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白最近在忙一件大事。


    當初霍城縣令李月樵許她一處最好的房子,但也提了個要求——希望她能將京中書坊裏的一些古籍經典帶迴霍城。


    霍城畢竟地處西北,比不上京城的繁榮文化。


    霍城裏的子弟們大多走的從軍路線,李月樵作為一個合格的父母官,也想為城裏的學子們謀一份出路。


    若是能有成千上萬冊的書籍入城,將會大有裨益。


    但慕念白不這樣想。


    買書多不方便呐。


    縱使買上一萬冊,平攤到每個學子的頭上,又能有幾本?


    縱使由府衙統一租借,又能翻閱幾時呢?


    所以她要搬一座坊刻到霍城去。


    在胤月朝,雖然各省都有自己的官刻,但官刻多是朝廷出版的標準圖書,偶有本地“鄉賢”和官員匯編的書籍。


    更何況,也不是每座城都有官刻。


    與官刻相對應的,還有坊刻。


    坊刻則是以作坊刻書的形式存在,逐利是它們的立足之本。


    所以坊刻的特點便是:所刻書籍五花八門百花齊放,以潮流書籍為主,經典書籍為輔。


    對於坊刻老板來說,最佳的生存場地乃是金陵、錢塘、姑蘇、南陽等地。


    至於西北——但凡想要靠刻字吃飯的人,就都不會考慮。


    慕念白不必靠刻字吃飯,她想靠石斛吃飯。


    所以哪怕花光錢去買下一座坊刻,她也要把這件“善事”給辦了。


    盡管她對書坊一竅不通,但人隻要想辦事,手中還有錢,這事就能順理成章地辦成。


    她親去金陵,從周氏書坊中買下其中一間,並將其改名為“慕氏書坊”。


    買書坊不難,難就難在她要帶走二百名刻印工匠。


    這時候,銀子就再一次派上用場。


    高年薪才是必殺技。


    如此一來,不僅能解決霍城學子所需書籍問題,隻怕用不了幾年,整個西北學子都能讀上慕氏書坊刻的書。


    可以預見,因為文化的繁榮,會讓霍城變成新的中心地帶。


    朝廷在嘉峪關一帶設定了關西七衛,派武將牢牢守住邊關疆土。


    那她所做的事,也可以稱得上是以文化繁榮鑄就一道思想長城。


    道民之術,在於學術教化。


    她就是這樣給自己戴高帽子的。


    誠然,她戴得住。


    “寧鄉縣主沒有辜負皇上的厚愛。”這是楚王殿下親口說的。


    於是朝廷也資助了一些刻坊工匠,工錢從國庫裏出。


    開熙元年四月二十,皇後誕下一子,取名“守南”。


    皇帝下令大赦天下,各地休假三日,舉國同慶。


    這時的慕念白早已帶著父母親在去往霍城的路上,至於坊刻的設備以及工匠們,還要早先她一個月就出發了。


    她覺得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第一時間看到李月樵那滿是崇拜的眼光。


    盡管她是個狗頭軍師,但她終究是做了切實利民的好事。


    沈淮瑾在得知她要去西北,並且可能一去不複返的時候,哭成了個喪夫的小娘子。


    那可真是個鼻涕眼淚齊飛的場麵。


    眾人都道是姐弟情深,無不感動落淚。


    隻有慕念白恨不得拿柳條抽他屁股。


    出發那日,就連一向不懂人情的沈淮序都來相送,他們之間那點齟齬,早就因彼此好友的存在,而煙消雲散。


    柳枝新發,沈淮序遞過來一條,“代家妻相贈,願君平安順遂。”


    眾人睜著好奇的眼光望著沈大人,他們不理解,這活閻王怎麽突然轉變性情了?


    隻有慕念白知道,有一輛馬車遙遙停在十丈遠處,裏頭一定坐著哭紅了眼的宋清允。


    “你可給我好好善待她,若是叫她受了委屈,我就把人拐到西北去,叫你追妻火葬場!”慕念白用隻有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叮囑道。


    沈淮序神色一動,麵上帶了一分慍色,但礙於車中愛妻的顏麵,又不能發作,隻能尬在原地。


    慕念白看他吃癟的神情,莫名覺得舒爽。


    誰叫你當初給我用刑來著。


    她又覺得好笑,這兄弟倆,一個倒在地上像小媳婦,另一個冰著臉站立如悍匪。


    視線環繞一圈,又轉到月桐身上,“你的人我先借用一段時間。”


    這人自然是指張崇武。


    三個多月的相處,他二人配合默契,旁人都看在眼裏,慕念白也不例外。


    但家當太多,總得要有個靠譜的人護送,張崇武和他那群會功夫的知己好友是最佳人選。


    “小姐說什麽呢。”月桐臉一紅。


    京城的胭脂鋪需要人打理,月桐和晚芳是她的得力助手,將事情交給她們她很放心。


    但京城和西北的兩邊的業務仍需要人來迴跑動,所以張崇武並不是不迴來。


    她又對晚芳道:“我師父那兒就拜托你常去探望。”


    晚芳鄭重點頭。


    一番相送,耽擱的時間不少,見人群中還站著裴瑀、蕭澈等人,慕念白朝他們揮揮手,“念白有幸蒙諸位照顧,來日再見。”


    登上馬車的時候,她迴頭朝外望去,見到極遠處的城牆根站了一對主仆。


    雖看不清楚他們的麵容,但其身姿已經暴露身份。


    故人不敢來相送。


    她輕輕一笑,坐進車內,一道車簾從此阻擋了萬水千山。


    風臨站在城牆底下,小心翼翼道:“爺,慕姑娘看到我們了嗎?”


    燕煦堯沒有說話,興許看到了吧,也或許沒看到,但那都不重要。


    他站在這裏,是對過去的告別。


    從今往後,他也要邁入新的人生。


    真正的,屬於他自己的人生。


    彼時晏之初正在皇宮裏,承乾殿擺了兩張禦案,一張是皇帝的,一張是他的。


    曆朝曆代,從來都是皇帝忌憚皇子越權奪位。


    像晏氏初父子這樣,能同起同坐治國理政的,真是少之又少。


    要論起來,皇帝還巴不得他能覬覦皇位。


    這樣優秀的兒子,他是真不舍得將他放到那蠻荒之地。


    但誠如之初所言,阿合泰被巨雕帶到韃靼,一並帶走的還有他那個會馴獸的巫師。


    以阿合泰的天資和野心,必會說服韃靼,卷土重來。


    胤月需要一麵鎮守邊疆的旗幟,這麵旗幟,最好就是將阿合泰打敗的晏之初。


    他說:“守疆衛國同樣是為父親分憂。”


    內侍來報,說寧鄉縣主已經出發。


    晏之初召來景策,撥給他五百親兵,命他一路護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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