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容易啊，也不知道還能為大家做點兒什麽呢。」於雪長嘆。
聽到大家過得不太好，於雪心中一陣酸楚。她真想像從前那樣，無論遇見什麽困難，隻要振臂一唿，大家就會齊心協力，向著同一個方向努力。
「於經理，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發光發熱呢，你還是顧住你自己吧，能掙小錢養活小家就行了。」
於雪頓時說不出話來。她以前一向先人後己，沒少被人譏笑，是個理想主義者。但她也明白，現在每個人都是自顧自在大海裏求生，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擠在同一個小池塘裏共浮沉了。
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於雪還是想一把拉住那天跳河的人，把她從生活的苦海裏托起來。
不過，李芬說的也有道理，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裏還能救別人呢。當下最重要的，就是保證自己不在浪潮之中沉下去，先站穩腳跟掙錢吧。
「於經理，給你的綠豆沙提個意見，行嗎？」
「你說！」李芬一句話，讓於雪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這個綠豆沙好喝是好喝，但天氣也越來越熱了，這要是冰的就更完美了。」
「冰的？怎麽才能讓它變成冰的呢？」
「你這不是保溫桶嗎？在這個桶裏裝一半的冰，每次舀進冰桶一部分的湯，隻需要過一下冰，就涼下來了。誰也不是喝凍湯，就喝一個涼味兒。」
「家裏的冰箱不可能凍出來這麽一桶冰啊。」
「於經理，你忘了，咱們有冷庫。你大概不知道，我們每年夏天都去冷庫裏凍冰。隻要找到庫管小薛，讓她行個方便就行了。」
「那可不行！這不是占公司便宜，薅公司羊毛嗎？」
「於經理，咱都破產了，哪兒還來的羊毛。再說了，這薅羊毛的事，放羊的人薅的隻是九牛一毛。真正薅死這肥羊的，得是那對這隻羊有生殺大權的人。」
「老李，你可別胡說八道！」
「於經理，你就是太天真了。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跟個小仙女一樣，看到的全是光，全是希望，永遠不去想這世界裏的黑暗。你大哥於風就是吃了這個虧。」
提到於風，於雪心裏一沉。大哥於風跟她是同一個公司，是個庫管員，做事從來一絲不苟，非常有原則。後來，公司的倉庫裏丟了東西，大哥一直四處追尋，直到出事之前都沒有放棄。
於雪總感覺李芬這話有什麽深意，還沒來得及多問，就被突如其來的哭鬧聲打斷了。
於雪抬頭一看，這才發現，一隊披麻戴孝的送葬隊伍正從不遠處緩緩走過來。
「晦氣。」李芬見狀，雙手在胸前亂舞，似乎在趕走什麽髒東西，「可千萬別過來啊，這兒還吃著飯呢。」
然而，哭聲蓋過了她的聲音，送葬隊伍裏的人似乎沒有聽到她的抱怨，一個個低頭垂手，越走越近。
第二十一章 白事生意
你有沒有聽到過，失去至親之時心碎的聲音。
那聲音，鈍重又低沉，仿佛是什麽龐然大物轟然倒塌之時產生的帶有重量感的巨響。可它的破碎聲又那麽明顯，就好像玻璃上被人用鉛筆畫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劃痕，發出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尖利唿嘯。
接著，一顆心就在旁人看不到的情況下，一分為二，再分崩離析。
他死了。片刻之間，他的身體就像泄了氣的皮球，再也裝不下那個會哭，會笑，會生氣，會失落的人。
