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白迴家之前特地遛到胭脂鋪門口,她的“三春曉”上斜貼著兩張封條,而對家的“玲瓏閣”卻生意爆棚。


    這可是初夏時節呐,黃金銷售時間。


    一到夏天,京城的貴族小姐們都要換上清爽裝束,從發型妝容到衣裳飾品全都換個遍,去年這時候,她鋪子裏請五六個婦人上工都忙不過來。


    她憤憤地咬上一口肉餅,使勁兒嚼了兩下,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迴家時慕念白特地沒走正門,隻是拍拍手掌,輕巧就翻過矮牆進了院子。


    慕家是個二進式的宅院,在遍地豪宅的京城,這宅子屬實排不上號,大戶人家的管事可能都住得比她們好。


    不過慕念白很知足,她的父親畢竟隻是一個從八品小官,早年間一直本本分分,靠積攢月例銀子,才置辦到這麽個院子。


    原本一家三口,住個單獨的宅院也夠了,但父親對妻女疼愛有加,拚盡全力給了她們最好的生活。


    小時候她常騎在父親肩頭看馬,後來她長大了些,忽然生了場怪病,有三年的時間,不曾見過父親的麵兒。


    再後來她遭遇未婚夫退婚,父親開始寫信來開導她。


    每每想到這裏,慕念白心中就是一片溫暖。


    月桐聽見聲響,從房間裏躥出來,“小姐,您可迴來了!”


    “我娘找我了嗎?”


    “我照您吩咐的,把宋小姐的名帖給夫人看,說您要在宋府宿一晚,夫人倒是沒說什麽,不過她還是一大早就坐在門口等您迴來。”


    跟月桐對好口供,她想著待會兒還要去燕府一趟,最好能趁熱打鐵,跟燕小公爺混個臉熟,“你幫我找套好看的衣裳,我待會兒出門要穿,我先去前門見見我娘。”


    “啊……您還要出門啊?”月桐一臉愁苦。


    慕念白頭也不迴地走了,“你也收拾下,待會兒咱倆一起出門。”


    大門口,慕夫人正朝著街上來迴眺望。


    “娘,您在這兒看什麽呢?”


    看著女兒大變活人似的忽然出現在自己身後,慕夫人嚇了一大跳,“你這孩子,什麽時候迴來的也不說一聲。”


    雖是指責的話語,慕夫人卻是揚起了手中的團扇,替她驅暑。


    “我一大早上就迴來啦,隻是時辰太早,張叔還沒開門,我不忍心打擾他,所以就翻牆迴來的。”


    “哪兒有大姑娘家的成天翻牆……”


    慕夫人還要再說什麽,卻被女兒打斷:“娘,您就別嘮叨我了,我昨兒和清允閑聊了大半夜,今兒一早上又替她上妝,覺都沒睡好。”


    慕夫人聽了這話不免心疼,“我原就說你不必開那鋪子,又要忙著進貨,又要到處給人化妝,好好的小姐過得卻比不上個丫鬟。”


    慕念白暗自腹誹:我算是哪門子的小姐呀。


    大街上隨便抓一個人,恐怕身份都比她尊貴。


    要是不開鋪子,靠著父親的俸祿,隻怕家裏隻能過緊巴日子,連仆人都請不起兩個。


    開了鋪子,額外掙的錢,足可以讓她一家吃穿不愁。


    倘若再積攢個幾年,應該還能給父親母親換上所更大的宅子。


    心中雖這樣想,但她還是不忍心駁了母親的好意,“我知道啦,等我再多攢些錢,到時候就陪在您二老身邊,安安生生過日子成不?”


    “成!”慕夫人被哄得喜笑顏開,“有個好消息,你父親這月俸祿漲了,據說是這幾年軍馬養得好,管馬政的上上下下都得了賞。”


    “那等爹下了值,咱們置辦一桌酒,好好慶賀一番。”


    閑聊了幾句,慕念白借口要去補覺又溜迴房間。


    月桐給她找了件玉簪綠的襦裙,替她挽上一個髻,插上兩隻步搖。


    慕念白將步搖拔下,“這個不方便翻牆,換兩隻簪子戴。”


    “可是小姐,我不會翻牆啊。”


    “沒關係,不會可以學,翻兩次就會了。”


    走之前,慕念白特地叮囑晚芳,“在我迴來之前,不論是誰來找我,你就說我在補覺,不讓人打擾。”


    其實這話是用來糊弄她娘的,她想著大概率也不會有旁人來找她。


    主仆兩個翻過圍牆,就在街邊攔了輛馬車,遞上碎銀子,慕念白吩咐:“去燕府,燕公爺府。”


    慕家處在京城的西南角,趕了有小半個時辰的馬車,她們才到燕府門口。


    高高的府門上刻著龍飛鳳舞的兩個字——燕府,據說這兩個字還是當今皇上親筆禦賜。


    門口站著數十個身著鎧甲的護衛,慕念白心裏有些發怵,就這麽上門去尋人家,萬一人家翻臉不認人怎麽辦。


    猶豫間就聽見裏頭好一陣熱鬧,有個霓緞掛大紅流蘇的轎子自府內抬出,身旁跟著個年輕侍從,並七八個跟班護衛。


    照這架勢來看,轎子裏的應當就是燕小公爺了。


    然而轎子前後皆是護衛,她一時近不得身,大街上喊人的事,她也做不出。


    跟著轎子走了十幾步,行進的隊伍忽然停了下來。


    侍從小跑過來,行禮之後方問:“不知姑娘為何跟著我家主子的轎子?”


    慕念白說話也十分客氣,“勞煩告訴你家主子一聲,我是昨天在海棠春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的人,他在我這兒落了個東西,我來歸還給他。”


    歸還東西自然隻是胡謅的一個借口。


    侍從轉身迴了轎輦邊,低頭說了幾句,複又折了迴來,“姑娘怕是認錯了人,我家主子說了,昨日從未去過什麽海棠春。”


    慕念白心中一涼,“你家主子可是燕小公爺?”


    “正是。”侍從淺淺打量她一眼,“還請姑娘自重,不要再跟著了。”


    “抱歉。”


    月桐跟著主子茫茫然站在街上,“小姐,我們現在去哪兒?”


    “先迴家吧。”


    慕念白此刻有些挫敗,昨夜冒險赴酒局,和他對飲好幾杯,還被他牽了手抱了懷,今日就翻臉不認人了?


    折騰大半天,是一點兒收獲都沒有啊。


    昨夜他的眼神,分明不那麽清白……


    兩人垂喪著臉往家去,在距離慕家還有半條街的巷口下了馬車,甫一下車,就見“三春曉”的掌櫃秦夫人風風火火趕了過來。


    慕念白叫住她:“秦夫人,可是出了什麽急事?”


    “哎喲,慕小姐,出大事啦,前兒在我們鋪子喝水的那個人,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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