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白拿餘光去瞥,發現營帳內僅他一人,方抬頭欣喜道:“是你!怎麽隻你在這兒?”


    方才在外頭等候,真是一點兒都沒聽出來他的聲音。


    到底是礙於身份,她沒有衝上去與他擁抱,反而是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給晏小殿下請安。”


    “就怕你不自在,我才把人都趕跑的。”


    說話間已經伸手去牽她。


    他是天生的龍子龍孫,自帶高貴威儀,可也隻有他自己知道,觸及心上人手腕肌膚的那一刻,他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瀾。


    為了遮掩心中起伏,他故意厲聲道:“你們實物庫好大的膽子,竟然派個黃毛丫頭來糊弄我!”


    “卑職雖然到任不久,但小殿下有問,卑職必定知無不言。”她不卑不亢,這話說得既俏皮又無奈。


    來這兒之前,她也不知道是來挨罵的呀。


    她是個新人,隻有任人宰割了。


    晏之初知道個中緣由,也早就算到,來的人會是她。


    要不然他也不會請太子爺的示,把這件事一力攬在手中。


    這實在是個麻煩事,尾大不掉。


    金庫、糧庫、實物庫都各有各的虧空,其中牽涉的人隻多不少。


    外人作假還算不得什麽,怕就怕,自家人挖起牆角。


    每每想到這裏,他是又氣又恨,氣人貪心不足蛇吞象,恨人胳膊肘往外拐。


    可眼下她在跟前兒,是無論如何也氣不起來了。


    “過來,抱抱。”


    是命令式的語氣,卻很有撒嬌的意味。


    慕念白展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他的胸膛敦厚結實,總能給人十足的安全感。


    可不知怎的,這會兒她卻從他身上覺察出些許疲憊。


    “別人都挨罵了,就我不挨罵麽?”慕念白故意開口逗他。


    “那必然也是要挨的。”他笑完,又將她的腦袋按在胸前,一手捂住她的耳朵,另一隻手去尋茶桌上僅剩的一隻茶杯。


    “哐當——”


    那茶杯砸在地上,碎得很幹脆。


    外頭人都知道,小殿下這會兒在發好大的脾氣。


    可裏頭的兩個人,作怪似的相似一笑。


    這一笑,好像把他連日來的疲憊都給笑跑了,那些世家子弟吃空餉和倉管部做假賬的事,都暫且一放。


    “方才在外頭,你應該也聽到我這迴生的是什麽氣了……”


    晏之初話沒說完,卻被她截下:“迴小殿下,卑職不知。”


    就好比是在皇上跟前,禦前的話輕易不能聽進耳朵,在太子和小殿下這兒是一樣的。


    即便真聽進去了,也隻能爛在肚子裏。


    隻聽他一聲笑,卻不言語了,慕念白抬起頭,看他眼裏全是自己,立即慌了神。


    她怕自己沒把持住要去親人,立即迴歸正經道:“是不是有人貪了好大的汙?”


    貪汙就貪汙,還貪了好大的汙,他對她的說法感到好笑。


    “你倒不傻。”他瞅著她,故意嚇唬她,“這原本是殺頭的大罪,是太子仁厚,給了他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隻要他們把虧空補齊,這罪責便既往不咎了。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金庫和糧庫尚有賬冊可查,且他們二部來領命的都是監支納,怎麽你們實物庫派了你個小嘍囉來,叫你來替他頂死的麽?”


    “嘶——”慕念白摸了摸脖子,隻覺一股寒意,心中已經把實物庫的監支納賈蕪賈管事罵了一大通。


    至此,她才想起來,上迴姚施遠提點,叫她堂前奏對小心著些。


    原來姚郎中早就料到實物庫的人會派她來。


    派她來有兩個好處,一則是探探她背後靠山的虛實,二則是她知道的少,不怕上頭責問,若是太子盛怒,殺了她一個小嘍囉的頭,也無關緊要。


    慕念白覺得後怕,得虧她背後之人是晏小殿下,若換成旁人,隻怕她已經身首異處。


    想到這兒,她討好似的往他懷裏蹭了蹭,“十三清吏司的姚施遠,應當是個可用之人。”


    “嗯,我會留心的。”他輕拍她的肩膀,“我有個重任要委托給你。”


    慕念白抱著結草銜環、知恩圖報的決心道:“請講!”


    “實物庫每年的損耗太大,其中定有貓膩,隻是我還需要證據,最好能找到那些損耗品去了哪裏,變現的錢財又去了哪裏。”晏小殿下不想打草驚蛇,這是最簡便的法子。


    “好!”


    把這樣的差事交給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他不免有些擔心,隻能多叮囑幾句:“這件事或許要牽連到很多人,你小心些,別被人發現。”


    他不怕人知道他們的關係,隻怕在這風雨雨來的時機,不能給她完全的庇護。


    她是他的軟肋,這事兒,隻能他一人知道。


    時機特殊,也容不得二人廝守太久,等見完了倉管部的人,後頭還有一茬兒又一茬兒的事情需要料理。


    他輕撫她的鬢發,又從身上摘下枚玉佩,“這是我貼身佩戴之物,京中但凡有品階的,即便沒見過必定也聽過,你拿著,關鍵時刻興許有用。”


    不管他說得多鄭重其事,她隻顧著摩拳擦掌,似乎是鬥誌昂揚,“你那個暗衛,應該會暗中保護我的吧?”


    晏之初眼皮跳了跳,好似被她知道了心事,“那是自然。”


    末了,又像個老父親一樣反複叮囑:“無論有無暗衛,你都要多加小心!”


    “好好好,我一定小心再小心。”慕念白拿兩隻手捧起他的臉,“你瘦了,記得要好好吃飯。”


    “嗯……”


    還沒來得及道別,外頭有人迴稟:“小殿下,朝雲縣主求見。”


    公公說得急切,顯見是攔不住祝朝雲了。


    慕念白從晏小殿下身側彈開,斂了斂儀容,躬身後退間,便有一抹濃重的絳色從外邊躥了進來。


    “之初哥哥……”


    祝朝雲叫得香甜,慕念白卻恨得牙癢癢,出門前順著心思還迴頭望了一眼,隻見小殿下背對著她們預備換衣裳,逐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心裏的氣忽然都順了。


    出了營帳,她便做出一副悲傷難掩的模樣。


    也對,誰受了小殿下“一通痛罵”,還能淡定自若呢。


    這麽淒淒切切往迴走,忽然聽得一聲:“慕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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