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聽到這消息時正在摘花,饒是她自詡鎮定,摘花的手指也有一瞬錯位,於是手裏多了一把被薅下來的樹葉。


    清新的草木香撲鼻,陵容盯著那葉片有些失神。


    要知道在皇帝病前,甄嬛便是後宮裏絕對不能提起的禁忌之一,可如今皇帝居然一反常態,不僅以行動解了這個禁忌,還主動提起要接菀嬪迴宮了......


    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至少不用擔心貿然提起莞嬪會不會惹得皇帝不快。


    但...


    究竟是誰在幫她?


    而且...


    怎麽總感覺有什麽被自己忽略了......


    “娘娘,皇上來了。”


    耳邊是菊青小聲急促的輕喚,陵容抬眼就見聖駕出現在不遠處,連忙恭敬地退至一旁行跪禮,卻見轎輦穩穩當當地停在自己麵前,頭頂落下一聲詢問。


    “安嬪在此處做什麽?”


    “臣妾打算摘些花做香囊...”


    為自己下意識去扶人而感到懊惱,又注意到她手絹裏捧著的花種,允禮沉下臉色,“這是合歡花?”


    記得這個安嬪似乎與嬛兒不甚友睦,允禮多瞧了一眼,眼底帶著警惕,“安嬪在何處摘得?”


    不對勁。


    皇帝什麽時候是有閑情關注花草的人,甚至還是什麽合歡花......


    以她的觀察來看,皇帝不喜這種絢麗有餘大氣不足的花種......


    陵容依舊恭敬地垂首,隻是視線不著痕跡地在皇帝的身上打轉,“臣妾在禦花園摘的...”


    注意到他先前伸了一半後又迅速收迴的手,好像是準備把自己扶起,想起了什麽似的又打消了念頭,與自己之間的距離也十分疏遠...


    不對勁...


    最終定格在他空蕩蕩的雙手之間...


    沒有那串手持。


    眼前人看著謹小慎微沒什麽讓人防備的危險感,允禮卻還是不放心。


    “怎麽突然想起這合歡花來了,朕記得禦花園奇花異草許多...”


    莫不是這安嬪發現了什麽在刻意試探?


    他的防備在麵上是看不出來的,但眼睛騙不了人,陵容清晰地捕捉到那一抹突然升起的警惕和戒備,仿佛自己摘得不是花,而是能危及皇帝的大不敬之物......


    但手心捧著的,的確隻是絢爛的合歡而已...


    皇帝在怕什麽?


    陵容借著垂眸的動作才掩住那一瞬的驚異,話到嘴邊轉了轉,突然提起,“臣妾聽春禧殿的寧答應說,合歡花可做寧心養神之用...”


    然後清晰地看見眼前人神情微頓。


    “寧答應?”


    允禮自醒過來之後一直忙著搜尋‘果郡王’的蹤跡,確定死訊後又急著借心上人迴宮脫離苦海,為此打定主意與太後和皇後周旋,一時之間竟想不起來宮裏還有一個舊人。


    還是蘇培盛小聲提起,他才反應過來寧答應是說的葉瀾依。


    隻是他離京時對方還是貴人,這麽突然變成了答應了,可是出了什麽意外?


    允禮下意識擔憂,但想起來還有外人在,所以沉下臉色,“你退下吧。”


    陵容再次跪下。


    “臣妾恭送皇上。”


    宮裏誰不是人精,都看到了皇帝陡然黑沉的神情。


    一時之間隻以為是安嬪惹惱了皇帝,菊青也不知為何皇帝突然生了氣,隻是擔心主子麵上掛不住,迴到延禧宮後就老實地退下,輕易不敢打擾。


    陵容重生以來調香的手藝從來不曾荒廢,延禧宮裏處處布滿了氣味各異的花瓣,纏繞氤氳成了一股濃鬱怡人的香氣,陵容獨處其間,細細嗅著那些交織在一起的花香,卻遠不及手心這一小捧合歡花引人注目。


    她其實才不喜歡這勞神子合歡,隻是為了甄嬛迴宮所以需要這花做些輔助的香料,但沒想到這花卻能給自己帶了這麽意外。


    甚至有些駭人聽聞的發現。


    蘇培盛身邊的那個人奇怪的很,有著皇帝的外觀,但她莫名地確定那絕對不是皇帝。


    這是一個有些荒謬的猜測。


    若是前世謹小慎微的自己,是絕對不敢這般猜測的,但重來一世的詭異與幸運她都經曆過,‘借屍還魂’什麽的,也並非絕對不可能...


    隻是那人是誰?


    一個急著接甄嬛迴宮、視線會為了不起眼的合歡花駐足、甚至還會為了葉瀾依而失神的人......


    答案駭人聽聞,但又顯而易見。


    指尖的合歡花碾壓之下染上了粉紅,陵容靜靜地注視著,細細地迴想著剛剛短暫地相處之間觀察到的細節,逐漸確定了猜測。


    是果郡王。


    那皇帝又去了何處?


    .........


    甘露寺


    自從上次被突然襲擊的狼群嚇到之後,甄嬛驚訝之下險些小產,還是溫實初用了效力較猛的藥材才勉強穩住胎像,但也再不敢在淩雲峰逗留。


    陵容也怕她經不住摧殘就此死了得不償失,所以避開皇後的耳目把人安排在了甘露寺後院。


    同時留下了些治傷養顏的藥膏,或多或少有些副作用,畢竟陵容是調香的,可不是專業治病的太醫,若真有能兩全其美的東西,上一世也不至於落到那副下場。


    隻是甄嬛被逼至了絕境別無辦法,清晰地知道自己這副病入膏肓的模樣或許會引得皇帝憐惜,卻無法讓他動情,也無法給腹中的孩子一個順理成章出生的借口...


    所以隻能選擇打開了那些箱屜,每一次用藥皮膚上沒什麽痛感,但甄嬛還是不適。


    女為悅己者容,她卻不是如此。


    隻是要把自己裝扮的美麗,去引誘降罪自己家族的、涉嫌殺害自己愛人的仇人,日後還要過上謹小慎微,卑躬屈膝討好仇人的屈辱日子...


    所以每次用藥,心裏都像是在上刑。


    “娘子,宮裏來信了。”


    甄嬛下意識看向銅鏡,隻看到自己已經恢複如初的容貌,甚至比之以往還要姣好,讓她自己都忍不住視線駐足...


    隻是...


    代價是什麽?


    甄嬛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那裏每一刻都被白綢緊緊束縛住,時時感覺到難以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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