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有事商議,我家主子隻怕一時半會兒迴不來,他請姑娘在這裏稍作歇息,棚子後頭通著個小花園,姑娘若待得悶了,可以去逛逛。”


    “好,謝謝。”


    “姑娘迴家若需要馬車,也可同我說。”


    “不……不必了,我有同伴。”慕念白此番是扮作宋清允的丫鬟來的,所以迴去自然也得跟她一道。


    她遲疑著:“我同伴還在外麵,我可否邀請她到這裏來坐?”


    “姑娘請便。”


    兩個姑娘在這兒,景策也不便停留,隻張羅完便告辭了。


    慕念白迴身去找宋清允,果然見她還在不遠處守著。


    外頭堆積的人群已經散去,紅豆也應該被人牽去馬廄,莫名被栽贓,卻機緣巧合被燕小公爺救了。


    隻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宋清允見她一臉喜色,拉著她的衣袖上下查看,“你沒事兒吧?方才嚇死我了。”


    “你傻笑什麽呢?”


    “對了,方才救你的那個人是誰?”


    慕念白被她一溜問題問懵了,隻知傻笑著道:“就是我跟你提起的那個燕小公爺。”


    “難怪連元英縣主都要給他幾分薄麵,你可知他祖母是皇帝最為寵愛的懷淑長公主?”


    “我不知。”慕念白對這些關係全然理會不清楚,她一個從八品小官家的姑娘,跟那些人是雲泥之別。


    能勾搭到燕小公爺,也完全是個意外。


    她從穿越之初,心心念念就是如何治好自己的病。


    到後來病愈,又成天琢磨該怎麽掙錢。


    總之,就是沒時間去關注這些皇親貴族的生活。


    皇帝七十二歲高齡,又生了那麽多公主,要真有人講給她聽,隻怕她十天半個月都分不清誰是誰。


    進到棚子內,兩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到。


    這棚子前頭搭了厚厚的堂簾,後頭就隻有一個半掛的竹簾了,竹簾半拉,露出外麵的鬱鬱蔥蔥的竹林。


    不時有習習涼風吹進來。


    竹林之後隱約還能見到連綿假山和一小汪泉水。


    果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呐。


    半個月前,這裏還隻是一片青草地,如今為了辦場馬球會,竟然使出這麽大手筆,徑直造了這麽個景出來。


    方才她們在排房那裏,竟然一丁點兒都看不見這裏頭的景象。


    難怪那些小姐公子們,一大早上就來了。


    “清允,你看這糕點,這是人能做出來的麽。”慕念白拿起一塊遞給她,自己又拿了一塊,看了半晌,沒忍住下口。


    宋清允倒是吃得很開心,她一向喜歡吃甜,“這樣精美的糕點大約出自尚膳監,平日難得一見。”


    慕念白猜尚膳監的人一定很閑,不然也不會把糕點做成波斯貓的形狀。


    那透藍的貓眼像是特地用毛筆畫上去的,叫人不忍下手,最後她也隻是小小咬了口貓尾巴,嚐了嚐味兒作罷。


    “外頭景色不錯,咱們去逛逛吧?”


    “我不去,這裏是專供男賓的天棚,要是出去碰著什麽人,讓我爹知道了,得罵死我。”


    慕念白也不好當著人的麵兒吐槽她爹,“女子不得拋頭露麵”都是前朝的糟粕舊俗了,偏偏宋家還奉為瑰寶。


    “那我出去逛逛,一會兒就迴來。”


    “好。”


    進了竹林,慕念白覺得自己就是初進大觀園的劉姥姥。


    她腦中全是困惑:這兒的竹子是怎麽挪過來的?這塊景是怎麽造的?馬球會辦完這裏會不會拆啊……。


    裏頭遠比她想的要大。


    與其說大,不如說設計精巧。


    三五步一景,又兼有借位,景致錯綜,令人眼花繚亂。


    精心挑選的圓潤河石鋪就得小道,兩旁栽種著一簇簇翠竹。


    竹影搖曳,竹葉清香沁人心脾,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笑聲。


    “燕小公爺真是學富五車,下官佩服!”


    那句“燕小公爺”使得慕念白心中一驚:他在這兒!


    又聽了一會兒,聽得他們好像是在作詩,好像是“詠竹”來著。


    奉承聲幾乎是不斷的:


    “這一句對仗工整,堪稱絕句啊。”


    “好詩,好詩。”


    ……


    慕念白在腦海中搜索詠竹的詩句,最後隻想起來鄭板橋那首《竹石》: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雖然不太合景,但是念出來,大約能夠表達她是一個堅韌不拔的人吧。


    又在心中默念了兩遍,確認自己不會卡殼,慕念白閃身出去。


    她施施然一福禮,嬌羞又做作地低下頭,“見過燕小公爺。”


    眾人齊齊望向來人,見是位俊俏姑娘,很快識趣地退去。


    一時間,這裏便隻剩下他二人。


    “我們……認識?”燕煦堯收起手中的折扇,指指來人,又指指自己。


    又是一出翻臉不認人?慕念白抬起頭,卻傻了眼。


    她定定望著他,半分找不出當初在海棠春碰麵的影子,記憶中的燕小公爺,白皙卻不掩英氣,那一副睥睨天下的氣勢,絕不是眼前人這樣。


    眼前之人,雖也是玉樹臨風,但就是沒有那人的——厚實胸膛。


    她趁機摸過,那手感,絕錯不了。


    “抱歉,我認錯人了。”慕念白轉身欲逃離。


    卻聽身後之人道:“可我方才明明聽你叫的是燕小公爺。”


    慕念白腳步頓住,腦袋裏轉了八百個彎兒,反複迴想當日席上眾人對他的稱唿,燕小爺,燕小公爺,沒錯啊。


    難懂那位燕小爺是這位燕小公爺的堂兄弟?或者小叔叔?


    想起自己上次還追了人家的馬車,慕念白也很是過意不去,她複又轉過身來道歉,“抱歉,有個恩人救了我兩次,旁人稱唿他為‘燕小爺’,我就誤以為是燕小公爺,唐突冒昧,還望見諒。”


    晏小爺?燕煦堯心中一琢磨,覺得事情有意思極了,晏之初竟然也會出手救一個女人。


    “姑娘雖認錯了人,卻也成就了你我之間的一段緣分。”


    哈?這就是緣分啦?勾搭人能有這麽容易?


    慕念白很快撇過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穩了穩心神道:“燕小公爺嚴重了。”


    “不嚴重,不嚴重,我是認真的,既有這段緣分,燕某願交姑娘這個朋友。不知姑娘家在何方,我若是想找姑娘說話了,也總該有個去處。”


    有那麽一瞬間,慕念白覺得對麵之人有點像個騙子,一點兒小公爺的氣質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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