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影披著一身破碎的陽光,立在海麵之下。


    “別人要得了這麽一身逆天的經脈,怕是要立下鴻鵠之誌,上掃青天,下掃幽冥,這廝……”


    他看著坐立不安的漁陽飛鐮,輕聲自語。


    “看來還是沒傷到軟肋,需得加點火候了。”


    他雙掌翻動,結界湧動而下,宛如一個透明的鍋蓋,將先前的陣法罩在了其中。


    “看你能挺到什麽時候!”


    他揮袖躍出水麵。


    下方,漁陽飛鐮正不停地揮著手,揮散能量白霧,忽見一個透明的東西落了下來,將他與四周的結界都蓋了起來。


    “這是什麽意思,還怕我跑了嗎?!”


    他仰頭質問道。


    他的身軀吸收了那些能量白霧,已經沒有先前那麽餓了,體力也恢複了一些,雖沒有以往那樣活蹦亂跳,但也有了一些精神。


    “想逼我就範,沒用!我父親都沒能說動我,你算哪顆蔥,我就不修煉,就不修煉……凡界那麽大,就容不下一個凡人嗎?!”


    他撲通一下坐在了海泥上,咕咕生著悶氣,一抬眼又看到了自己的臉,他趕忙垂下頭不去看。


    “看誰能耗得過誰!”


    隨著他窩在地上,不動的時間越來越長,體內牽動的經脈也靜了下來,四周的白霧越來越少,漸漸消失不見。


    但隨之而來的便是洶湧的饑餓感,和刺骨的寒冷。


    “天殺的,難道我隻能修煉嗎?”


    他時而坐起,時而站起來,在結界內來迴走動,試圖轉移注意力,忘記饑餓與寒冷。


    但習慣了一日三餐的人,一頓不吃都會餓得慌,更何況他已經餓了好幾天,那種抓心撓肺的感覺一旦起來了,就很難再壓下去。


    終於又如前一夜,他再次被兩種感覺折磨得倒在了地上。


    “這家夥可真倔啊!經曆了那樣的非人折磨,居然還不能改變他的想法,這執念是有多強……”


    飛影凝目看著下方強驢一樣的身影。


    “幸好我對這一身經脈沒想法,否則恐怕他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既然這麽倔,那咱們就這麽耗,一甲子呢,不著急。”


    打定主意,他又飛身迴到了水麵上。


    下方,漁陽飛鐮則在妥協與堅持的邊緣掙紮,承受著身體與心理上的雙重折磨。


    “扛不住了,就吸收一點兒。”


    他爬起來,向最近的一個屍堆靠近了一些。


    可他眼巴巴的等了好幾個唿吸,也不見先前的白霧出現。


    “難道不是我靠近,就會自動出現嗎……”


    他有些急了,胃裏的絞痛早已經開始了,疼痛很快蔓延到全身,加上四周的寒意,他又開始渾身哆嗦,牙齒打顫。


    “這是要懲罰我嗎?我不想要的時候,你們就出現,我想要的時候,你們就躲起來……有種你們永遠別出來……”


    他憤憤地不停念叨著。


    又守了不知多長時間,他抖的越來越厲害,牙齒咯咯響個不停,雙手死死的抓住腹部,好像把肚子捏緊,胃就不疼了一樣。


    “嘭”


    他又一次倒在了地上,水波震動,揚起一陣陣海塵。


    始終圓睜的雙眸盯住近處的屍體堆,說不清是在堅持最後一絲倔強,還是在暗暗祈求那白霧能出現……


    日光西移,讓原本就昏暗的海底再次陷入漆黑當中,倒在結界中的身影並沒有如前夜一樣昏迷過去,而是異常清醒,清醒的承受著身體裏的絞痛以及四周的冰冷刺骨。


    當痛苦達到一種極限,他的意識再度遊離起來,仿佛靈魂脫離了肉身,在海水中開始遊蕩……


    與此同時,西域。


    秋意蕭瑟中,幾道身影出現在一片山脈中。


    其中五人一身黑衣,手中各執兵器,樣貌正值壯年,他們的身前簇擁著一名老者,粗布麻衣,頭發稀疏,樣貌十分蒼老。


    “落星雪。”


    老者正是申屠不錯,他們幾人緊趕慢趕,終於在第七日到達姥姥山。


    洞府中的老嫗立刻聽到了外麵的傳音,步履飛快地奔了出來。


    “我的孩兒呢?”她急切地問道。


    “飛鐮那孩子呢?還有治兒的魂玉?”申屠不錯反問道。


    “哼,申屠,咱們都是混跡多年的老江湖了,易人易物的規則都心如明鏡,誰也別想打馬虎眼!”


    落心雪的眼眸中閃著仇視的光芒,“不如你帶出我的孩兒,我帶出漁陽洵的重孫,咱們確認好了,再談交換!”


    申屠不錯點了點頭,“也好。”


    他轉身望向鷹不落的方向。


    落星雪眸光一蹙,像想到了什麽,氣息瞬間顫抖起來,“那個負心人還活著?!”


    申屠不錯沒有答話,而是靜靜的望著蒼穹,像在等待著什麽。


    忽然,一道氣息自蒼穹之上倏然降下,正好落在洞府前。


    落星雪身軀一顫,向前緊走了幾步,顫聲道,“是我兒的氣息……是我兒的氣息……”


    旋即,她麵色一變,“我要的是我兒的人,不是僅僅一道氣息!”


