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唱一和,他這句話剛落下,身後兩個禁衛就端著兩盆血水朝前潑去。


    血水殷紅刺目,帶著濃濃的血腥氣,即使沒有親眼得見林良弼和宋元白受刑的場麵,也能想像出當時場景的可怕。


    「太學學子中再有購買策論的,一經查出,嚴懲不貸。今日的林良弼和宋元白就是你們最好的映照!」


    蘇拯例行說著恐嚇的話,卻見下方多數文生臉色瞬間慘白,更有甚者直接軟了腿腳,跌倒在地上,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察覺事情不同尋常,蘇拯頓時心跳如擂鼓。


    他還沒決定好這事究竟要如實稟報,還是瞞而不說時,打算迴宮的昭明帝從內堂走了出來,正好看見眼前的玄妙的變故。


    今日之前,昭明帝從未想過太學治學學風有問題,然而今日的所見所聞真是讓他開了眼。


    他堂堂大燕朝,竟真找不到踏實肯學的後繼之輩嗎?


    「給朕查!查!策論一事沒查清之前,任何學子不得歸家!」昭明帝眼睛赤紅,好不容易平順下去的氣再度復發,整個人再無一絲溫潤可言。


    昭明帝徹底打消了迴宮的想法,轉身迴了內堂。


    審問一事一直申時進行到亥時,此事由蘇拯主審,昭明帝從旁坐鎮,期間絕無轉圜欺矇的可能。


    涉及策論一事的多半是文生,文生體弱,骨頭硬的也不過撐了十棍廷杖就招了,至於骨頭軟的,還沒開打就已經招了。


    再大的疑案,一人說一句也能指出人證物證,更何況購買策論一事眾人本就做得不謹慎隱蔽,因此很快蘇拯便整理出了策論來源、犯事人士的數量、販策論的途徑。


    「涉事文生二百一十五人,涉事武生五十七人。好,好得很!」昭明帝猛地把蘇拯遞上來的摺子仍在一邊,拍案站起。


    「好個竹裏館,好個上京最大的書坊,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犯事,朕倒是看看他有幾條命,又有多少手段,能不能逃過這一劫!」


    「蘇拯!」


    「臣在。」蘇拯跪地聽命。


    「率衙役立刻查封竹裏館,把竹裏館的人都給朕押進大牢。」


    「臣領命。」


    第十二章 救人


    寒風朔朔,街巷兩邊簷角的明礬燈籠不停晃動,落下幢幢黑影。


    忽地不知從哪傳出陣陣整齊的腳步聲,一下子打碎了夜的寂靜。


    隻見一隊拿著火把,身穿灰袍的人馬從三尺巷巷口掠出,朝著不遠處的竹裏館飛速本來。


    竹裏館書坊的燈早就熄了,一切事物都浸在黑暗中,人與書坊俱靜。


    突然響起的急促拍門聲打斷了一切,書坊裏的人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門就被不耐煩的衙役破開了。


    接著便是亮起的足以灼燒眼眸的沖天火光,劈裏啪啦推翻案台書架的巨響,以及衙役門粗暴捉拿人的怒喝聲。


    書坊共二十多位謄抄書卷策論的人,都在今夜被拿下了,唯獨竹裏館老闆程如墨和他近侍竹鬆沒有蹤影。


    好好一張網,卻逃脫了兩條大魚,這誰也沒辦法拿去昭明帝麵前交差。


    「程如墨和竹鬆在哪裏?」蘇拯躬身捏住身側一人的下巴,厲聲逼問。


    「小人……小人不知。」


    蘇拯一看就知道這人在說假話,說話磕磕絆絆,眼神閃躲,根本不敢看他。


    他不說自然有的是人說。


    蘇拯冷嗤一聲,在他眼神示意下,周遭所有的衙役都把刀拔出來架在這些人脖子上。


    刀劍麵前,很少有人不崩於色,當即便有人哆哆嗦嗦招了:「公子和竹鬆大哥,往……往密道跑了。」


    蘇拯沒想到小小書坊消息也能這麽靈通,他帶的人還沒到,策論案的罪魁禍首倒是先跑了。


    略感棘手的蘇拯根本沒空和眼前這些小嘍囉周旋,他命衙役把這些人押迴京衙大牢,僅留下一個人帶路。


    程如墨和竹鬆確實從密道跑了。


    密道是和雅閣背後藏策論的密室一起挖的,密室知道的人多,密道卻隻有竹鬆和程如墨知道。


    「公……公子,我們這麽著急從書坊離開,究竟是要逃避什麽?」


    到底是這些年開書坊、賣策論賺得盆滿缽滿的日子太過舒坦,那麽長一條密道,如今不過才跑了短短一段路,竹鬆就有些受不了了,喘著粗氣逼問程如墨。


    程如墨臉色蒼白,腿肚子發軟,情況也隻比竹鬆好一點。


    聽到竹鬆這番問話,程如墨十分愧疚,薄唇顫了又顫,才低聲道:「我那日不小心把賣給宋元白和林良弼的策論弄成一樣的了……」


    竹鬆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大大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後才暴躁起來。


    「什麽?一樣的策論?一樣的策論!」竹鬆暴跳如雷,若不是程如墨是主子,他是仆,他的巴掌早就落到程如墨臉上去了。


    「私賣策論給太學學子,本就是不光彩,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的事。公子你是生怕我們竹裏館不被人盯上,眼巴巴把把柄往別人手裏遞嗎?」


    「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所以我這不是帶你趕緊跑了嗎。」程如墨低聲認錯。


    他本來已經把手探到腰間的白玉酒瓶處,但見竹鬆怒不可遏的樣子,他終究沒敢喝一口酒。


    隻是已經晚了,竹鬆早就看到了他的舉動,當即把他腰間的酒瓶扯下來摔碎:「我早就告誡告訴過公子不要淪喪,不要喝酒。若不是那日公子喝酒誤事,怎麽會有今天的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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