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接到小雷被害的消息,我飛速地趕到現場,房間裏一如往常,井井有條,隻有韓小雷躺倒在床上,嘴角流著血,滿臉痛苦的神色,顯然是毒死的,旁邊還有吃剩的半個包子,這是最可能的毒藥之源了。

    鄰居們都張慌地議論著,議論的中心集中韓小雷的養父母,突然離家幾天的韓大國夫婦身上。我有氣無力地立刻命令封鎖消息,把韓大國夫婦找迴來。

    這時同事告訴我他們發現韓大國家的敵敵畏瓶打開了,裏麵少了一些,我心裏震了一下。

    “上麵有誰的指紋?”我問。

    “還不清楚,正準備提取。”

    同事們都忙碌地提取證物,我茫然的走到院子裏,不由地迴想著韓小雷。

    事情還要從頭說起,韓小雷原來沒名沒姓,人人都叫他“小尾巴”。

    他和我結緣是因為我們曾一舉破獲了包括他媽媽在內的犯罪團夥,那一年,他剛剛六歲。

    那個犯罪團夥也全部由聾啞人組成,這些人也偷竊、也搶劫、也騙人、也乞討,總之行為隨機而變,以不吃虧為上策。如果說這些行為不會使我特別氣憤的話,那他們的另一項犯罪是我們所有人都忍無可忍的,那就是——拐騙、偷竊小孩子——並把他們弄成殘疾——用於乞討——然後從中賺錢!所以最終抓獲他們讓我們感覺都很解氣。

    對這些人的定罪判刑很快就結束了。

    然後開始大費周章地安置那些可憐的孩子,最好就是找到親生父母,實在找不到的隻好另想辦法。

    在那些殘疾孩子中我們驚訝地發現了唯一一個身體健全的小男孩兒,他——就是小尾巴,還不到七歲。

    雖然他身上也有挨打的淤青,但主要集中在屁股附近,和其他孩子遍體煙頭的燙傷,鞭打的血迦相比,這顯然是出於所謂‘愛心教育’的結果,而不是虐待——當然。這是以中國人的立場來講。一了解,原來小尾巴是團夥中一個叫‘老十’的女人——一個聽力正常啞巴——的親生兒子,孩子們多半稱她為‘十姑’或‘十姨’,據孩子們說,小尾巴的得名就是他總跟在媽媽屁股後麵跑來跑去。

    十姑是個身材瘦小的女人,她有少白頭,所以雖然還不到30歲,就一頭花白頭發,猛一看似乎有四五十歲。

    她的外表很不討人喜歡,就像過去常見的那種——由於有一大群孩子而忙的不可開交,因此有理由眉頭永遠緊縮、暴躁無常的——中年母親臉,並且還多了些狡詐和兇狠。她的這副表情如此的根深蒂固以至於對我們警察討好的笑都掩不住。我們本能地厭煩她,盡管說起來我們也能客觀地表示理解,不能希望活的七災八難的人模樣會和仙女似的,可人就是這樣,很多事可以理解卻不願意接受。

    據孩子們說,她的性格不辜負她的外表,和其他成年人一樣兇暴和喜怒無常,討的錢不夠就要打,心情不好也要打罵。不過,作為母親,她很疼自己的兒子小尾巴,雖然她自己心情不好,或者說小尾巴不聽話時她也會暴跳如雷地毆打他,但她隻打屁股周圍肉多的地方,也不許別人打小尾巴,如果攔不住,就用身體護著(她在團夥中地位不高)。隔三岔五還會省一些好吃地給兒子,每天晚上都要摟著小尾巴入睡,避免別人傷害到他。

    這個我能相信,因為後來我們帶小尾巴見她時,積久不見,她眼睛閃耀出的愛憐和狂喜讓我們大吃一驚,我第一次切實地意識到‘母親’的角色可以讓一個兇狠的人呈現出多麽不同的一麵。

    我們把肮髒的小尾巴扔到澡盆裏狠狠刷洗一翻後,發現他居然是個漂亮的小男孩兒,雖然身上還有因為不衛生而傳染上的疥瘡,但也掩不住他的可愛,小尾巴有著一雙怯怯的大眼睛,和長長的睫毛,就像一頭靦腆柔順的小鹿,而他那比同齡人因營養不良而明顯瘦小的身體,反而使我們更加憐愛他了,人總是以貌取人的。

    對他的安置成了問題,十姑判刑三年,這三年間他怎麽辦?十姑的老家在貴州的偏遠山區,她丈夫摔死了,家裏沒什麽人,自己就是因為生活困難,又因為殘疾被人歧視,跑出來闖世界,她尚難生活,小尾巴不是更難嗎?

    遠親倒也能找到,他們首先就不願意收養,也不能怪他們,他們都是又窮又善於生養,個個年紀輕輕就膝下成群,唯一不稀罕的就是小孩子,迫於壓力勉強接下來能否善待小尾巴實在可慮。何況他們吃飯都成問題,就是善待,善待標準放在這裏也算得上虐待,我們也不忍心把小尾巴送迴山區,他漂亮可愛,毫無殘疾,可如果將來象他媽媽一樣大字不識一個,放在現在社會也是半殘疾了,何況將來科技更不知有多發達了,未來很可能也變成了一個罪犯,餓著肚子守法總歸不容易。

    十姑也希望小尾巴能生活在本市,她比劃著告訴我們,老家人一定會把小尾巴虐待死的。

    當然,我們也可以把他送到福利院,現在的福利院情況如何我不清楚,但那時的,坦白的說,條件很不好。而且,我們也下意識的希望他能生活在正常的家庭裏,總覺得這樣更好。

    十姑也萬分同意這一點,因為小尾巴一貫膽小文弱,根據以往的經驗,她擔心他在一群孩子裏會受欺負。

    因此,我們決心在本市找一戶人家養育他,在此之前小尾巴就住我們辦公室。

    開始,小尾巴每天安靜地坐在辦公室的一角看我們跑來跑去,也許和啞巴媽媽呆久了,他並不愛講話,也從不發出多餘的聲響,悄無聲息的吃著我們給他買的食物,當我們看他的時候,他立刻停止一切動作,有些驚懼地望著我們。

    我猜測他怕我們,我們——驍勇的——站在某個角度的評價——抓捕罪犯的英姿——對小尾巴可能是個恐怖的記憶,一群穿製服的人突如其來地粗暴破壞了他習慣的一切,盡管那個地方又髒又爛,但畢竟那是他的存身之地。

    但情況很快有所好轉,他畢竟是個孩子,而且,我敢斷言他以前的生活也不是在天堂,這點從他吃東西就能看出來,剛開始是狼吞虎咽,似乎惟恐食物被搶走,而且總要在身上藏起一點,在背著我們的時候偷偷吃;後來發現我們毫無奪取之意,反而紛紛買各色小美味送給他,就又開始了細細品味兒的吃法,一旦拿到美味的食物如餅幹和巧克力之類,他總是一手握著然後用牙輕輕去刮,刮掉一些,就在嘴裏抿抿,臉上不由得現出喜滋滋的模樣,好久好久……,然後再刮、再抿,再刮、再抿……

    所以,他很快習慣了這裏,習慣我們對他笑嘻嘻的臉,我們為他買的巧克力和胖胖的玩具熊,定期的洗澡換衣。到我們為他找到收養人家時,他已經是個時常靦腆微笑並和我們難舍難分的小男孩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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