可能那具軀體還抱在懷中，但你卻清楚地知道，那個人沒了。他走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會颳風、會下雨、會結冰、會起霜的人世間。
緊跟著，他僅存的肉體也無法再維持，開始變冷、變硬。一把火將他燒得屍骨無存，你在熾人的熱浪之中拾撿起他最後的形態。明明已經再也找不到他，你在心裏卻還說著，別怕，哥哥。別怕火燒，別怕疼。
他被裝在小小的黑匣子裏，撐著黑色的雨傘，你送了他最後一程。北山長滿了青鬆，他被埋葬在深深的墳墓之中。在最後一抔土蓋上之前，你說，等等！你將他的眼鏡放在了墓穴裏，你聽到了石沉大海的聲音。
周遭的世界有一點點失真，就像在頭上罩了個塑膠袋，看不清也聽不清，甚至也唿吸不到空氣，感覺不到眼淚自臉龐，不斷、不斷地滑落。
然後你起身，躬身感謝那些來送葬的人們。你在半山飯店設宴，斟滿酒杯，圍桌敬酒——吃好好喝，你說。
這個時候，你就不由自主擠出一個難看的笑，盡管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你向大家介紹菜品，這是燕菜、這是蓮湯肉片、這是溜魚焙麵、這是蜜炙丸子、這是雲罩腐乳肉、這是拔絲山藥。
最後，你深深鞠躬，說著招待不周，請大家多擔待。他們說著節哀，與你握手。你握了很多隻手，胖的、瘦的、男的、女的、年老的、年少的，卻一直感覺不到溫度。
人群散去，你也脫下孝服。就在這個時候，你聽到了那聲心碎的聲音，就像一個人最後一次深深地吶喊，說著，永別。
隨後，一股強烈的困意和飢腸轆轆的感覺鋪天蓋地地湧來。非常餓，餓到讓人知道，死去的人已經死了，而自己還是活著。
多年後，當於雪迴憶起這一幕，似乎已經聽不清那聲心碎的巨響，但還是能感到一種深刻的飢餓。那天從早忙到下午，她水米未進，除了在半山飯店喝的幾口酒，再也沒有吃其他的東西。於霜更是在去的路上就哭暈了過去，掐人中都醒不過來。最後，有一個鄉下醫生，急忙將一顆糖餵到了於霜的口中，這才知道於霜是因為低血糖，加上一時傷心，一口氣就喘不過來了。
聽到大家過得不太好，於雪心中一陣酸楚。她真想像從前那樣，無論遇見什麽困難，隻要振臂一唿，大家就會齊心協力，向著同一個方向努力。
「於經理，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發光發熱呢，你還是顧住你自己吧，能掙小錢養活小家就行了。」
於雪頓時說不出話來。她以前一向先人後己，沒少被人譏笑，是個理想主義者。但她也明白，現在每個人都是自顧自在大海裏求生，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擠在同一個小池塘裏共浮沉了。
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於雪還是想一把拉住那天跳河的人，把她從生活的苦海裏托起來。
不過，李芬說的也有道理，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裏還能救別人呢。當下最重要的，就是保證自己不在浪潮之中沉下去，先站穩腳跟掙錢吧。
「於經理，給你的綠豆沙提個意見，行嗎？」
「你說！」李芬一句話，讓於雪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這個綠豆沙好喝是好喝，但天氣也越來越熱了，這要是冰的就更完美了。」
「冰的？怎麽才能讓它變成冰的呢？」
「你這不是保溫桶嗎？在這個桶裏裝一半的冰，每次舀進冰桶一部分的湯，隻需要過一下冰，就涼下來了。誰也不是喝凍湯，就喝一個涼味兒。」
「家裏的冰箱不可能凍出來這麽一桶冰啊。」
「於經理，你忘了，咱們有冷庫。你大概不知道，我們每年夏天都去冷庫裏凍冰。隻要找到庫管小薛，讓她行個方便就行了。」
「那可不行！這不是占公司便宜，薅公司羊毛嗎？」
