低著頭一言不發的樣子,不知在想什麽。


    “別愣了,趕緊想!”


    老嚴是個粗魯的性子,看不過去他這樣,揚起手一拳打在男人臉上。


    “想想她可能去的地方!在場所有人,你是最了解她的那個。”


    “你打他幹什麽!嬌嬌失蹤又不是他的錯!”


    老嚴下手兇狠,一旁的林沫根本看不過去,想開口說什麽。


    但此刻,吃了痛的薄彥辰,卻忽然反應了過來,一直昏沉的眼神逐漸恢複清明。


    高架橋的位置,距離海大太遠,女孩不是路癡,必然不會想著徒步迴去。


    她連手機都沒帶,那邊也沒有認識的人,所以必然走不遠!


    “周圍五公裏已經地毯式搜尋過,沒有人影!”


    老嚴顯然知道他在想什麽,很快給出答案,“那一片的監控不完善,很多地方拍不到。”


    “不……她今天受了驚嚇,體力不支,走遠。五公裏……都沒可能。”薄彥辰眼底的一絲黯淡一閃而過,想到女孩今夜的經曆,便隻恨不得再給自己來兩拳。


    “嬌嬌……是孕婦。再難的情況下,她也會護著孩子。所以必然會找一個讓自己能遮風擋雨的地方。”


    “難道是——”


    ……


    高架橋旁,有執勤人員的休息室。


    此刻狹小的房間裏坐著三個人,剛換班下來休息的工作人員,穿著單薄裹著毯子的小孕婦,還有一個……很自如坐在旁邊的矮凳上,手裏頭捧著一隻棒棒糖不停舔著的小女孩。


    外麵冷風唿嘯,可房間裏很溫暖。


    換班的姐姐煮了薑水遞過來給她,她一邊道謝一邊看向那個白淨的小丫頭。


    像是察覺到她的注意,小女孩抬起頭朝她笑了笑。


    “姐姐,你也離家出走了嘛?”


    “也?”


    顧嬌嬌搖搖頭,洗白的手指捧著薑茶,才稍溫暖了些,嗓音很輕很輕的囁嚅著。


    “我不算吧。”


    那本也不是她的家,非要說,海城臨近縣區裏偏遠的鄉鎮那處老房子,勉強算是。


    “哎呀,離家出走有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嘛。”


    小女孩比她要坦然得多,反而是顧嬌嬌自己有些難為情。


    聽著她說,“我家裏人應該很快就找來啦。”


    她微微一怔,失笑道,“你怎麽說的那麽輕鬆呀,難道不怕家裏人擔心嗎?”


    “不怕。”


    “嘻嘻,我不在了對他們才好呢。”


    顧嬌嬌臉頰上泛起一抹狐疑之色,有些驚愕地看了過去,顯然沒有從她的跳躍性思維裏反應過來。


    愕然道,“你說什麽。”


    “姐姐你是不知道的吧,我其實呀,快死了。”


    “現在我就是個負擔。”


    “全家所有人都圍著我轉,想救我,但其實沒辦法的啦。”


    她看似七八歲,可說話的語氣裏,卻有一種看透世事的成熟。


    顧嬌嬌抿唇走過去,白軟的臉頰上露出兩隻淺淺的小梨渦,蹲下身安慰她。


    “別胡說,你才多大。”


    她伸出手,揉了揉小朋友的腦袋,“小小年紀怎麽淨胡思亂想。”


    想到了曾經做家教帶過的一個絕症小孩,顧嬌嬌看著她發黃的發,輕聲道。


    “唔。有個說法叫做,如果疾病難以治愈,上帝非要帶你走的話,那我們也要快快樂樂地死掉。”


    小女孩驀地愣住了。


    “快樂地死掉?死掉還可以快樂嗎?”


    “沒有人這樣對我說過,他們隻告訴我不會死,會治好我。沒人告訴我,可以快樂地死掉。”


    顧嬌嬌莞爾,哄小朋友什麽的,她其實很在行,便小聲開口,“做完了所有想做的事情,沒有遺憾地離開,也算快樂地死掉吧。”


    小女孩眼睛驟然發亮。


    “我明白了!姐姐,你是個好人!這個給你!”


