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本來就沒幾個高位的妃嬪,瓜爾佳氏被按了下去,新起之秀葉瀾依已經折戟,看來看去居然還是三年前熟悉的麵孔,尤其某張讓自己格外刺眼的麵容,甚至肚子裏還懷了個龍胎。


    皇後本能的皺眉,不再看莞嬪的方向,卻發現找不到能視線相對的人。


    是了。


    她如今手底下的人幾乎分崩離析,隻剩一個安嬪和齊嬪。


    一個惡毒不聽話,一個蠢笨而難堪大用......


    皇後有一瞬的積鬱,但麵上還是溫和的,“菀嬪臉色似乎不好,本宮新得了些進貢的阿膠,之前給惠貴人送了一些,送於你補補氣血也好...”


    她不好過,甄嬛也別想好過了,她既然這般處心積慮要迴宮,就該做好被自己再次趕出去的準備。


    皇後突如其來的關心讓甄嬛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危機感,聽清她的話後卻是第一時間看向了對麵。


    皇後這話什麽意思?


    沈眉莊就坐在那裏,聽到皇後不懷好意的話語時,不免想起禁足的時刻。


    碎玉軒本就偏僻陰冷,宮門緊閉更難以看見光線,所以僅是短短一日也讓她難以忍受,就在那時皇後身邊的剪秋前來探望,送來了不少好東西。


    像是施舍,但沈眉莊明白那是皇後的拉攏。


    她害得菀嬪動了胎氣,旁人怕是以為她們之間有了嫌隙,皇後自然無利不起早想趁機拉攏一下,給自己陣營裏拉一個盟友。


    人在低穀時總喜歡迴憶過去。


    剪秋出現時沈眉莊不自覺地就會想起,當初安陵容也是這樣被皇後拉攏的嗎?


    沈眉莊以往隻認為那人是貪圖富貴不甘平庸,所以跟著皇後惡毒地助紂為虐,如今卻隱隱有幾分別的感悟。


    皇後送來的的確是好東西,但更鼓動人的是頻繁受辱之後的熊熊燃燒的不甘。


    沈眉莊依舊不願與那樣惡毒的人姐妹相稱,但漸漸也明白當時那人任人欺淩的處境有多艱難。


    唏噓之下,卻到底沒有接受皇後突如其來的善意,冷言推辭了去。


    皇後突然提起,必然是不安好心的。


    沈眉莊開口欲說話時,對上了昔日好姐妹的眼睛,那裏含著囁嚅的不安,還有一絲情緒模糊不可見,但沈眉莊看的清晰。


    那是錯愕的驚疑。


    險些忘了。


    眼前人已經不是與她親密無間的嬛妹妹,而是帶著滿身疑點和隱瞞隱忍迴宮的菀嬪了,懷疑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沈眉莊暗嗤一聲,想解釋的欲望瞬間喪失,冷著臉不再開口,冷眼看著甄嬛獨自猶疑不安地推辭了皇後的禮物,等請安結束,便直接離開,沒有與任何人過多言語。


    也沒給甄嬛遲來的解釋的機會。


    腰肢挺直似乎寧折不彎的模樣,倒有幾分初識時沈大小姐的風采,陵容多看了兩眼便收迴視線,轉眼將甄嬛搖搖欲墜的神情,以及下意識撫住腹部的動作收入眼中。


    輕輕提醒,“時機不等人呢...”


    她肚子裏的孩子怕是保不住多久了吧,還不動手的話,陵容不介意幫一把。


    女人窈窕的身影逐漸遠去,輕柔中帶著冷意的提醒還縈繞在耳畔,讓甄嬛幾乎站不住腳步,全靠槿汐扶著才未曾跌倒在地。


    手撫上小腹,昔日能感覺到生命的痕跡,如今已經沉寂許久了,或許還會永久地沉寂下去......


    甄嬛以為迴宮之後便能難題迎刃而解了,但沒想到隻是從一個深淵走上了另一個深淵。


    父親母親收到了迴京的聖旨,卻並沒有脫離危險,肺癆、刺殺、毒害、迴京之路遭受的苦難和折磨,居然遠比離京之時還要艱難。


    她已經是寵妃了,可父母親族還是受人為難,誰有這樣的膽子違背聖旨,恨她到了這般地步呢?


    安嬪說得對,皇後不可能放過她的,不僅她自己,還有與她有關的其他人......


    甄嬛嘴角泛苦。


    隻覺得這漫長的宮道明明是平坦的,走起來卻崎嶇不平,且幾乎沒有盡頭。


    .........


    十四爺迴京了。


    久違的紫禁城依舊如記憶中那般巍峨,隻是已經換了一個主人了。


    從他敬畏的皇阿瑪,換成了他討厭的,陰險狡詐的老四,即便多年不見,十四心中依舊鬱氣難平。


    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於是恭恭敬敬地去養心殿請安,本以為要費些時間應付,畢竟老四那人心胸狹隘得很,必然會逮著自己試探和猜疑許久。


    但隻請了個安就被‘趕’了出來。


    注意到自己告辭離開時皇帝眼底微不可察的放鬆,十四有些奇怪,等看到自稱禦前總管的陌生太監時,更加覺得怪異了。


    老四這樣防備心重的人居然趕走了蘇培盛?


    偌大的皇宮真是越來越陌生了。


    十四提著謹慎往慈寧宮去,得先拜見一下皇額娘,幾年不見也不知皇額娘有沒有被老四那個小心眼兒的苛待?


    慈寧宮不遠,十四很快到了附近,穿過小門視野開闊,沒見到太後,倒是看清了不遠處剛從慈寧宮出來的女子。


    淺綠色旗裝襯得身姿婀娜,宛如春日裏的新柳,白皙的肌膚相互映襯,更顯得清麗動人。


    許久不迴京了,十四一時不知這是哪位娘娘。


    莫非是那位傳聞中極得盛寵的菀嬪?


    美人沒看見自己,離開的方向與自己也打不上照麵,十四遠遠地看著綽約的倩影消失在眼前,踱步到剛剛她佇立的地方,一塊細白的手絹悄然間被落下了。


    盯著那手絹看了看,十四低頭撿了起來揣到了袖間,手指上還殘留著一股清新的香氣。


    “十四爺?”


    身後一聲驚疑的唿喚,十四收斂剛剛的失神,邁進了慈寧宮,


    “額娘,您兒子迴來了——”


    中氣十足的喊聲打破了慈寧宮的安寧和平靜,也攪破了紫禁城這一潭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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