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站上這高台緹縈便一直留心著。


    原因無他,隻是因為張珩離開前特意興致勃勃地來邀功,說是今日為她及笄,準備了許久的驚喜。


    但以他以往的戰績,該是驚嚇才對。


    緹縈始終提著心,卻也盡力將嫻熟於心的舞蹈呈現到極致,春風拂過麵龐,帶來了清新的氣息和溫暖的陽光。


    最後一個動作定格。


    陽光灑在腳尖古樸祭台上,緹縈聽見了耳邊歡唿的笑語,也不自覺帶笑。


    真好。


    她及笄的日子,是個美妙的豔陽天。


    隻是下一瞬,眼前開始模糊,飄起了粉白的花霧。


    “花開了——”


    不知哪裏揚起的一陣輕風,卷起了無數粉白的花瓣,在眼前紛紛揚揚,視野範圍內全是粉白零落的花瓣雨。


    緹縈嘴角的笑意逐漸變成了驚訝。


    今年的桃花開得這般早嗎?


    “快看,桃花全都開了——”


    “花神娘娘顯靈了——”


    真的全開了。


    緹縈愣愣地看著手心落滿的桃花,撲鼻的桃花香。


    美麗而夢幻。


    這是誰的惡作劇?


    緹縈視線下意識去尋張珩,卻看見了高台上不知何時出現的玄色錦袍,長身而立,如同出鞘的利劍,又好似鋒芒畢露的寒刀


    看不清麵容,卻格外地引人注目。


    那是誰?


    ………


    空氣中彌漫著淺淡的桃花香,張珩拽了拽親爹的寬袖,“爹,驚喜吧?我看神女大人肯定很喜歡——”


    張太守被拽了胡子,吃痛時才迴過神來,下意識看向高台,那是低調的君主所在的地方。


    即便隔著這般遠,他也看到了君王眼中濃鬱到化不開的深沉和熾熱,像是突然被點燃的火堆,一發不可收拾。


    他遲遲避著的事情,這蠢東西倒是自己巴巴地把寶貝獻到了陛下眼前。


    人間絕色,神跡顯靈。


    驚不驚喜不知道。


    但是……


    這傻兒子將來怕是有的哭了。


    看著自家突然跑開,又去找所謂的“神女”獻殷勤的傻兒子,張太守心累極了。


    唯一欣慰的是,他家的蠢東西當真沒有覬覦之心。


    不然他除了得擔心兒子吃丹藥吃傻了之外,還得擔心祖宗墳塚的安寧,以及九族的安危。


    ……


    女兒家及笄日要在宗族祠堂裏受禮,趙母忙活了一早晨就等著女兒祭祀完後迴返,卻意外地多等了一些時辰,著急之餘出來尋,迎麵就遇上道喜和殷謝的目光絡繹不絕。


    人人都羨慕她真的生了個轉世的神女。


    趙母心下暗喜,麵上卻端著沉穩和儀態,一路迎著恭維尋來,卻沒見到今日大出風頭的寶貝女兒,隻看到了蹲在一旁的兒子。


    正拿樹枝逗螞蟻玩呢。


    真糟心。


    趙母移開了幾步,有些嫌棄,“阿文,你姐姐呢?”


    趙文湊過來,手裏還掬著一堆桃花,玩得興起,“太守大人召見,姐姐便去了。”


    他也正等著呢,也不知道太守大人怎麽了,著急忙慌地片刻耽誤不得。


    太守大人召見,趙母便也在高台下的客座等著。


    心裏卻難免嘀咕,太守大人可真是越老越苛刻了,見麵時一口一個弟妹地叫的親近,轉頭就使喚她女兒。


    女兒家及笄這麽大的日子還三番四次托請,存心耽誤事兒嘛這不是?


    被腹誹的張太守無端端打了個噴嚏。


    下意識往台下看,就看見趙家母子倆的身影,不必多想便知自己定是被人念叨了。


    但他也冤枉啊。


    他倒是想放緹縈迴去參加及笄禮,但裏頭那位主子不放,他也沒轍,隻能認命去請,認命地當門童。


    還得忍受同僚(特指段宏)的刺人視線。


    張太守歎了口氣,段大人也不知道怎麽了,才剛剛開始就對他不甚友善,讓他想打聽些關於陛下的想法也不敢開口。


    隻能暗自揣測。


    趙家丫頭今日應該能出這屋子吧?


    .....


    祭祀的閣樓其實已經封存了許久,即便是緹縈,也是第一次上這高台,巨大的青石鋪就而成的石板路上麵刻著神秘的符文和圖案。


    一步一步,倒真像是有了朝拜的感覺。


    什麽貴人非要在這祭台召見?


    各式各樣的祭品香氣嫋嫋,彌漫在空氣中,閣樓內部裝飾簡潔而莊重,牆壁上懸掛著一幅幅古老的畫卷,香灰簌簌落下,她的請安聲卻久久未能得到迴應。


    隻能微微提高了聲音:“臣女趙緹縈參見貴人...”


    屏風後傳來的聲音略顯低啞,仿佛壓抑著什麽,“你叫緹縈?”


    緹縈點頭,“是。”


    她已經說了兩遍啦,這位貴人是不是耳朵不太好......


    聽著聲音挺年輕的,甚至還有些耳熟,不該有耳疾吧?


    隔著屏風,看不清那人的相貌。


    劉徹卻能清晰地描繪出她的五官和輪廓。


    連她臉上細微的訝異也不曾放過。


    眉眼的輕盈靈動,雙眸的瀲灩熒光,在高台上獻舞時像是在花瓣上翩翩的蝴蝶,此刻靜態之下,也依舊伶俐絕美。


    又是一陣沉默。


    緹縈疑惑對方是不是睡著了,又聽見他問,“聽聞你今日及笄?”


    緹縈稍頓,輕聲答,“正是。”


    母親還在等著呢...


    窗欞的微風泛起,緹縈恭敬地垂首伏地,正猶豫要不要鬥膽開口告辭,卻聽見輕微的腳步聲,自屏風後慢慢靠近,靜寂的空間內,每一下的靠近雖然輕微,卻格外引人注意。


    玄色金邊的錦靴停在眼前,敲擊在心上的腳步聲停下。


    闊別十年,劉徹幾乎以為還在做夢。


    可又真實的不可思議。


    他輕輕蹲下,兩人切實交織的衣擺疊加著,無端顯得曖昧,也讓他始終飄忽的思緒,逐漸迴寰,現實與夢境的在此刻才切實地分清。


    是真實的。


    為什麽突然靠近...


    緹縈有一瞬莫名的心悸和不安。


    直到鼻尖彌漫起淺淡花香,以及熟悉的近在咫尺的聲線。


    “既是及笄,應當送禮...”


    麵前是一簇突兀而嬌豔的薔薇,鮮豔而濃鬱,緹縈訝異之間,對上了男人如寶石般熠熠生輝的雙眸。


    裏麵藏著深邃的星海。


    後知後覺,“怎麽是你?”


    在長安見過的人。


    劉徹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因她的注視而血液沸騰,幾乎壓抑不住想占有的本能,隻能移開視線,卻壓不住失而複得的渴望。


    “是我。”


    他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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