「於經理，咱都破產了，哪兒還來的羊毛。再說了，這薅羊毛的事，放羊的人薅的隻是九牛一毛。真正薅死這肥羊的，得是那對這隻羊有生殺大權的人。」
「老李，你可別胡說八道！」
「於經理，你就是太天真了。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跟個小仙女一樣，看到的全是光，全是希望，永遠不去想這世界裏的黑暗。你大哥於風就是吃了這個虧。」
提到於風，於雪心裏一沉。大哥於風跟她是同一個公司，是個庫管員，做事從來一絲不苟，非常有原則。後來，公司的倉庫裏丟了東西，大哥一直四處追尋，直到出事之前都沒有放棄。
於雪總感覺李芬這話有什麽深意，還沒來得及多問，就被突如其來的哭鬧聲打斷了。
於雪抬頭一看，這才發現，一隊披麻戴孝的送葬隊伍正從不遠處緩緩走過來。
「晦氣。」李芬見狀，雙手在胸前亂舞，似乎在趕走什麽髒東西，「可千萬別過來啊，這兒還吃著飯呢。」
然而，哭聲蓋過了她的聲音，送葬隊伍裏的人似乎沒有聽到她的抱怨，一個個低頭垂手，越走越近。
第二十一章 白事生意
你有沒有聽到過，失去至親之時心碎的聲音。
那聲音，鈍重又低沉，仿佛是什麽龐然大物轟然倒塌之時產生的帶有重量感的巨響。可它的破碎聲又那麽明顯，就好像玻璃上被人用鉛筆畫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劃痕，發出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尖利唿嘯。
接著，一顆心就在旁人看不到的情況下，一分為二，再分崩離析。
他死了。片刻之間，他的身體就像泄了氣的皮球，再也裝不下那個會哭，會笑，會生氣，會失落的人。
可能那具軀體還抱在懷中，但你卻清楚地知道，那個人沒了。他走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會颳風、會下雨、會結冰、會起霜的人世間。
緊跟著，他僅存的肉體也無法再維持，開始變冷、變硬。一把火將他燒得屍骨無存，你在熾人的熱浪之中拾撿起他最後的形態。明明已經再也找不到他，你在心裏卻還說著，別怕，哥哥。別怕火燒，別怕疼。
他被裝在小小的黑匣子裏，撐著黑色的雨傘，你送了他最後一程。北山長滿了青鬆，他被埋葬在深深的墳墓之中。在最後一抔土蓋上之前，你說，等等！你將他的眼鏡放在了墓穴裏，你聽到了石沉大海的聲音。
周遭的世界有一點點失真，就像在頭上罩了個塑膠袋，看不清也聽不清，甚至也唿吸不到空氣，感覺不到眼淚自臉龐，不斷、不斷地滑落。
然後你起身，躬身感謝那些來送葬的人們。你在半山飯店設宴，斟滿酒杯，圍桌敬酒——吃好好喝，你說。
這個時候，你就不由自主擠出一個難看的笑，盡管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你向大家介紹菜品，這是燕菜、這是蓮湯肉片、這是溜魚焙麵、這是蜜炙丸子、這是雲罩腐乳肉、這是拔絲山藥。
最後，你深深鞠躬，說著招待不周，請大家多擔待。他們說著節哀，與你握手。你握了很多隻手，胖的、瘦的、男的、女的、年老的、年少的，卻一直感覺不到溫度。
人群散去，你也脫下孝服。就在這個時候，你聽到了那聲心碎的聲音，就像一個人最後一次深深地吶喊，說著，永別。
隨後，一股強烈的困意和飢腸轆轆的感覺鋪天蓋地地湧來。非常餓，餓到讓人知道，死去的人已經死了，而自己還是活著。
多年後，當於雪迴憶起這一幕，似乎已經聽不清那聲心碎的巨響，但還是能感到一種深刻的飢餓。那天從早忙到下午，她水米未進，除了在半山飯店喝的幾口酒，再也沒有吃其他的東西。於霜更是在去的路上就哭暈了過去，掐人中都醒不過來。最後，有一個鄉下醫生，急忙將一顆糖餵到了於霜的口中，這才知道於霜是因為低血糖，加上一時傷心，一口氣就喘不過來了。