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淩雲從地牢裏出來,望著陰暗的天,隻覺手上佛珠有冰沁沁的寒意傳來,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些。


    大約時機快到了,他想。


    “主子,桑老板他們在花廳等著您。”


    永正行明麵兒上的老板有三個,分別姓桑、田、路,這三人各有所長,在京城的關係網鋪得很開,這當然也得益於他們背後的靠山。


    隻是此一番來,三人均懷著忐忑的心情。


    此刻,城裏的百姓們正對著可能到來的戰事津津樂道,多年的富庶安穩,已經培育出他們無比堅定的信心。


    以一富庶大國,對一彈丸小部落,聽起來就知道孰贏孰輸。


    賭坊裏熱熱鬧鬧,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隻是,原本勝算極高的搶糧大戰,卻陷入僵局。


    原以為十萬兩的白銀,就足以將京城各大糧倉收購一空,屆時,等塞北一開戰,他們就能賣個好價錢。


    誰知五萬兩白銀花出去,就跟水潑進長江裏,幾乎泛不起波瀾。


    糧販們自是悶聲發了大財,可這京城裏的糧食卻怎麽買都買不完,一個叫張崇武的窮小子,竟也可以跟他們打起擂台。


    一半兒的銀子花出去,他們才發現不對勁,他們這哪兒是在買民間的糧啊,分明是在買朝廷糧倉裏的糧!


    難怪總也買不完,難怪百姓毫無察覺。


    “照你們的說法兒,五萬兩銀子就這麽打了水漂?”祝淩雲斜睨著地上的三個人,聲音不怒自威。


    三位老板年紀均是四十出頭,出行在外自有一派作風,如今在祝大公子麵前,卻是大氣也不敢出一個,隻能將頭埋到地上去。


    五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更何況,主子在此事上還有更大的籌謀。


    沒想到老馬失蹄,竟中了對方的圈套,把事情辦砸了。


    祝淩雲也不生氣,隻是問:“那個叫張崇武的,是什麽來頭?”


    他原打算叫人直接了結了張崇武,但想了想,一個平民百姓哪兒來的本事跟他叫板,若不查清背後之人,殺了他也不過是治標不治本。


    “我們派人跟蹤了他幾日,他似乎有所察覺,把老母和瘸子哥轉移了住處。不過……”


    桑老板迴話極有水準,講究欲揚先抑那一套,“不過,還是叫我們查出來,他常去一家叫三春曉的胭脂店,那店裏的女老板在京城也有些名氣,據說和太子府也有生意往來。”


    話頭點到為止,餘下的部分不肖他們多說,祝大公子自能明白——這張崇武的背後,是太子。


    若真如此,永正行如今便是處在風口浪尖上,一個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嗬——”


    祝淩雲一聲嗤笑,玩味地看著手中的佛珠,心道:又是她。


    公主府收受賄賂的事,有她;搶購京城的糧食掌握糧價控製權的,還是有她。


    晏之初閉關三年歸來,最後卻要靠一個女人來行事。


    實在是有意思。


    “行,我知道了,你們退下吧。”


    祝淩雲站起身,撣了撣衣擺,信手將佛珠遞給底下人,眼裏已然顯露殺心。


    簡單交代幾句,立即有人照吩咐辦事。


    慕念白那邊日子過得正滋潤,雖說是秘密幫朝廷幹活,沒什麽私心,但近水樓台先得月,自從知道察合台隨時可能開戰,她便找人租了個倉庫,開始大手筆采購藥材。


    一旦戰事爆發,除糧草外,藥材必定是最稀缺的東西。


    物以稀為貴,這是誰都明白的商機。


    當然,不是誰都有她這樣的機會。


    甲字庫專管棉布、染料、藥材等物,自從當了大使,她不僅加強了自己對相關知識的儲備,還拓寬了自己的人脈。


    所以她知道能從哪兒買到大量的藥材,這讓她的藥材生意如日中天。


    受限於人手,又沒有靠譜的搭檔,慕念白便把主意打到沈淮瑾身上去了。


    選他當合夥人有兩個好處,一則他堪當托付之人,二則他有個好哥哥,將來萬一遇上什麽麻煩事,也好有人幫忙擺平。


    沈淮瑾念書正念得頭大,有這麽宗賺錢的好主意,自然是樂得出手。


    兩人一拍即合。


    這日,慕念白孤身去倉庫視察,迴來的路上卻遇上了劫匪。


    慕念白從車裏探出身,才發現車夫早就不見人影,馬車也停在一條小巷子裏,暗道不好。


    光天化日,皇城腳下,竟有人持劍行兇。


    很顯然,這些人是有備而來。


    而且就是衝著她來的。


    “幾位大俠,你們好哇!”她笑著打哈哈,心思早就左顧右盼,腦袋開始思考對策。


    幾人穿著常服,用包巾圍住大半麵部,隻露出眼睛,看不出身份。


    但他們見眼前女子臨死不懼,反倒高看一眼,“姑娘果然有氣魄,你臨終可有什麽遺言,兄弟們也可幫你帶個話。”


    “我方才掐指一算,今日不是上路的好日子,要不,你們換個時間?”慕念白在腰間摸索著,手中已經捏了個東西,她朝前一遞,“我在京城也算有些身家,要不你們看看,出多少錢能買迴我這條命?”


    她掏出了先前在西山,小殿下送她的那枚玉佩。


    彼時他不是說過麽,京城裏但凡有品階的,沒見過也聽過這東西。


    果然,帶頭兒的那個見著玉佩愣了一下,眼神遲疑。


    慕念白從那人眼裏看出一瞬間的猶豫,立即道:“這玉佩的主人想必你們也認識,你們若是現在殺了我,在京城必不能全身而退,不如跟我說說,你們的金主給了你們多少錢,我出雙倍就是。”


    “抱歉,我不認得這東西。”那人收迴目光,殺心乍現。


    眼見他提劍而來,她“嗖”地射出幾枚袖箭。


    但這也隻能暫緩對方的攻勢,憑她那幾下三腳貓的功夫,頂多隻能躲七八個迴合,腦袋落地是早晚的事。


    “大俠,咱們有話好好說。”她仍試圖策反對方,可對方充耳不聞。


    “我有遺言!”她大喊著。


    到底是她高估了這幾個亡命之徒的江湖道義,那人目標明確,隻為取她性命,聞言也隻是冷冷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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