    “這氣息,已證明你的孩兒還活著,而且活的很好。”申屠不錯語聲肅凝,“你要想見到人,至少要讓我見到飛鐮之身和治兒的魂玉!”


    落星雪蒼老的身軀止不住的顫抖,兩眸中的仇視又盛了幾分,“我怎知你會不會糊弄我?三萬年前,若不是那個負心人與漁陽洵聯手欺騙於我,我又怎會與我的孩兒生離死別?!”


    申屠不錯輕輕歎了口氣,神情似乎鬆動了一些,“至少讓老朽看一眼那兩個孩子。”


    兩邊當即僵持住。


    兩個蒼老的身軀皆是目視著對方,一方氣息顫抖,滿是謹慎與警惕,另一方則麵容冷峻,寸步不退讓。


    “好,老身就退一步,讓你先見見那個孩子。”


    老嫗說完,幹枯的手臂向身後一抓,一道淺藍光華瞬息而至,落在洞府出口處。


    申屠不錯和五大俠全都麵色一緊,眼前的身影正是漁陽飛鐮,隻是此時的他卻身軀搖晃,氣息奄奄,渾身上下有著數不清的傷痕,顯然是被折磨過。


    “鐮兒,你看看曾叔祖……”


    申屠不錯喊道。


    漁陽飛鐮根本無力站立,是老嫗的手在背後提著他,他才沒有滑落到地上去,此時聽到熟悉的唿喚,他艱難地抬起頭向幾人看去。


    “曾……叔……祖……”


    艱難吐出幾個字,他的頭又垂了下去。


    申屠不錯和五大俠全都麵色激動,又氣憤,但他們早有預料,落在“世仇”的手裏,隻怕免不了要吃苦頭。


    隻是看到平日裏守護的人被折磨成這樣,還是又急又氣又心疼。


    六個人不約而同地對漁陽飛鐮的身體探查起來,幾息之後,又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這孩子應當是饑餓過頭,又被武力折磨,才這麽虛弱,其他的暫沒探出什麽問題。


    “治兒的魂玉呢?”


    確認過漁陽飛鐮後,申屠不錯又問起來漁陽懷治的一魂。


    “魂玉自是在老身手中,但你若要看,也得讓老身先看看我的孩兒!”


    落星雪氣急道。


    “老身已展示了誠意,也該輪到你了!”


    申屠不錯又歎了口氣,臉上漸漸浮現一種悲憫之色,“四嫂……”


    “不要叫我四嫂!”老嫗突然暴跳如雷,兩個被眼皮遮住的眸子,憤怒地瞪向申屠不錯,“從他奪走我的孩兒,我就不是你的四嫂了!!”


    “四嫂……”申屠不錯仍是堅持著自己的稱唿。“四哥當年並非有意將星兒帶走……”


    “你還替他辯解!”落星雪怒斥道。


    申屠不錯頓了頓,繼續說道,“星兒出生便身軀有殘,四哥並不介意自己的孩子先天殘缺,隻要用心培養,亦可成才,更何況,等孩子長起來,結界之術或是其他方法都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肉身……”


    “但四嫂不想孩子承受先天的殘缺,一意孤行要為孩子移經換骨,孩子還那麽小,就要承受那般殘忍的折磨,好幾次孩子都痛死過去……四哥實在不忍心,才決意將孩子抱走……”


    他緩緩敘說著過往,語聲中透著一股無奈的疼惜。


    落星雪卻像受到了莫大的中傷與詆毀,她的眼中湧起晶瑩的水光,悲憤吼道:“你的意思是錯在我?!你可見到過身殘修士的境遇??他們不光要承受比別人多上幾百倍的修煉之苦,還要承受無數人的嘲諷與白眼……我是孩子的娘親,我怎麽可能忍心讓自己的孩子去承受這些?!”


    “以殘缺之軀修煉要受無數的苦,移經換骨也要受苦,長痛不如短痛,既能給孩子一個健全的身軀,又不用讓孩子去承受別人的議論與嘲諷,一舉兩得,老身何錯之有?!憑什麽就因為這些就抱走我的孩子?!”


    落星雪氣得渾身顫抖,眼中的水光也不自覺滑落,她咬著幹癟的嘴唇,倔強地瞪著曾經的故人。


    五大俠聽到這裏,也紛紛變了臉色,神情從最開始對老嫗的憤恨,漸漸變成了憤恨與同情疊加,想不到老一輩的故事中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申屠不錯又歎了口氣,道,“四嫂,說到底這是你們的家事,老朽無權過問,老朽的責任是接迴飛鐮與治兒的魂玉。”


    “至於星兒,老朽還沒有問過他本人的想法,也不敢妄斷,當下隻能按照四哥的意思,四嫂,對不住了……”


    言畢,他猛然打出一掌,比渡劫鏡還要強橫的力量,以猛龍斷山之勢向老嫗猛攻而去。


    落星雪麵容一緊,氣息驟然提升,枯手抓起漁陽飛鐮就向洞府內遁去。


    “老身就知道,他的心冷如磐石,當年真真是錯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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