    她拿出了一隻千紙鶴放在了顧嬌嬌掌心裏。


    一旁的工作人員見狀驀地愣住,滿臉詫然。


    林家小小姐的千紙鶴,竟然會送給一個外人。


    “你折的真好看,謝謝你呀。”顧嬌嬌眼眸亮晶晶的,隻覺得和小女孩投緣,便順勢收了下來。


    下一刻,外麵便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一大群人趕過來,為首的男人於肅殺的冷風裏出現,帶起一陣涼寒意。


    他麵色深沉如冰,漆黑如眸色的眼迅速逡巡而過,掃過四周之後終於落在那道纖細嬌軟的身軀上。


    她沒事。


    在確認女孩平安之後,男人緊繃的下頜線條才終於鬆緩下來。


    頎長的身軀一步步朝她靠近,在距離一米的位置驟然停下。


    薄彥辰低下頭,幽冷濃鬱的眼眸一瞬不瞬凝著她,緊抿的薄唇掀開,嗓音裏滿是沙啞。


    “乖寶……”


    他艱難發出兩個音節,餘下的字卻盡數哽在喉嚨裏。


    小姑娘一直躲閃著他的注視,白軟的臉頰蒼白,身上頭發都有些濕意,沾惹著霧氣的眼尾,讓她仿佛下一秒就會哭出來似的。


    他不是讓她出去麽,怎麽會尋來了?


    薄彥辰不敢亂動。


    卻聽聞旁邊的小朋友開了口。


    “姐姐,你的男朋友來的比我家裏人還快呢。”


    “他應該很愛你哦。”小朋友湊近了在耳邊說話,笑嘻嘻的樣子。


    顧嬌嬌卻搖了搖頭,唇瓣的笑容有些晦澀。


    “是嗎?”


    “我不知道……”


    她打從心底裏,不確定這一切。


    直到薄彥辰又朝前了一步,俯下身看著她,“乖寶,跟我迴去?”


    男人的嗓音又低又緩,還帶著些許喑啞,望著她的眸色也變得幽深。


    直到那嬌小的女孩在他的緊迫注視中,終於點了點頭之後。


    薄彥辰便立刻伸出手緊緊抱著她,長臂將女孩嬌軟的身軀圈在懷中,片刻都舍不得鬆開。


    “大叔,你……”


    怎麽會抱那麽緊。


    用力到好像要將她揉到骨血裏,生怕失去她似的。


    甚至那股力道壓迫著她的胸口,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讓我抱抱。”


    女孩受到了驚嚇,如今抱著的身子發涼,連說話的聲音都很虛弱。


    殊不知。


    他也被嚇慘了。


    顧嬌嬌隻能在唿吸間隙中勉強尋到自己的聲音,小手撐開一些距離,皺著眉似不想再挨著他。


    “你弄疼我了。”


    “抱歉。”


    薄彥辰幾乎是立刻鬆開了手,但眼神始終落在女孩身上,像是生怕她再跑掉似的。


    “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臨出去時,顧嬌嬌向工作人員道謝,彎腰再起身時,眼前不知為何一片發黑。


    她掀了掀唇,沒來得及說話,便在男人懷裏失去了意識。


    _(|3」)_


    入目是一片慘白的天花板。


    鼻尖裏,還是那些極為明顯的消毒水味道,心口沉悶壓抑,說不出的難受。


    又是醫院,她最近……來的好頻繁啊。


    “準備些吃的送過來,要清淡點的,她穿的衣服,迴家取兩套棉質柔軟的。”


    “好的薄總,我馬上去辦。”


    旁邊是大叔低沉熟悉的聲音。


    顧嬌嬌此刻的意識裏,那些迫人的畫麵和思想,一幕幕在腦海裏迴放。


    她心中忐忑,下意識撫過微微隆起的小腹。


    幸好,孩子沒事。


    “另外,去京城請周醫生。別人來……我不放心。”


    “是。”


    交代結束,薄彥辰打開門進來,這才注意到已經醒過來的女孩。


    他眼神微緊,喉嚨裏仿佛梗著什麽東西似的,格外的難受,便伸出手,長指輕輕撥開女孩額前淩亂的發。


    女孩怔怔地看著他,卻還是將臉微微別到了一旁。


    動作弧度不大,可暗藏著的那抹排斥卻極為明顯。


    薄彥辰眼神微閃爍,卻並不在意,而是自顧自幫她將枕頭拿起來墊好,嗓音溫潤而幹淨地關切著她,“頭還暈不暈,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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